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他有种虎头蛇尾的感觉。
他在这里呆了几天,一方面是想躲着沈善言,另一方面是觉得郁棠肯定会找他的。郁棠果然如他所料般地找了过来,但只说了三言两语就跑了,这让他不仅没有感受到守株待兔的闲情雅致,反而让他觉得自己有点傻。
他完全可以在其它地方躲着沈善言,为何要在这里受这罪?!
裴宴心情一下子变得有些沮丧。
特别是郁棠最后丢下来的那句话。
郁家准备随着顾家献香方后给昭明寺献功德箱。
郁家为何要和顾家比?
她是觉得他会特别优待顾家吗?
裴宴有些烦躁地喝了口茶。
舒青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他若有所思地喊了一声“三老爷”。
裴宴回头。
舒青上前低声道:“我倒觉得郁小姐言之有理――顾小姐献香方之事,是不是需要从长计议?”
裴宴不悦,但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舒青听到了他和郁棠说的话,还是因为舒青站在了郁棠那边而心生不悦。要说是前者,他自幼是个粗率的性子,进入官场之后,为了查缺补漏,他常常会在自己和别人说话的时候安排舒青在帷帐后听着,让舒青把他没有注意到或是没有意识到的事告诉他,他不应该生气才是。如果是后者,那就更不应该了,郁棠这小姑娘有点鬼机灵,就算舒青站在她那边也是对事不对人,舒青说到底是他的幕僚,他又有什么不高兴的呢?
他一时陷入到自己的情绪中,没有说话。
舒青向来觉得裴宴是个他也看不透的人,他早已放弃猜测裴宴的心思,学会了有什么就说什么。这次也一样,他没有顾忌,见裴宴好像还在沉思,他直言道:“顾小姐的确不适合出风头,否则会有很多人像郁小姐那样猜测,这对长房来说不是恩典而是残忍。您心里清楚,裴家宗主的位置,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交给长房的。若是因为献香方的事无端引起很多猜测,我看不如取消此事,这对裴府,对大太太,对您,都比较好。”
裴宴还陷在郁棠走前说的话里。他摆了摆手,没有和舒青讨论顾曦的事,而是道:“你说,郁小姐是什么意思?郁家在顾家之后献上功德箱,她是怎么想的?”
舒青愕然。
在他看来,这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郁小姐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吧?”他小心翼翼地道,心底到底担心有些事是自己疏忽了的,因此没能猜出郁棠的用意,“我看郁小姐的意思,也就是随口一说罢了。”
裴宴摇头,道:“这小姑娘,可不是一般的小姑娘,她心思多着呢!她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跑这么远,就为了走的时候和我说这一句话。”他摸了摸下巴,猜测道:“你说,她不会是想让顾小姐在香会上出丑,但又因为顾小姐将来会是我们裴府的长孙媳妇,怕因此得罪了我和老安人,隐晦地来给我打声招呼。我们要是事后追究起来,她却早就给我们打过招呼了……”
郁小姐应该没有这么重的心机吧?
舒青想反对,但看看裴宴一本正经的样子,他又和郁棠不熟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裴宴见舒青没有说话,索性让舒青不要管这件事了:“我会盯着的,你继续帮我关注顾昶那边的消息就行了。“
杨家也好,他大嫂也好,都是喜欢投机的,和顾家结亲,肯定不仅仅是想让裴彤去顾家读书这么简单。他沉吟道:“裴彤的那位表妹,是真的病死了还是出了什么事?”
不然,他大嫂是不会改变主意去和顾家结亲的。
“是真的暴病而亡。”舒青道,“裴伍亲自去送了葬,看到了杨小姐的尸体。杨家当时也慌了神,不知道如何是好。后来接到了大太太的信,杨家的两位舅老爷商量了好几天,才决定和顾家结亲的。”
裴宴冷笑,道:“是真的病逝就好,别到时候人又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了,把大家都吓一跳。”
舒青想到杨家曾经做过的一些事,低头不语,不予评价。
裴宴就道:“路上真的连个茶肆都没有吗?你派人去看看郁小姐她们午膳怎么样了。”
舒青在心里不停地吐槽。
既然这么关心别人用没用午膳,怎么之前就不留人在这里吃了饭再走呢?
