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看来,裴宴比这个什么帐目重要多了。
她不由问五小姐道:“你听这些做什么?你已经开始学着管家了吗?”
“还没有。”五小姐悄声道,“是我姆妈嘱咐我的,说世事通明也是学问,来的时候叮嘱我要仔细听清楚寺里都有些什么开支,以后就算是要供奉家庙,也不能让人随意把我们的善心挥霍了,要做到心里有数。”
郁棠佩服地看了二太太一眼,想着得找个机会去问问裴宴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喜欢的事。
很快,她就有了一个机会。
用过午膳,两位老安人决定各自歇个午觉,下午再见见在这寺里修行的居士,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寺里给她们每人分别安排了一间午休的厢房。
郁棠让双桃去找阿茗,让阿茗帮她通传一声。
第一百七十六章 竹林
双桃很快就回来了,说一刻钟之后,裴宴就在他们歇息的院子外面等她,让她有什么事可以那个时候再商量。
郁棠半晌没有吭声。
她乍听到裴老安人的话,立刻就跟着乱了阵脚,不仅急着想知道裴宴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还心神不宁,一看有能见裴宴的机会就派了双桃去求见裴宴……却没有仔细想想,她一个若不是重生了的人,心智见识都有限得很,凭什么去帮助裴宴,又有什么资格帮助裴宴。
现在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她好像对裴宴的关注有点多。
郁棠只觉得通身的不自在,可心里又有另一个声音告诉她,他是她的大恩人,前世她能受庇护于苦庵寺,都肯定有裴宴的一份恩情在。她又怎么能对裴宴的事无动于衷呢?
她不过是关心则乱!
对!肯定是这样的。
她关心则乱,有些失了方寸。
再就是,她也没有处理这种事的经验,经过了这件颇为乌龙的事,她以后肯定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再也不会这样冲动了。
郁棠心里乱糟糟的。
双桃却满脸困惑,低声提醒她:“小姐,您看,您要不要换件衣裳?”
她们小姐要是不快点,等会就要失约了。
双桃的话让郁棠回过神来。
她暗暗叹了口气。
去见裴宴的事的确太冲动了些,但事已至此,她就算想反悔,时间上也来不及了。
那就先去见见裴宴好了。
上次他送了她斗篷,她误会了他,还没有来得及当面给他道歉;还有,她在裴家已经住了大半个月了,最多再呆十几天就要回去了。年底事多,她走的时候裴宴未必在府里,她也未必能有机会和他辞行。这次见了裴宴,正好可以提前跟他道个别。再就是苦庵寺的事,裴家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资助苦庵寺的,她也想问个明白,也不算是没事找事了。
郁棠想着,心神这才完全平静下来,笑着应了双桃一声,重新梳洗了一番,出了门。
她们歇息的院子是苦庵寺最好的院子了,院子里不仅树木葳蕤,而且院子外面有一大片竹林,竹林里还放着几个供人休息的石椅。
郁棠出了门,在门口没有看见裴宴,但她知道,裴宴是个守信用的,说来就一定会来,说什么时候来就一定会什么时候来,就算是有事,也应该会派个人来知会她一声的。
难道是在竹林里等她?
竹林也算是门前。
她想着,不由就朝竹林里走去。
远远地,她就看见了披着一身白色斗篷的裴宴,在满眼翠绿的竹林中,身姿玉立,肃肃如树下风,非常醒目。
郁棠心中一喜,加快了脚步,却在距离裴宴越来越近的时候,发现原来裴宴对面还站着个人,披了件淡紫色白狐皮斗篷,梳着坠马髻,长长的赤金步摇晃在她的颊边,肤如雪白。
她脚步一顿。
紧随她身后的双桃差点就撞在了她的身上。
“小……”双桃一句话刚起了个音,就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有些惊恐地望向了郁棠。
郁棠的脸色也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不是那种狰狞的难看,而是面无表情,双眸却明亮得像团火,一不小心,就会炸了似的。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裴三老爷明明约了她们家小姐,怎么会又约了顾小姐?
