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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官子的科举青云路 第154节

  众人看过那本奏折,都皱眉叹气不止。

  “今年这修缮银子还得要,”梅清敏说道:“诸位大人想想,咱们没有谢大人在陛下面前那么得脸,该怎么才能要下来银子?”

  他们户部虽然管着朝廷府库的银两进出,但那也是替天子保管,每一笔账还是要去云骁帝手里讨朱批的,谁也没胆子私自挪用。

  众同僚低头静默。

  咳,这事儿他们办不来。

  卫景平心念一转,呵……

  这不正好送给他一个找皇帝老儿要银子的机会嘛。

  八月二十七是户部向云骁帝呈送榷酒曲令在京城推行满一个月的日子,户部要觐见云骁帝,当面向他呈送进账的银子账本,头前一日,卫景平坐在椅子上用力晃荡了下,那椅子经不住他折腾,咔嚓也断了条腿,把他结结实实地扔在地上。

  “哎哟,”他坐在地上捂着腰爬不起来:“梅大人啊,下官这一摔,明日面圣的时候要出丑了。”

  梅清敏看了他一眼:“……”

  都是修炼千年的老狐狸了,这小把戏哄骗得了谁呀:卫景平那么矫健的伸手还能跌下椅子?

  那必然是装的呀。

  他心思回转那么一想,懂了。卫景平这一摔是为明日面圣做准备的,做的向万岁爷掏修缮银子的铺垫……此计甚妙啊!

  嘿,卫景平这小子。

  有人带头了他不能不配合一下,于是梅清敏跺了跺脚,一屁股坐下去,他那把才修补了断腿的椅子又嘎吱一下零散了,他也跌坐在地上捂着腿“唉哟唉哟”叫起来……

  不一会儿,纪、路两位户部侍郎也跟着“唉哟”起来。余下的同僚自不必说,一个个很快也“唉哟”起来。

  “唉哟”这事儿不到一日就传遍了别的衙门,谁听了都瞧笑话:“明日户部那帮官爷儿面圣,不会一个个瘸着腿去吧?”

  户部的官吏当然不能都瘸腿去见云骁帝了,那就显得太假了。当然还得是头回真摔的三位老大人出面,瘸着腿进宫就够了。

  麟德殿上。

  五更初,云骁帝眯眼看着梅清敏一瘸一拐地来上朝来了,正要开口关怀几句老大人,不经意又瞧见户部的纪、路两位侍郎走路也甚是不便利,天子微讶:“三位爱卿这是怎么了?”

  瘸腿这种事还能扎堆一块让户部大员们碰上?

  众公卿憋不住低笑起来。

  “回陛下,”梅清敏拖着他一条瘸腿往前挪了一步,厚颜无耻地嚎啕哭穷:“臣……臣昨日把椅子腿坐折了……”

  梅大人出身翰林学士,稍稍拿出一分文采就将户部的穷描述得让人代入感那个强啊,几乎都听得心头发酸,一冲动都想慷概解囊掏银子给他,让他换一把结实椅子坐坐。

  云骁帝当然也听得泪水……哈欠连连:“嗯,朕知道了。”

  该给户部批修缮银子了。

  这个每年走一回流程,他熟。

  等户部三位老大人在朝堂上奏了榷酒曲令推行一个月下来收上来的总银两数,众公卿皆发出唏嘘的惊叹声这么多!

  对于户部办的这件事,云骁帝很是满意,心道,这次不仅要批给他们修缮银子,还要赏户部的每个人!

  想到这次办事的三位年轻的官员出自翰林院,下朝之后他又吩咐:不光赏户部官吏,连带着穷得叮当响的翰林院也跟着赏!

  分别赏一筐银子。

  且他要跟着去户部和翰林院分发赏赐。

  奉旨去办这事儿的是给事中丁仲真,这人出身翰林,常出入宫廷侍云骁帝左右,是负责监察六部官吏的,官不算多大,但牛气哄哄。

  不过这人口碑不好,据说当年云骁帝还是太子的时候与皇子们争帝位身心俱劳,有阵子痿了,丁仲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副汤药,以泡浴可治。为了不让这件事传出去,丁仲真亲自抓药煎熬,甚至还服侍云骁帝洗浴。

  哪有不透风的墙,后来这件事还是传出去了,翰林院士子纷纷怒了:这是你一个进士出身的人干出来的事儿吗?

