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开门的是青沅。
她来之前就隐隐觉得裴宴对郁棠不一般,如今见了裴宴虽然惊讶,却还不至于惊讶到没办法掩饰自己的情绪。她笑盈盈地给裴宴行了个福礼,转身去通禀郁棠。
郁棠就出了屋,和裴宴站在屋廊里说话。
“你们家长辈轮翻上阵,还好我机灵,倒掉了几杯酒,不然现在站都站不稳了。”裴宴一见面就和郁棠抱怨,“你大兄喝倒下了,我已经吩咐阿茶跟过去了,还准备了些醉酒丸,别半夜里不舒服――这里可连个靠谱的大夫都没有。”
郁家庄只有个能给畜生接生的兽医,有时候也给人看病。
郁棠莞尔。
昏黄的灯光下,那笑容如盛开的牡丹,色不迷人人自醉。
裴宴眯了眼睛,盯着她,半晌都没有吭声。
郁棠又不是傻瓜,立刻觉察到了异样。
她的心砰砰乱跳,明明知道不应该,明明知道不妥当,脚却像钉了钉子似的,挪都挪不动。
“您,您说找我有事的,”她心慌乱意,脸上火辣辣的,低声道,“你有什么事?”
裴宴回过神来,耳朵红彤彤的,不好意思地低头轻轻咳了一声,道:“明天我想早点上山,你们家虽说只有一个山头,我瞧着还挺大的,怕是一天、两天的走不完,我们早点上山,也能早点走完……”
他语无伦次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啥。
他只知道郁棠的脸红红的,垂着眼帘,像受惊的小兽,惹人怜爱,生怕声音太大,会让她受了惊吓。
“那,那就依您的。”郁棠不敢看裴宴,却觉得他看自己的视线越来越炙热,烫得她皮肤发热,本能地觉得危险,不敢多留,怕再这样下去,会发生什么让她手足无措,没有办法应对的事来。“那我先,先回房了,我会跟青沅说一声,她明天早上会叫我的……”说着,郁棠慌张地朝着裴宴行了个礼,就逃也似的回了房间,“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安静的乡间夏夜,悄无人语,关门的声音如同惊雷,不仅惊醒了裴宴,还惊醒了被关在门外的青沅。
这是怎么了?
她不过走了会神,想着明天早上给郁小姐安排什么样的早膳,她怎么就被留在了屋外,看着三老爷发呆呢?
本能让青沅没来得及多想,就快步躲到了屋廊旁的石榴树后。
裴宴愣愣地站在那里,心思却像陀螺似的,转得飞快。
郁小姐……感觉到了他对她的不一样吗?
要不然她怎么会害羞得跑了?!
肯定是感觉到了……
裴宴有些雀跃,又有些担心。
万一他猜错了怎么办?
是不管不顾扯下这层纱?还是装着不知道的样子,继续温水煮鱼呢?
裴宴苦恼地皱紧了眉头。
郁棠靠在门扇上,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好一会儿才敢喘气。
是她以为的那样吧?
他看她的眼神分明就和平时不一样?
她应该没有猜错吧?
可怎么会?
他可是裴府的三老爷,裴家的掌权人……见过那么多的世面,知道那么多的事……怎么会对她……
她在心里不停地否定着,可心里还是冒出一根嫩芽,绕过压着它的青石板,悄悄地冒出了个细细的头。
郁棠忍不住扑到窗棂前,悄悄地朝外窥视。
寂静的庭院,皎白的月光,墨绿的果树,还有站在月光下的裴宴。
他长身玉立,如竹猗猗,却看不清面容。
郁棠咬着唇,背靠在了窗棂上。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何要管她家的事?
这样暧昧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想到他俊美至无瑕的面孔,又转过身去窥视庭院中的情景。
莹莹月色下,静谧院子,空无一人。
郁棠愕然。
他,这就走了吗?
她忍不住“腾”地打开了窗棂,探头往外望。
真的没有一个人!
是,是她误会了吧?
