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间,她仿佛又见到了那个剑客,他一把拉住自己,大喝一声,“你叫我好找!”
瑶华骇然,“你找我作甚?”
那剑客道,“你把我害得好惨!”
瑶华不解,“算来我已经两次救你性命了,如何能说我害你?”
那剑客严肃地盯着她,许久才道,“你害我得了相思病,还不快快嫁给我!”说着就要来抱她……
瑶华被吓得大喊一声,从睡梦中惊醒。
闵婶正坐在一旁窗前替闵江缝制新衣,闻声顿时回头,“小姐这是怎么了?可是做梦魇着了?”
瑶华只觉得背后发凉,摸了摸狂跳的心口,静坐了一会儿,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想都是前两日闵婶说了嫁人不嫁人的话,才导致自己做了这么个荒唐的梦。
闵婶见她又惊又笑,奇道,“小姐,你这是做了什么梦?”
瑶华越想越觉得荒唐好笑,“不记得了,反正觉得很荒唐就是了。”
闵婶想了想,“常听老人说,噩梦多数都是反的,大喜的梦境也不能当真,反而是那些想来不可思议、匪夷所思的梦境,在日后倒是有可能成真。到了那会儿,你就会觉得,咦,这事我好像梦见过。”
瑶华乐了,“还有这个说法。”
闵婶点点头,“嗯,可不是。常有人觉得,咦,这地儿,或者这个人,我肯定以前是没有见过的,可就是觉得在哪里见过,可不就是在梦里见的吗。这种,就是缘分。”
瑶华越想越好笑,故意转移了话题,“闵婶,待安顿下来,只怕还要再买两个人,添一个给恩哥儿的书童,再添一个丫头,帮你分担些杂务。”
“嘿,我不用。”闵婶想了想,“我现在手脚麻利,哪里需要什么帮手。倒是给小姐你身边添个丫鬟,才是要紧的。要不然日后去煜二爷家,少不得要让他们看低。若是煜二爷留你在府里居住,有个信得过的人,行事总是方便一些。要不然,给你塞个不知来历的人,多有不便。”
瑶华心中一叹,说得可不正是嘛!
第8章 入学买宅
瑶华和闵婶在客栈中商量着接下来的琐事安排,瑶华用纸笔一项一项地列下待办事宜,很快桌子上便有了一小叠的清单。如今她们刚来京城,确实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去一一处理。
约到了申时,闵江带着恩哥儿高高兴兴地回来了。
闵婶一瞧见闵江的神色,就知道报名的事情必然顺利,忙给他们倒茶,“如何,如何?”
闵江眉飞色舞,满面与有荣焉,迫不及待地道,“今日我们先去了辨思学堂,恩……不,小公子进去看了看,让我先别急着报名,然后我们就直接去了明湖学馆。去的时候也巧,正好明湖学馆的馆长坐在前面与访客喝茶,听得我们的来意,便问了小公子的姓名,籍贯。然后笑着说了一句什么‘当当当’什么的……”
当当当?这位馆长要敲钟么?瑶华和闵婶面面相觑,只能看向恩哥儿求解。
恩哥儿小脸微红,“馆长说的是,‘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
瑶华稍加思索,“语出《论语-泰伯》,是孔仲尼赞尧的句子。馆长这是拿你的名字开玩笑呢。你怎么回的?”
恩哥儿点头,“我就连忙行礼,说小子惶恐。”
闵江笑得嘴巴都快裂到耳根了,“那馆长一听,十分地惊讶,便招呼小公子上前,细细地询问了好一阵子,当即拍板,录了小公子做了明湖学馆的学生,而且是记在他名下的弟子。”
心头陡然迸发的喜悦如大浪狂涌,瑶华差点儿呼吸不了,她想笑又想哭,最后只能拉着恩哥儿的手,一遍一遍地拍着,连声说“好”。
恩哥儿心中尚有忐忑,小声问,“姐姐,你会不会生气我没选辨思学堂。”
“怎么会?姐姐高兴还来不及。”和瑶华笑意萦怀,说不出的身心舒畅,“合适的才是最好。你可喜欢馆长当你的先生?”
“喜欢。”恩哥儿点头,然后低低地补充了一句,“他有点像爹爹。”
瑶华忍了又忍的眼泪陡然夺眶而出,她忙偏过头,拭去了泪珠,平复了一会儿,“无妨,你便将馆长当做爹爹一样尊敬就是了。”
她望着恩哥儿与父亲越来越酷似的眉眼,心头万般滋味,欲喜欲悲,可终究还是都压了下去,“那馆长可有跟你说,何日进学?”