  有刻薄胆大的还给他起了个绰号叫“洗鸟事中”,反正很鄙夷此人。

  丁仲真也不多喜欢这群寒酸清高的翰林院士子,更是对“洗鸟事中”这个外后恨得牙痒痒,他领旨后进言道:“陛下,臣有个主意,可让赏银子这事儿有趣些。”

  嗯哼,报仇的机会来了,等着瞧,这回非让你们一个个出丑不可。

  第176章 眼神好

  ◎那她俩儿子,岂不是要纳妾了?◎

  又忙活到快放衙时分了, 户部尚书梅清敏和纪、路两位侍郎一走开,户部里头热闹起来, 三三两两的官员聚在一处磕牙吃瓜, 说到好笑处不时传出爽笑声。

  卫景平今日左眼皮跳了又跳左眼跳财,咦,今日有财运?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几个铜板,心想要不要放了衙拎个袋子去哪里捡钱呢?

  “万岁爷来了。”大太监李桐尖声喊了一句。

  一个激灵, 户部众官爷之间的攀谈戛然而止, 条件反射地列队恭迎圣驾, 动作那叫整齐划一训练有素啊。

  有两个太监抬了两箩筐银子走了进来, 放在户部大厅前的空地上, 箩筐里有碎银子有铜板,统共约摸有五六百两。

  云骁帝踱步跟进来, 俯身看了看自己的臣僚,和颜悦色地道:“都平身吧。”

  说完, 他抓起一把碎银开始撒钱, 登时银子从天上掉下来, 骨碌骨碌滚到各人的脚边:“都是赏给爱卿们的, 随便捡啊。”

  银子叮叮当当撒下来的声音好清脆悦耳。

  来户部之前。

  “丁爱卿是说让朕把银子撒在翰林院的地上,”云骁帝听完丁仲真的主意说道:“让翰林们去捡?”

  他脑子里浮现出一幅读书人士子见了钱放□□面, 趴在地上捡钱的场景,登时哈哈一笑。

  这主意好。

  丁仲真说道:“陛下觉得臣的主意如何?”

  近来日子过于平淡了些,云骁帝正想给自己找个乐子,君臣二人一拍即合:“甚好。”

  ……

  当朝开国时取读书人士子不稀罕铜臭的长处,定下让他们来掌管钱粮的祖制, 户部的官员几乎无一例外全是翰林出身, 没个高学历进不来这地方。

  但高学历里头偶然也使手段混进去一两个混账玩意儿, 比如前户部尚书谢回。不过他罢相外放之后,翰林学士梅清敏接手户部之后眼里容不下沙子,把先前跟谢大人沆瀣一气的都挑刺撵走了,留下来的都是先科举后翰林院联合出品的合格的士子,个个身上不缺清高。

  尽管六部放一块儿比较都说“户部富”,但有钱管钱的是户部,户部的官吏和其他衙门一样,不用手段捞钱的多半照样拿着不高的俸禄养家糊口,平日里也是过惯了节俭日子的。

  此刻看到撒了满地的钱财,自然矜持不下去了,很多人弯下腰快速哄抢,把读书人的体面远远甩一边去,为钱财而折腰了。

  跟在天子身后的不怎么受人待见的丁仲真脸上浮现出一丝似有若无的鄙夷,你们不是清高吗,清高别弯腰捡银子呀。

  到头来跟我还不是一样,哼。

  云骁帝眯眼看着这场景,也觉得十分好笑,他正要接着撒钱,忽然瞥见一少年官吏笔直地站在那里,看都不看一眼滚到脚边的银子,端出了视它们如粪土一般的正气……“卫爱卿?”

