崔行舟就着炸虾还有两碟腌制的小菜连吃了两碗,眠棠立志成为贤妻的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殷勤地给夫君盛饭夹虾。
起夜的李妈妈路过内院时,看见轩窗上映着的一对影儿,突然觉得分外的登对!
她摇了摇头,疑心自己坏肚子拉得脑子都不清明了。
如今夏季过了,天气逐渐转凉。眠棠觉得自己有些无法适应南方的入冬天气。只是屋内阴冷事,才显出了被窝里有男人的好处,温热得都不用灌汤婆子了。
眠棠搂着夫君的胳膊,有些想赖床。
然而今天是商会临时加开的聚会,昨儿贺家特意传信,明天每家都得来人开会,她也耽误不得。
是以磨蹭到了最后,眠棠总算是咬牙要起身了。
崔行舟昨日夜里趁着眠棠入睡时,赶写了几封书信让莫如派人送出去了。所以他睡得很晚,此时尤闭着眼儿,顺手拉住了眠棠的手腕:“怎么起这么早,再陪我躺一会……”
眠棠也不想跟夫君分开得太早,可惜庶务缠身,她得赚钱养家啊!少不得温言哄着夫君松手,她才得以起身漱洗更衣。
李妈妈今天精神好了些,就把活计都派了下去。内屋子服侍东家夫妻的活儿交给了小丫鬟芳歇,而厨房的活儿交给了擅长做饭的碧草。
她的身子还有些弱,且得卧床几日。
因为李妈妈病得起不来床。两个小丫鬟不用做功课,心里都猛松一大口气。
她们都是买了死身契的,自然忐忑着主人家的心性。
幸好这家除了老妈子难缠外,两位主人看着都是宽厚的。东家自不必说,俊美得没法形容,让人看了都舍不得眨眼,一举一动都是洒脱风流,一看就是读过书的大家公子。就是为人不爱说话,从来不正眼看她们这些小丫鬟。
而夫人更是位绝色的美人,初时看着人冷,可是相熟了以后,才发现她真是和蔼又爱笑,比那个李妈妈好说话多了。
东家和夫人人好,家里又殷实,顿顿都有肉汤鱼虾吃,两个小丫鬟庆幸自己被卖入了好人家,自然是殷勤做事。
眠棠接过小丫鬟芳歇温热好的补药,一股脑儿地饮了下去。这些补药带着淡淡的药香,味道甘甜,并不难喝,只是再顺口的东西天天吃,也难免厌烦。
可是夫君却说她必须定时饮下才好驱散寒气,不然将来若要孩儿,会费些周折的。
眠棠一听这个,为了崔家的香火,就是再苦涩的都要吞下去啊!她倒是顿顿不落,补得很细致呢。
就是那些药材看上去甚是名贵,也不知夫君最近赢了几盘棋局,银子花得如流水一般,只是家用也不少交,看上去很宽裕的样子。
想到这,她拿起妆台上又新添置的首饰,转身对床幔里的夫君道:“夫君,我的首饰够了,你莫要再给我添置了。”
“那些个东西又不嫌多,你换着样子戴就是了。”
崔九这时也起身了,一身松垮的内衣遮掩不住他健阔的胸肌和腰线,一看就知道是每日练武的行家子。
芳歇刚给夫人梳好了头,便红着脸要过去给东家换衣。可是柳眠棠却先了芳歇一步来到了夫君的跟前。
像换衣服这类私隐的活计,眠棠不爱交给别人。自己的男人,自己服侍就好了。
收拾停当后,崔九要去院子里练拳舒活筋骨。眠棠一边喝瘦肉稀粥一边看夫君练拳。
她自小爱习武,自然看出夫君每日练的拳都不一样,只是因为场地受限,都是练小擒拿一类的功夫。
待得以后赚了银子,也该换个大些的宅院了,到时候给夫君修缮了练武场子,才好施展拳脚。
眠棠心里这么盘算着,一路出门去商会了。
待入了商会,眠棠与先来的掌柜们寒暄,这才知道今日特意加会的原因,原来是那位未来的淮阳王妃廉小姐要亲自来挑选成婚的礼器瓷碗等物件。
这是一笔大单子,为了避免同行倾轧,分肉不均的现象,商会里自然要开会研究一下,大家友好而不伤和气地一起将钱赚了。
自从上次茶会后,柳眠棠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贺家的三姑娘了。