恩哥儿道,“馆长问了我好多事情,当他得知我刚刚抵达京城,便说让我不要着急,先安置好再说。还说,这个月也没有几天了,让我下个月初一进学即可。若是不方便,寄宿在学馆也是可以的。”
瑶华对这位未曾谋面的馆长顿起好感,笑道,“难得他如此细心周到,这拜师礼我们要好好准备才是。这样吧,明日闵叔辛苦一趟,出去寻个可靠的牙人,看看可有靠近明湖学馆的房舍,我们早日将安顿下来,你就可以安心读书了。”
恩哥儿点点头。见姐姐没有什么要询问他的,便坐到窗前,自发地默写功课去了。
闵婶也是欢喜非常,“小姐,今晚可得叫几个好菜庆贺一番才是。”
瑶华点头,“正是,你尽管安排,我真的是许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闵婶拉着闵江去了别屋。瑶华避到了床侧,背对着恩哥儿,抽出汗巾捂着口鼻,豆大的眼泪滚滚而下,无声地狠哭了一场。
次日,闵江一早就出门,四处打听了一番,挑了一个口碑不错的牙保,此人姓高,名顺,又因在家中是长子,街坊邻居人称高大顺。
高大顺一听闵江来意,生意上门,如何不喜,“空的房舍自然是有的,只是客官是买是赁。”
“买如何说,赁又有什么讲究。”闵江请他到茶铺坐下,叫了壶茶,还有些茶食,摆出一副细细讨价的架势。
高大顺一看,就知道这位买家是真心的,便一一详细说来,“客人您若是暂时落脚,只有一年半载的打算,那么赁个院子或两间房舍,可是行的。可若是有长居的打算,那倒不如买个院子,不与别人同居,也图个安静省心。”
闵江直言,“京都的房子价格不菲,我们恐怕没有那么多钱。”
高大顺给他算了一笔账,“明湖学馆算是较为清静的地儿,虽然不靠近市集商铺,但周围皆是郭坊主户,多是世代居于此地,人口简单,少有无赖聒噪。便是有租赁的房客,也多是读书人。居于此处,绝对是省心的事儿。此为其一。”
高大顺见闵江面有赞同之色,喝了一口茶水,竖起了两根手指头,“其二。如今京城的房宅昂贵,这是不假。城东一间带庭院后院的宅子,动辄数千贯起价,便是一般的两进宅子,也得五百贯起。可是明湖学馆位于城西南,地处安静,甚至可以说是偏僻,在这里,一套两进的宅子,只需四百贯上下,便能入手。而您若是赁一套小院子,一个月少则十五贯,多则三十贯出头。便是两三年的时间,便能回本了。便是日后不想在此地居住,出赁或转卖,也是合适的。”
闵江被他说得心动,“此事,还得我家主人点头才行。”
高大顺连声道,“这是自然。而且如今在京中买卖房屋,还有一个便利。若是在江南购置房屋地产,官中印契,每贯抽契钱十六文。而下个月初八,正逢太后寿诞,官家有恩旨,太后寿诞前后半月,京中免征契税,客官又可省下可观的一笔。”
闵江见他态度诚恳,便放下了几分戒心,“那么可有合适的院子?”
高大顺忙道,“自然是有的。”他用手指蘸了些茶水,在桌上比划,“……此处便是明湖学馆,旁边就是学馆得名的鹿鸣湖。在湖对岸,便有一处空宅。与明湖学馆隔湖相望。这宅院的主人乃是外地的商贾,他儿子曾在明湖学馆求学。那宅子是他特地买来给儿子居住的。后来那位公子高中,授官去了外地。故而宅院无人,只留了一个家仆在此打理,售卖的委托文书一应俱全。您要是有意,可以先去看看。”
“可还有其他的空宅?”
高大顺又说了几个,主家如何,邻家如何,过去住了什么人,有何利弊,他如数家珍,条理清晰,口齿清楚。
闵江心中暗暗点头,难怪这个高大顺的口碑如此之好,做事确实用心。“也好,不知何时方便,我们先去看看,回去也好向我家主人回禀。”
高大顺立刻领着闵江去看那些空宅。
那些空宅都离明湖学馆不远。正如高大顺所说,此处偏僻,人口并不如市井烦杂,一路行来绿树成荫,一派清静气象。闵江一见,便知道和瑶华多半会满意这里。
高大顺带着他将那几个不错的院子都看了一遍。闵江将细节一一记下,约好明日再来一趟。晚上回去了客栈,闵江便将那几个院子的情况都细细地说给了瑶华听。和瑶华点了点头,“也好,明日我们便一起去走一趟。”
隔日清晨,闵江便驾着马车来到跟高大顺约好的地方,高大顺早早地就等在了那里,一看见闵江,连忙迎前来行礼。
和瑶华坐在车内,同他客气了两句。
高大顺心中一惊,未想到闵江口中的主家竟然是一位小娘子。他不好与和瑶华多说,怕给她留下轻薄的印象,只安静地在前引路,有问必答。
和瑶华并不像他那般拘谨,大大方方地打开车窗,仔细地打量着周遭的环境,马车来到了高大顺首推的那座宅院前,高大顺上前敲门,里面有个老苍头前来应门,并领着众人在院中转了转。
和瑶华确实很喜欢这个院子,只是这个院子却比她原来计划要租赁的房屋大了太多。
而且是个两进的院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大户人家只怕嫌小,小户人家又用不了这么多的房舍。便是勉强买下来,主家便是住了后面的一进,前面的一进多半也要租给别人,进进出出多有不便。若是不讲究的人家,只怕也不肯花那么多钱来买这么大的一个院子。
和瑶华觉得自己能想到了这个问题,只怕主家和高大顺更是心知肚明。
那老苍头给和瑶华行了一礼,“给小娘子见礼,实不相瞒,自我家郎君高中,授官离京之后,这别院便一直空着,没有胡乱租给别人住过,所以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绝对是个清静的地儿。器皿家私,更是妥善维护,更不需要修缮。而且日前我主家传信过来,说是要是买家有意,这宅子的价格可以再减一成。”
和瑶华笑了笑,“不知价格几何?”