失礼也没失到这个份上啊。
郁小姐今天也太倒霉了点。
舒青脸上半点也看不出来。他恭敬地应是,退了下去。
裴宴琢磨着郁棠的话,觉得自己得回趟裴府才行。
这小姑娘,太会忽悠了,别把他母亲真的给忽悠进去了才好。
裴宴草草地用了午膳,把修路的事交给了裴柒,赶路回了临安城。
郁棠要是知道裴宴被自己给糊弄住了肯定得高兴地跳起来,可这会儿,她啃着点心,喝着水,心里却把裴宴至少骂了三遍。
见过小心眼的,可没有见过比裴宴更小心眼的。
要是她的话没能把裴宴给糊弄住,她会更气的。
不过,讲经会大典的事,她也的确要好好想想。前世,顾曦向昭明寺献香方的时候,是由她自己亲自送上去的,昭明寺的主持师傅为了抬举她,还赠了她一盏莲灯。这盏莲灯底座上是由昭明寺主持师傅亲手写的一章《金刚经》,据说还送到五台山去开了光的。
顾曦一时风头无人可比。
说来也奇怪。前世顾曦嫁到李府之后就一路顺风顺水的,做什么事都能引得人来争相模仿,好像她是临安第一的贵妇人似的,裴家的女眷就没有一个和她打擂台的。
这怎么想都不对劲啊!
就算裴老安人等老一辈的不屑和她去争这些,那裴府的那些小辈们呢?
郁棠仔细地回忆着裴府给她留下了印象的子弟。
除了大公子裴彤,还有裴彤一母同胞的弟弟裴绯,还有裴家的旁支裴禅、裴泊。裴彤和裴禅是中了进士的,裴绯和裴泊则中了举人。
长房的就不说了,裴禅和裴泊的妻子好像也非常低调,她做为李府的次媳都从来没有见过。
还有裴宴。
他前世到底有没有娶亲?娶的是谁家的姑娘啊?
真是麻烦!
郁棠越想心里越烦,恨恨地咬着点心,觉得自己有现在,全拜裴宴所赐。
好在是裴府快到了。她整了整衣襟和妆容,去见了裴老安人。
裴老安人听说郁棠要见她,立刻让陈大娘带了她进来,还见面就直言道:“是不是三丫头和五丫头去麻烦你了?我就猜着她们得去找你!”
要不是顾曦和裴彤马上要订婚了,她们说不定还会把顾曦也拉进来。
郁棠有些不好意思地给老安人行过礼后就坐在了丫鬟端来的绣墩上,温声和老安人说着话:“这件事也是我引起来的,我不能全部丢给裴小姐们自己却不管。何况这是件善事,能帮得上忙,我也是很高兴的。”
裴老安人点了点头,笑道:“说起来几个小丫头年纪也不小了,不过是家里小子多姑娘少,我们老一辈的都不由自主地宠着她们,明知道不应该,也就装糊涂了。她们能把你请来也算是她们的本事。关于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你来见我,肯定是想问问我的意思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争产
郁棠敢在裴宴面前装神弄鬼,却不好意思唬弄裴老安人。
至于说浴佛节那天昭明寺有什么安排,裴家这么多管事,她相信等到了浴佛节的前几天,自然会有人告诉她那天的行程,她不必着急上火现在就知道。
裴老安人不说,她也不必要问。
郁棠笑着点了点头,道:“三小姐和五小姐让我和她们一起帮着苦庵寺的人学制香,我想着这件事也是我提出来的,不能丢了就走吧?就答应了。后来又知道这件事是您让她们几个负责的,就寻思着得来跟您说一声。关于浴佛节献香的事和香方的保管,也想跟您说说,请您给我们把把关,看我们想的对不对。“
也就是说,她们已经有了主意。
裴老安人对自家几个小辈还是清楚的。
二丫头这些日子忙着准备嫁妆,三丫头的婚事也开始商量定亲的日子,两个小姑娘的心思都不在这件事上了,四丫头和五丫头年纪小些,还懵懵懂懂的,自己身边的人都管不好,更别说苦庵寺的事了。
有想法的,肯定是郁棠。
裴老安人从前只觉得她安静、温和、大方、识大体,没想到她还能担事,不由感兴趣地朝她倾了倾身子,神色慈祥地温声道:“那你都说说看,你们准备怎么办?”
