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衍留了张故之等人在山门殿等候,独自同负责接引的僧人去见了苏检。
苏检是个修士,法号十方,在寺中西北角有一座单独的寮房供他在寺中居住。
接引僧人在门外通传了一声,等到房中的苏检开口说了句“让他进来罢”,宋衍这才上前推门而入。
寮房里满室的茶香,茶案上正搁着一盏红泥小火炉,被截成一指长的竹片烧的旺旺的,偶尔还发出哔啵的声响。一个穿着素袍,留着髯须的中年男子正提着盏紫砂壶气定神闲地泡茶。
这人正是苏检,而早到的顾疏则坐在他的对面。
宋衍进门来,苏检眼皮也没抬,依旧专注着手上的事,只是笑道:“你倒是来的巧,正好,茶也泡好了,快过来坐吧。”
寮房内的支摘窗还开着,宋衍推门而入,穿堂风立时将炉上的火吹得一阵摇动。
宋衍将门关上,走上前去倒也不急着入座,反倒是给苏检行了个礼道:“学生刚才有事耽搁了,还望老师勿怪。”
苏检将紫砂壶中的茶水倒入公道杯中,这才看向宋衍说:“你刚上任不久,忙是自然的。”
他的目光落到宋衍腰间别着的那块玉佩上,语气柔和了许多,“你心中待老师如何,老师心中清楚,又怎会为了这点小事怪你。过来坐吧。”
宋衍应是,这才过去同顾疏并排坐在了蒲团上。
苏检一面往闻香杯中倒茶,一面含笑道:“你玉佩上这穗子倒是配的不错,看上去比之前还要衬一些。”
宋衍微微笑道:“原先的穗子已经多年,学生才使人换了新的。”
苏检赞许说:“那你眼光好,这绣娘的手艺倒是不错。”
宋衍只是谦虚地笑了笑没有接话。
倒是一旁的顾疏这时候却突然开口道:“这位绣娘的手艺自然是不错得很,否则以宋大人的眼光怎么会瞧得上呢?”
作者有话要说:萧挽澜:我是废柴,可我有天才老师!
顾疏:呵!
宋衍: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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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灵魂拷问
其实刚才宋衍进门来,顾疏就已经发现他身上这块玉佩正是前几日在萧挽澜那看到的那块。
宋衍往日都佩的,只是以前自己没怎么留心,那天没有想起来罢了。
难怪会觉得眼熟。
看来自己猜的不错,萧挽澜使的那些把戏,恐怕还真和宋衍生出了什么首尾来。
两个人现在看样子一个你情,一个我愿,已经亲密到将贴身之物这般送来送去了?
不过,宋衍是什么样的人,他可是苏检最趁手的一把刀!
萧挽澜所能想象到最肮脏阴晦的事他都沾过。在刑部她不也亲眼见过宋衍动刑!
她这是瞧上了宋衍这副看似光风霁月的皮囊么?
简直蠢笨至极!
只怕是被人当做上位的垫脚石还犹不自知,上赶着往人家身上贴。
顾疏心中不免有了几分鄙薄,唇角噙起一抹冷笑,侧头看向身旁的宋衍。
宋衍却只当做没听见他话里的弦外之音,淡笑着道:“既是心头好,自然是要用最好的东西才能配得上它,顾大人,我只是从来不会亏待自己罢了。”
大概是“最好的东西”同“不会亏待自己”联系起来,听上去太过意有所指,刺到了顾疏心中所想,他脸上全然没了笑意。
宋衍重权,若说真要寻一门能对他仕途极有好处的亲事,哪有比攀上天家更好的?
就算他不喜欢萧挽澜,权衡利弊,接受了萧挽澜,这样也算不得亏待自己。
顾疏看着宋衍唇角的那抹淡淡的笑意,更像是在同自己挑衅。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有上去揍他一拳的冲动。
不过他到底还是忍住了,宋衍这样说不就是想要令他不快么。
可他有什么好不快的,只多是对宋衍所为不齿罢了。
至于萧挽澜自己不自爱,日后也只是她自己受着就是。
顾疏想到此处,反倒是笑了,慢慢道:“不过我倒是觉得,事无完美,人无完人,太过追求极致,恐怕还会迷失自己。”
宋衍莞尔一笑,“若是我想要,就会尽全力,哪怕是抢,是夺。倒是比不起顾大人的豁达。”
两个人话里暗藏机锋,苏检在一旁听得直皱眉。他心里清楚这两个人性格不合,但没想到还能为了这么件小事吵起来,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道:“好了,今天我把你们喊来,可不是要听你俩说这些的。”
他亲自将闻香杯和茶盏推到两人面前。
“喝茶。”
苏检都发话了,两人当然不好再说什么,依言开始品茶。
待又续了一杯,苏检这才又开口道:“九章,上次你来信说那个牵扯到蒋丞禄的案子目前查的如何?”