  皇帝停下手来。

  “微臣在。”被点名了,卫景平赶紧上前叩拜老大。

  卫景平没捡钱还真不是他品格过于高洁,主要是他打小比较留意保护眼睛,皇帝一行人过来的时候,他不经意一眼就看到了走在后头的丁仲真

  他平日里没事的时候弄了个小本本,上面用他自己才看得懂的符号和文字收录了京城里有头脸的大小官员,将他们的家庭出身,仕途履历,以及盘根错节的姻亲裙带关系还有脾气品行都写在上面,没事的时候常翻一翻,哪天谁打交道了就拎出来回味一下,嗯,知道对方是个什么人。

  以及行事风格和习惯又是怎样的。

  或揣摩对方对他说的话的用意,或者不得已时投其所好……反正都是在官场上行走免不了的。

  丁仲真。

  关于这个家伙,卫景平在小本本上是这么写的:佞臣,小人。

  因此在看见姓丁的那一瞬他心中警铃大作:这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来户部做什么?

  憋坏水没有?

  卫景平留心丁仲真的功夫,那边皇帝开始撒钱,同僚们已经开始弯下他们清高的腰哄抢银子了。

  而后他瞟见姓丁的一脸遮掩的不屑,心里转了个弯儿,大概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是故意让翰林出身的户部官员出丑给他们瞧的。

  他才不能让皇帝和姓丁的如愿,因此卫景平站着没动,就想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把戏要玩。

  云骁帝看着他如松柏般挺拔笔直的身形微微动容,他看着还没撒完剩余的一小箩筐底银子,说道:“把这些银子赏给卫爱卿,再取一匹江宁织造府的云锦来,一块儿送到他家里去。”

  他金口一开,众人有点懵。

  那一小筐底的银子少说也有五六十两,再得一匹江宁织造府的云锦,按照市价这个三十来两银子的话,卫景平只今日就有九十来两银子进账,顶他们一两年的俸禄了,不得了,真是天降横财。

  早知道皇帝有重赏,伸那个手干嘛,就该像卫景平一样站着不动再装一会儿清高了,后悔唉!

  卫景平赶紧谢过圣恩。

  云骁帝突然做个人,他也懵了。

  怎么他反倒得重赏了?

  有没有哪里不对,卫景平一时疑心重重。

  见户部众官僚神色复杂,云骁帝觉得此次的玩笑开大了,他瞪了丁仲真一眼,说道:“其余人也都再赏一匹苏缎,不必谢恩了,都收拾收拾回家去吧。”

  听了皇帝这句话,卫景平才觉得他是真的要做个人,这才稍稍安心下来。

  众人也稍稍转为欢喜,不由得对卫景平更高看一眼了,心理活动也很一致,几乎都在想:瞧瞧人家卫主事小小年纪办事多稳当,就凭这般沉稳,日后必是前程不可估量要入阁拜相的啊。

  往后可得跟人家搞好关系,多来往,于是等皇帝一行人走了,他们都来约卫景平一道吃个晚饭喝个小酒去。

  卫景平略带歉意地说道:“我二哥娶亲在即,家中需要人手,我得回去干活,改日改日。”

  其实卫景英的事差不多忙完了,只等吉日一道让他二哥带着聘礼亲自上曾家提亲就妥了,卫景平这是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他不太想去应酬。

  他每日清晨来户部点卯之前,都要把当日的言行提前在脑子里过一过,比如做什么事,说什么话,什么不能做,什么话不能说,通常都要斟酌再三,又要把对上待下的礼仪温习一遍,以防一个不经意办错事说错话出了疏漏被人拿住把柄。

  官场哪是那么好混的,卫景平时刻提醒自己谨言慎行。

  今日皇帝来户部撒钱的事不在他预先想好的行事里,和同僚出去聚餐也不在预定的行程里,不大习惯。

  因而这回就不委屈自己了,他心道:以后找个机会请客补回来吧。

  同僚们听他说的是实情,不带一丝作伪,也都能体谅他有家事在身:“那咱们还是等着喝卫主事二哥的喜酒吧。”

  放过他这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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