郁棠此时才发现她两腿软绵绵的,像煮熟了的面条,支撑不住她的身体。
果然是她想多了。
郁棠扶住了窗棂,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她辗转反侧,直到天色发白,被青沅叫起,这才从混乱的思绪中挣脱出来。
他们原本就是两个不相干的人,是她,接触的贵人越多,心就越大,想得就越多,才会这样患得患失。
郁棠深深地吸了口气,想到今天还要和裴宴一起上山,立刻收起那些不必要的绮念,起身由青沅服侍着梳洗。
坐在梳妆台前,她才发现自己像半夜去做了贼似的,眼圈黑黑的不说,脸色也很憔悴。
她吩咐青沅:“你帮我想办法遮着点,不然没法出门见人了。”
青沅还以为郁棠这是认床,忙笑道:“我给您打点遮瑕的,保管别人看不出来。”
郁棠颔首,觉得自己像在画皮,心里实则早已满是稻草,甚为不堪……
裴宴却睡得很好。
他起来的时候不仅神清气爽,而且面色红润,神采悄扬,比平时还要英俊几分,惹得来给他问安的胡兴看了又看,没能忍住地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当然是好事!
虽然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怎比得上两情相悦,琴瑟和鸣呢!
他笑容虽然不大,却非常的灿烂,对胡兴道:“让你办的事你办得怎样了?“
胡兴忙把那点猜测抛到了脑后,再次保证一切都顺利:“远少爷宿醉,还在睡觉。据说叫都叫不醒。”
裴宴也懒得问那些细节,用过早膳就去了郁棠那里。
郁棠还在用早膳,裴宴决定在院子里等她。
清晨的庭院,薄雾还没有散去,墙角一丛紫蔷薇开得正好。
裴宴走过去,摘了几朵还带着露珠的蔷薇花,等郁棠用过早膳,他将花递给了青沅:“找尊琉璃瓶供起来,放到郁小姐床头。”
青沅笑着应是。
郁棠几近妒忌地盯着他容光焕发的面容,很想问他是不是吃了十全大补丸的,俊美的面孔在晨曦中闪闪发光,像重新打磨了一层釉面似的。
裴宴看见郁棠却吓了一大跳,道:“你这是怎么了?难道一夜没睡?”
你才一夜没睡呢?!
郁棠心虚,又急又气,偏偏又不知道怎么怼回去,只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裴宴莫名其妙。
郁棠不想和他说话,问双桃:“大少爷还没有好吗?”
有青沅在,什么事都会安排的好好的,双桃也就有点散懈。
她根本没有注意郁远那边的动静。听了立刻道:“我这就去请大少爷过来。”
郁远当然不可能起得来。
裴宴就和郁棠道:“宿醉过后人很难受的,要不我们先上山,留了阿茶在这边服侍着,等他精神好点了再上山好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上山
郁棠听说郁远宿醉到现在也没醒,无论如何也要去看一眼。
裴宴觉得自己有点失策,冷冷地看了胡兴一眼。
胡兴几不可见地朝着裴宴点了点头,立刻上前帮郁棠带路:“我刚才已经去看过了,郁公子昨天就喝过了醒酒汤,可能是这些日子太累了,所以躺下就起不来了。”
漆器铺子,夏天是囤货的季节,也是铺子里最忙的时候。
加之郁博自从有了大孙子,对铺子的事就没有从前上心了,很多生意都交给了郁远。
郁棠点头,笑着对胡兴客气了一句“你辛苦了”,急匆匆地去了郁远歇息的厢房。
三木正坐在小马扎上给煨着药的红泥小炉扇火,见了郁棠等人,立马就站了起来,道:“大小姐,胡总管让人抓了药,说等少东家醒了就给少东家端过去,是养胃的方子。”
郁棠有些意外。
胡兴没等她道谢已笑道:“大小姐不必和我客气,我和大少爷也是好友,照顾他是应该的。大小姐只管放心和三老爷上山,这里有我派人看着呢!”
郁棠笑着朝他颔首,还是进去看了一眼。
满屋的酒气,郁远裹着薄被呼噜噜睡得正香呢。
郁棠用帕子捂着鼻子走了出来,这才真正放心,对胡兴笑道:“那就麻烦您了。要是他醒了之后觉得不太舒服,就让他歇一天,等我晚上回来了一起用晚膳。”
胡兴连连点头,吩咐留在这里照顾郁远的阿茶:“记得让灶上做些好克化的吃食。若是大公子有闲暇,就带着大公子在周遭转转,钓个鱼什么的,别让大公子等得心急。”
阿茶恭敬地应“是”,倒惹得郁棠一阵笑:“这是我们郁氏的老家,我大兄从小就常跟着我祖父回来小住,他难道还要阿茶带路不成?”
胡兴见她展颜欢笑,悬着的心这才放下,笑道:“我这不是怕大公子无聊吗?”
郁棠嫣然。
裴宴趁机道:“你小时候也经常回老家吗?回来都做些什么?我看田庄前面的小河有好多小孩子在钓鱼,你小时候在河边钓过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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