这次再见面时,贺珍显然已经调适好了心情,就算是心上人的未婚妻来挑选瓷器也面不改色,沉着以对。
眠棠自然也不会挑那话头看贺三小姐的笑话,也假作无事,自管跟贺小姐寒暄应酬着。
最后商议的结果是,各家都拿出两三样出挑的瓷器来,任着廉家来选。像这类单子,走的都是大货量,若是要的急,谁家自己都忙不过来,须得别家帮衬着。
灵泉镇能走到现在,也与商会这些不成文的行规有关,没有一家吃撑,别家饿死的道理。
眠棠用心记下贺二爷的话,心里已经盘算好了要展示的物件。
接下来就是各家店铺洒扫以待,等着廉家来人了。
其实眠棠对这一单子并没有多少期待。毕竟上次的皇供,她家占了不少,若是这次再出头,就显得有些不知道饱足了。
所以最后她命伙计拿来的样品,不过是些精致的茶具而已,算不得什么镇店的宝贝。贺二爷也发觉了崔夫人这次并没有意思要抢了贺家的风头,不由得也是面上一松,对着柳眠棠也有了些许笑模样。
因着玉烧瓷坊刻意藏拙,贺家此处自然大出风头,廉家来的人连挑的几个样子都是贺家瓷铺的,当然,别家的也有,但都是小单子而已。
因为柳眠棠识趣,这次玉烧瓷坊虽然没有捞到大头,但也分了汤水,维持了商会的一团和气。
眠棠觉得甚是满意,但是有些单子上的琐事须得跟贺三姑娘交代一下。
可是贺三小姐的交际却骤然增多了起来,有几次眠棠派伙计去问,都得到了贺三姑娘应了廉家的邀约,去眞州府上参加茶会去了的消息。
如此一来,这事儿就没得问了。那贺二爷的事务更多,平日里除了商会能碰一碰头外更是找不着人。
后来好不容易在街上,柳眠棠倒是无意中跟贺珍的马车走了个定投碰,当下便让李妈妈过去传话。
贺珍从马车里探出了头,邀约着柳眠棠上车,坐在马车上也正好说话。
同前些日子贺三小姐一脸的不自在相比,这次她可真是满面的春风,应该是在眞州的上流茶圈子里结识了不少的知己。
眠棠略问问,贺珍便忍不住带着些许炫耀的意味讲了起来:“廉小姐当真是个平易近人的,上次她亲自来我们贺家瓷铺选买东西,跟我一见如故,竟有许多说不完的话,所以眞州一有茶会,她就邀约着我去。今天的茶会正好在王府里呢!”
柳眠棠是知道贺珍恋慕着淮阳王的典故的。这个跟暗恋男子的未婚妻交好,还一脸喜滋滋的,原因为何?眠棠自觉才疏学浅,就有些想不通了。
当下眠棠只无言看着贺珍,疑心她是不是在强颜欢笑。
可是贺珍如今有许多的欢喜要讲,反正柳娘子也是个知情的,所谓虱子多不怕痒,倒也可一吐心事,痛快一下嘴巴。
“崔夫人,实不相瞒,廉小姐跟我一见如故,她说王爷平日里忙于公事,身边一直短缺近身服侍之人。那等子高门大户,做爷儿的,怎么可能少得了妾侍?可是廉小姐一直寻不到品貌合适的人,所以她问我可有意以后入王府,日后也好跟她姐妹作伴……”
柳眠棠听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她心里只想说,廉小姐,还有贺三小姐都是奇女子也!她们若是不能拜把子做姐妹,当真是可惜了呢!
第35章
不过柳眠棠向来为人爽利,若非必要,也说不出虚假违心的话。
此时是贺三小姐私下里同她讲话,她若违心说话,耽误了姑娘家的前程可就不好了。
是以她想了想,照直说道:“我不知廉小姐是什么心思,可是她跟你一见如故,好得要同侍一夫……恕我孤陋寡闻,想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贺珍打小就跟着父亲出门,见识并不短浅。可是人心里一旦有了贪念,难免有一叶障目的时候。
她对淮阳王一见钟情,至此以后,便只爱慕他一个。原本因为身份的阻隔,以为今生无缘。可是老天垂怜,竟然突然给她开了一扇窗。
这便足以让人狂喜,哪里能管顾窗里的是不是万丈深渊?