提到正事,顾疏神色严肃了许多,回答道:“何复之口风很紧,将罪责都揽在身上,只说是他一人所为。蒋丞禄老奸巨猾,我们怕打草惊蛇,只是暗中查探,目前还没拿到切实的证据。再加上静安寺一案,这个案子反倒是有些耽搁了。”
何复之就是那个被抓的户部员外郎。
苏检点点头说:“就按照你说的来,蒋丞禄这边倒也不急,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不过说起静安寺的案子,我倒是有一件事想问问你,公主如今出了孝期,你们俩这桩婚事也该定下来。皇上待长公主如何你也是知道的,长公主虽说性子不羁了些,但倒也没什么坏毛病。”
顾疏心里清楚苏检同自己父亲一样是很赞同他尚公主的。
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其实公主已经向皇上推了这门亲事,皇上恐怕已经有了给公主另择驸马的打算。我看这段时日公主同宋大人倒是走的挺近,消息应当比我灵通多了。”
说着,他转过头看向宋衍,笑了笑道:“是不是啊,宋大人?”
这话听上去倒像是被宋衍撬了墙角一样。
苏检也转头看向宋衍,疑惑道:“执夷,九章说的可是真的?你和长公主是怎么回事?”
宋衍苦笑了一下道:“学生近来是同公主有所接触,但顾大人和公主之间的事,我却是真的不知。公主要考女试,想要请我指教一二,我实在是推脱不过……无奈之下也就答应了。”
苏检确实是极看中顾疏同萧挽澜的这桩婚事的,要不然这次他也不会这么快入京,今天还特意将顾疏也喊来,就怕有什么变数。
不过现在听了宋衍的话,他反倒是笑着同他说:“公主的性子,我也是知道的。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你就费些心思教教她也没什么。”
宋衍恭敬地点了点头道:“是。”
比起顾疏来,苏检是更欣赏宋衍的,懂得审时度势,够聪明,也够狠。
若是萧挽澜转而看上了宋衍,他反倒是觉得比起顾疏来,要更好上许多。
恰巧宋衍也没有成亲。
想到这,苏检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语气柔和地同顾疏道:“既然是公主自己推了这门婚事,那也就算了。不过九章,你日后若想要议亲,也须得等公主出降了再说。你可明白?”
就算这桩婚事不成了,顾疏要是比萧挽澜更早成亲,看上去倒像是他弃了公主另娶。这种驳了天家颜面的事,苏检是决计不能让他发生的。
顾疏也知道苏检的意思,他也没有拒绝,很快就应下了。
等到顾疏同宋衍拜别苏检从寮房出来,天色早就黑透了。
这座寮房有些偏,夜里不好走路,苏检特意给了他们一盏风灯照路。
夜里寒凉,两人之间气氛更是冷凝,行了大半程,都没有说话。最后还是顾疏顿住了脚步,噙着一抹讥诮的冷笑道:“宋大人,刚才又何须借词遮掩,就算你同公主有什么,于我来说也没什么关系。”
宋衍也停住了脚步,侧身看向顾疏,“没想到顾大人还挺能自作做情的。我要同公主真有什么――”
他笑一下,才又说:“你觉得我会在意你吗?”
顾疏听出他话里的不屑,也不生气,反倒是笑了笑说:“京中名师大儒多不胜举,为什么她偏偏选你?这么拙劣的把戏,以宋大人的聪明,不会看不明白吧。你要是没这个心思,怎么会答应?”
宋衍闻言脸上的笑就淡了许多,若非萧挽澜诚心,自己是如何都不会同意的。
他还记得,在刑部狱里她怕成那样,却还是追出来紧紧抓着他袖子,同他说“宋衍,我不怕你”时候的模样。
如今可没几个人敢当着他的面说“不怕”他的。
不过顾疏要真如他说的半点不在意,又怎么会揪着这个事不放,还一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宋衍轻嗤道:“公主确实是想要考女试,顾大人大可不必质疑。不过我没有存其他心思,以顾大人的聪明,大概也看出来了。只是顾大人既然不在意,你又何必要管?”
宋衍居然承认地这样快,这让顾疏有些始料不及,可宋衍后面那句话又教他不好发作。
他沉着脸,冷冷道:“我和她到底认识了这么些年,总不至于看她受人蒙骗利用。”
宋衍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半晌之后才微微一笑,颇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顾大人,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今日同她亲近的这个人不是我,你一样会这样觉得。顾大人,我明日还要给公主授课,没空同你在这闲聊吹风,告辞了。”
他略一颔首,也不等顾疏,提着那盏风灯往前走。
顾疏却没有半分要喊住他或者追上去的意思。
宋衍的那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今日同她亲近的这个人不是我,你一样会这样觉得。”像是在他心里播下了疑问的种子。
而这颗种子竟然飞速地萌芽,疯狂地滋长,让他心生混乱,不得不认真去思考这个问题。
若说自己看不惯萧挽澜同宋衍亲近,是因为宋衍绝非良配。
可如果这个人不是宋衍……当真也会如他所说?
寒夜冷风吹动衣袍,青色的袍角在风中微微飘荡。
顾疏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作者有话要说:来自灵魂的拷问:为什么不想码字,这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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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初次授课
次日正是休沐日,萧挽澜遵守同宋衍的约定,辰时就到了宋府。
萧逐月指给她的那群护卫,带出来实在是太招摇了些,更何况这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要都和她去了宋府,总不能白吃白喝宋家的。
昨日回宫之后,萧挽澜就同萧逐月说了自己请了宋衍做西席的事,想求兄长允她只挑几个功夫不错的护卫跟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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