双桃不知所措地踮脚眺望。
只见顾曦从衣袖里抽出一条真紫色绣着粉色紫荆花的帕子,轻轻地沾了沾眼角,哽咽着对裴宴道:“让您见笑了!可我做梦也没有想到。真是满腹的话也不知道对谁说好――我阿兄一直说三老爷是他见过的最值得敬重的人,我,我遇到了您,没忍住就说了出来。还请您别见外。”说完,又擦了擦眼角的水光。
那擦泪的姿态,说不出来地楚楚动人又柔情蜜意。
双桃心跳得厉害。
就算她是个无知的丫鬟,可也是个女孩子,也有少艾倾慕的心思,看到顾曦这样,她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只是她想不通,顾曦怎么会喜欢上裴三老爷?顾曦来了裴府之后,都没有和裴三老爷说过话。
或者是,也说过话,她们不知道罢了?
双桃在心里猜测着,莫名地朝郁棠望去。
郁棠好像已经从刚才的震惊中走了出来,她神色如常,轻手轻脚地躲在了一丛竹子后,还拉了拉双桃,示意她也躲一躲。
双桃没有多想,立刻跟着郁棠躲在了竹丛后。
裴宴和顾曦说话的声音就听得更清楚了。
“顾小姐客气了。”裴宴表情冷淡,声音平缓,听不出喜憎,道,“敬重不敢当。令兄学识渊博,素来让我佩服。顾小姐来家里做客,裴府蓬荜生辉。沈太太的事是个意外,顾小姐不必放在心上。不管是我母亲还是我,都不可能因此而责怪顾小姐。顾小姐不用自责。”
“话虽如此,”顾曦苦笑,道,“我听说沈先生亲自来给您陪不是,我心里还是很难过的。要是我再机灵一些,当时肯定就拦住了沈太太,老安人也不必这样生气,沈先生也不必这样伤心了。说来说去,都是我没有处理好当时的事情,我除了要给老安人陪不是,无论如何也得给您陪个不是,是我拖累了大家。”说完,她恭恭敬敬地给裴宴行了个福礼。
裴宴站在那里受了她的礼,说出来的话却让顾曦心里一阵发寒:“顾小姐,这件事你已经反复地说了好几遍了,我想,沈太太的事谁也不愿意,沈先生更是视为平生之耻,顾小姐是不是也应该选择把这件事甩到脑后,以后再也不要提起?我觉得,这才是正确的处理方法。而不是应该又是找我说,又是找我母亲说,这和沈太太的做法又有什么不同?”
“啊!”顾曦呆呆地望着裴宴,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不会眨眼睛似的。
郁棠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来。
她紧抿着嘴,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像有小鸟在唱歌一样欢畅。
哼,顾曦终于踢到铁板了。
从前,她用这样的手段不知道讨了多少好,如今终于有一次不管用了。
虽然只是一次,但也足够让郁棠觉得欢天喜地的了。
她看裴宴就更顺眼了,更是英俊洒脱了。
“顾小姐,若是没有其他的事,就请您先回去吧!”裴宴毫无怜香惜玉之心,直白地道,“您这样跑出来,我相信您身边服侍的应该都很着急。我也快到和别人约好的时候了,不太方便继续和顾小姐说什么。若是顾小姐还有什么委屈,不妨去跟我母亲说说,她是个心善之人,肯定很愿意给顾小姐解决燃眉之急的。我这里就不留顾小姐了。”
顾曦落荒而逃。
郁棠心情大好,都想咧了嘴笑了,谁知道裴宴一转身,冲着郁棠藏身的竹丛厉声道:“郁小姐,你看够了没有?如果看够了,那就出来好了。我忙得很,你要是没有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郁棠讪讪然,觉得自己的待遇比顾曦也好不到哪里去,可她脸皮厚啊,被裴宴不知道说过几次了,何况偷听人说话原本就是她不对。
她满脸通红地走了出来,强辩道:“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来的时候就看见你们在说话,我总不能就这样过来吧?人家顾小姐看见了我多尴尬啊!我这不是怕你……”
“还狡辩!”裴宴毫不客气地揭穿了她,道,“既然怕人家顾小姐尴尬,为何走动的时候不发出点响动?”说完,也不想和她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可是李家又闹出什么妖蛾子来了?快过年了,京城那边我还没空过问,你且等等,保证让你如愿以偿就是了。”
郁棠现在不太关心这个问题了,她道:“顾小姐是什么时候来的?你们怎么会碰到的?”