她原本是有意跟柳娘子炫耀,自己当初的痴念并非海市蜃楼虚无缥缈。可是听了眠棠一盆冷水浇了过来,不觉得有些扫兴,只讪讪道:“像廉小姐那等子世家小姐,眼界见识可不是街头巷尾的婆娘们。那是天生培养了做当家主母的,怎么会只一味计较儿女情长?维持了王府的和睦,让王爷能尽心国事才是最要紧的……”
眠棠也觉得自己有些话多了,只干笑了一声道:“可不是,像我等这般俗妇,都不是做主母的料。也幸好我相公乃是平头的百姓,我不必为了天下大事,方圆百里地寻找姐妹知音,再变着法儿往他跟前塞……喏,这是我这两日整理出来的单子,您上次跟我提的不足已经有了改进,若是还有需要改的,您派人传话到我柜上就是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说完她便表示不好再耽搁了贺三小姐的时间,径自下马车去了。
徒留了贺三小姐在马车里,一时又气又急,可是又忍不住觉得柳眠棠的话不无道理……一时间取舍难定,也顾不得恼崔夫人,只自顾想着自己的心事去了。
再说柳眠棠,忙碌了一天,到了晚上时,北街宅院里的一切照旧。
李妈妈在猎户那买了鲜美的鹿肉,薄薄切片,用果木熏了鹿肉卷儿吃。而汤头则是煲煮的牛骨鹿筋汤,熬煮成白奶色的汤头,撒入了葱花之后鲜美极了。
因为有汤,李妈妈今日又烙了八寸的大饼,层层起酥,正好配着鲜汤吃。
吃饭的时候,两个小丫鬟头顶着书本,端端地立在主子的桌旁服侍着。
这是李妈妈嫌弃她俩站得不直,新想出的法子。
眠棠看着两个丫鬟摇摇欲坠的样子怪可怜的,便让她们撤了书本先去一旁的小桌子上吃饭,等吃完了再顶了。
两个丫鬟小心翼翼看了看李妈妈的脸色。李妈妈则看了看王爷的脸色。
最后到底是崔九说话了:“这里又不是什么深宫内院,规矩学得像样子就行。”
这一句话后,李妈妈总算是松了脸,两个小丫鬟一脸如释重负地去吃饭去了。
吃饭时,眠棠想起起了白日里,那贺珍说起二姐妹共侍一夫的马车奇闻,便闲说给夫君听。
崔行舟原先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可是越听到最后,面色越凝重,隐隐泛黑的样子,大有李妈妈的真传之势。
眠棠正专心用饼卷鹿肉配着小菜吃,压根没有注意夫君的脸色,只径直说道:“我当时是痛快了嘴,可回来后却有些后悔。你说这贺三小姐若是真的进了王府,那贺家便是眞州的贵戚了,我先前挤兑了贺家,却不想他家飞升得这么快。夫君看,我要不要跟贺家再好好修补下关系?”
“荒唐!廉小姐怎么会这么行事?该不会是那个贺三得了癔病,满嘴痴心妄想了吧?”崔九撂下筷子,语气不快道。
柳眠棠替夫君夹了一大片鹿肉,道:“得癔症?那倒不至于,我看贺珍小姐正常着呢。倒是我纳闷那些个大家小姐都是怎么想的?就算是要稳固自己的正室位置,也未免太急切了吧?”
崔行舟的浓眉都要打结了,他略想想,倒也明白了表妹的心思。一定是他上次回去问贺珍的事情,不知怎么传到了表妹的耳朵里,她便误会了他的意思,眼巴巴地要替他纳妾……
柳眠棠犹自说道:“不过那位王爷倒也怪可怜的,人都说他跟他那位表妹青梅竹马,我还以为是何等的两小无猜,情深意切呢。原来也不过是桩权衡的婚事。”
崔九拉着长音道:“你又不是王府中人,如何得知?”
柳眠棠一边喝汤一边道:“她都还没嫁人呢,便上赶子给夫君纳妾。这样的行事,跟大官们底下阿谀奉承的小吏有何区别,我看不出真情,只觉得王爷每天这么被人拍马屁,他的屁股不疼吗?”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崔九咣当一下,将手里的碗砸了个稀碎。
眠棠不觉愣愣,抬头看夫君铁青的脸色,有些茫然。方才不过是夫妻间私下里的闲聊而已,他怎么突然动气?
崔行舟一时气急,摔碎了手里的碗,脸色倒是还算如常,可是说话的语气很冲道:“喝汤的声音这么大,我看你也该跟李妈妈学学规矩!”
说完,他径直起身撩起衣襟大步出门去了。
莫如顾不得自己又被饼噎住了嗓子,只一路快跑追撵王爷而去。
徒留下捧着碗哑口无言的眠棠,瞪着一双茫然大眼转身望向了一旁的李妈妈。
造孽啊!久在修罗火场历练的李妈妈如今应变的能力见长,只长叹了一口气,对柳眠棠道:“夫人,您方才喝汤的声音……的确是有些大……”
……
再说淮阳王,也是受够了被无知小妇当面斥骂的腌臜气,只寒着脸,一路骑马渡江赶回了眞州王府。
此时并非月头,王爷却突然半夜赶回,府里一干人等也是措手不及。丫鬟婆子鱼贯地在院子里进出,替王爷备水更衣,铺床熏香。
可是王爷却挥手叫一干人等退去,独留下了高管事。
高管事久在府里做事,看王爷今夜的神色有些不对,一时间也很忐忑,只侧手听着王爷慢条斯理地问话。
结果王爷问的,却是府里的一些日常。譬如近日廉小姐可举行茶会,来者都有何人等等。
高管事逐一照实回答了一番,想到了王爷先前似乎留意了皇商贺家三小姐的事情,还特意着重说了廉小姐与那贺小姐相谈甚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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