郁棠就把借小佟掌柜和请人帮着制香的事告诉了裴老安人。
以她们的情况,请个制香师傅可以说是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了,裴老安人觉得若是换成她自己,也会这么做的。可借管事,而且借的还是小佟掌柜,这就让裴老安人心里不由得一动。
外人看佟家,只觉得佟家是裴家的老人,忠心耿耿,因而在东家面前也有些体面。可裴家的人却知道,佟大掌柜是裴宴的祖父留给裴老太爷的人,佟大掌柜年轻的时候,曾经服侍过裴老太爷笔墨。后来虽然放出去做了大掌柜,却一直掌管着裴老太爷的体己银子,裴老太爷过世后,也是佟大掌柜第一个站出来支持的裴宴,还帮着裴宴把外面的一些财物盘点清理清楚了。对裴宴来说,佟大掌柜是家中管事中最值得他信任和尊重的人了,他甚至还准备提携小佟掌柜,想放小佟掌柜去掌管裴家在京城的铺子。
这样的人,他居然借给了郁小姐,让小佟掌柜跟着家中的几个女眷胡闹……
裴老安人仔细地打量着郁棠。
白皙的面孔,明亮的双眸,红润的嘴唇,如三月枝头一枚含苞待放的玉兰花,虽衣饰普通,还带着几分赶路的风尘,却依旧漂亮得如夏日之光,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就让屋里都光鲜了几分。
是个真正的美人。
但裴宴可不是那种能让美色主导的人。要不然他也不会都这个年纪了屋里还没有个人。
那这位郁小姐是凭什么打动了裴宴,让裴宴支持着她们做那些玩笑似的善事呢?
裴老安人在心里琢磨着。
郁棠却没有想这么多,她觉得裴老安人审视她是很正常的――谁家小辈的好友家中的长辈能不注意,若是交了人品不端之人,受了影响,到时候可是哭都哭不回来的。
她镇定地道:“老安人您觉得这样可行吗?”
裴老安人想了想,沉吟道:“小佟掌柜的确很不错,不过,你们怎么想到了要借小佟掌柜?我有点好奇。”
郁棠心生异样。
她觉得裴老安人今天的话有点多,好像在向她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但她是裴府的老太君,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啊!
郁棠觉得是自己多心了,依旧坦然地笑道:“是我去求的三老爷――裴家的掌柜里面,我只和佟家的几位掌柜熟悉,其他的人我不了解,也不知道为人如何,就向三老爷借了小佟掌柜。”
裴老安人一愣,随后哈哈地笑了起来。
有些人,就是运气好。
有时候,你机关算尽,比不过别人运气好。
郁棠说不定就是个有这样福气的小姑娘。
裴老安人不再多想,笑道:“这个人选很好。”随后不由自主地告诉她为人处事,“做事,就得选对人。人选对了,做什么都事半功倍。人若是选得不好,做什么事都会束手束脚。我们做事,有的时候其实就是选人。”
郁棠感觉到裴老安人的善意,恭敬地垂手听着。
还是个聪明的人。
裴老安人很是满意,还指点她让小佟掌柜去帮着找做线香和盘香的人:“这件事说来说去也是一件事,他既然接手了,这些事也不妨交给他去做,他认识的人比你们认识的多,他要是觉得有困难,还可以去找其他的管事帮忙,比你们交给胡兴要好的多,胡兴一直以来都只在临安城里走动,比不得佟家,几个叔伯兄弟都在四处做大掌柜。”
郁棠忙起身道谢,陪着裴老安人又说了几句闲话,直到小丫鬟来禀说大太太过来了,她这才起身告辞。
裴老安人也没有留她,让计大娘送她出门。
出门的时候,她碰到了大太太。
郁棠想给大太太行个礼来着,谁知道大太太满脸铁青,看也没有看她和计大娘一眼,由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和她擦肩而过。
计大娘满脸的尴尬,给郁棠赔礼道:“大太太这些日子为了大公子的婚事忙得晕头晕脑的,还请郁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这一看就是在盛怒之中,郁棠当然不会为此生气了,但她也止不住地好奇,悄声问计大娘,道:“大太太这些日子都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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