裴宴鄙视地看了她一眼,根本没想回答她,而是又问了一遍:“你找我什么事?”
郁棠“哦”了一声,忙将自己担心他是否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说了出来,又问最近裴家可还太平,有没有什么她能帮得上忙的。
裴宴上上下下打量了郁棠几眼,那眼神,明晃晃地是在轻视她,问她能帮得上他什么忙。
郁棠气坏了,道:“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你这样目中无人,小心失道者寡助!”
裴宴冷哼了一声,道:“我忙着瓜分李家的家业,这算不算是件事?这不都是你惹出来的事吗?是谁要扳倒李家?是谁告诉我李意受贿的?是谁在旁边幸灾乐祸看热闹的?我既然动了手,不把人按死在河里,难道还等着他回过头来给裴家找麻烦不成?”
有这么严重吗?
郁棠紧张道:“大家乡里乡亲的,你要是分了李家的产业,让别人怎么说啊!”
李家从前算计别人的时候,都是在背后做手脚,裴宴不会自己跳出来和李家对着干吧?
裴宴气得直瞪眼。
他是这么蠢的人吗?
这个郁小姐,到底是聪明还是傻?
“我觉得从现在开始,你应该多读点书!”裴宴说完,把郁棠丢在了竹林,扬长而去。
郁棠气得直跺脚,在他身后喊道:“我还有事要问您,您别急着走啊!”
裴宴估计是不相信,头也没回。
郁棠只好追了上去。
竹林外,有紫色衣角一闪面过。
第一百七十七章 认为
郁棠只追了一小段路就追上了裴宴。当然,这不是说郁棠跑得快,而是裴宴在前面等着她了。
“我还有话问您呢!”郁棠喘着气,不高兴地道,“您怎么不搭理人啊!”
裴宴用一种“你是白痴”的目光看了她一眼,连说话的兴趣都没有了。
他们明明站在下风,顾小姐身上的那种香味一阵阵随风往他的鼻子里直冲,郁棠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这还是个女孩子吗?
女孩子不是应该对香味都非常地敏锐吗?
裴宴道:“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
郁棠道:“苦庵寺……是什么时候开始受到裴家资助的?以后裴家还会继续资助她们吗?”
裴家的女眷都很喜欢做所谓的“善事”,据说做这种“善事”是很容易吸引其他人加入的,甚至是可以鼓动其他人的。裴宴猜郁棠也是如此。他道:“五年前,家父无意间发现了这间庵堂,里面有两个尼姑带着七、八个无家可归的居士,觉得她们挺可怜的,就开始资助她们。帮她们重新修了大殿和配殿,还把周围二十几亩地和两个山头都买下来送给了寺里。让寺里的尼姑居士能够吃得饱饭穿得暖衣。至于说以后,肯定也是要继续资助她们的。这毕竟是件好事。”说完,他奇怪地道,“你问这个做什么?你可是有什么打算?”
“没有,没有。”郁棠连连摆手,讪讪然地道,“我就是问问。我就是看着寺里的人都很清苦,也都很可怜,怕你们家觉得资助这样的寺庙没有什么意义,所以特意来问一声。”
“怎么会没有意义呢?”裴宴闻言皱了皱眉,不悦道,“你是不是听谁说了什么?你既然说这寺里的尼姑和居士很可怜,想必也觉得她们生活很不易吧?在这一点上,我倒和我父亲想的一样――女子已经很不容易了,若是所遇非人,就更可怜了。我们能帮她们一点就帮一点。你不必担心我们裴家会不资助苦庵寺的。除非寺里的人不稀罕裴家的资助,开始藏污纳垢了,否则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会资助这苦庵寺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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