那老苍头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原本这间宅院开价四百五十贯,若是小娘子诚心要买,四百贯也是使得的。”
瑶华笑了笑,“我知道了。容我再想一想。”
看完了这间,瑶华又去看了另外几间。倒是有个独门独院的宅子,大小更合适。可是左右人家将房子租赁给了许多年轻的学子。这种瓜田李下的,瑶华可不想闹出些风花雪月的传闻。思来想去,瑶华便定了主意,就买隔湖相望的那间二进的宅子。
作者有话要说:瑶华:欧耶,其实我是白富美啊!京都学区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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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胡商
一套四百贯的宅院,便是四百两银子的交易。高大顺可以赚到一笔可观的中人费,足够全家一两个月的嚼用,而且买卖双方都有意,他无论如何也得把这桩买卖给办成了。于是他跑起腿来,宛如吃了仙丹一般,用心用力。
不到三日,高大顺便陪着闵江将房契办好。那看屋子的老苍头念着故乡的老妻子孙,早已经归心似箭。待锁匙交付后,迫不及待地拎着包裹跟着熟识的商队启程回老家了。
既然已经买了屋子,自然也就没必要住客栈浪费银钱了。瑶华当日便带着恩哥儿搬进了新宅。恩哥儿一进门,便兴奋地在各个屋子里跑进跑出。
其实多数屋子都是空荡荡的,只有正房和东厢房里桌椅、书案、睡榻、胡床等物一概齐全。那些家私的木料虽不豪华却很结实耐用。大约是原来的主人一直没想好是租是卖,最后交易地这么仓促,也不可能再转手卖出去,所以便宜了瑶华。
入门处的南房是那老苍头的住处,所有家私也是齐全的。闵婶看了看,只需清洗一番,也是能用的。厨房里家伙什一概齐全,只需置办好柴米油盐,便能立刻起火做饭。
瑶华和闵婶里外看了一圈,在原来计划好的清单上加加减减,闵江接过,立即着手去买。到了晚间,新宅里烛火通明,饭香扑鼻,众人有了一种终得安身之处的慰藉。
饭后,闵叔陪着恩哥儿沐浴去了。闵婶收拾完厨房,满怀着心事过来找瑶华商量。
“小姐,买这间宅子,足足花去了四百两,还有其他零零碎碎的花销,又去了十几贯钱。我今早去钱庄兑的三十贯钱,居然大半都没了。如此坐吃山空,也不是个事啊。”她们这次出来,根本没带多少钱财,要不是遇上那个冤大头的剑客,此刻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可是没想到几百两银票,来得快去得也快。她这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瑶华心中有数。从那个剑客处“得”来的“诊费”,已经尽数花在了这套房子上。如今她们虽然有了安身之所,可是若不去投奔何煜,所有的花销便只能靠得自己挣出来。想要在京城过得舒服些,这花销可不比老家的乡下。
“闵婶放心,我心中有数的。明日,你便陪我四处转转。看看能做什么。再不行,我们也学着把南房租出去,总能糊口的。”
闵婶听出瑶华在开玩笑,面上笑了一下,心中却极为心疼,都是花一般的姑娘,别人家的小娘子无忧无虑地绣嫁妆,而她家姑娘却得担着这么重的担子。
瑶华多少能猜到她在想什么,打岔道,“不说这个,今晚恩哥儿还跟着我睡。明日还要让闵叔去找人牙子买个丫鬟和书童才是。”
闵婶哭笑不得,“刚说省钱的事了,您倒是又想出了新花销。”
瑶华作势推她出去,“这钱是挣出来的,可不是省出来的。你就是不吃不喝,这钱也不能见风长不是?你就别管了,我心中有数。赶紧歇着去吧。”
闵江夫妇在南房歇下,瑶华暂且带着恩哥儿住在主屋,一夜无话。
待清晨起身,和瑶华换了男装,领着恩哥儿与闵江夫妇驾车去了集市。和瑶华已经许多年未来京城了。少时印象已经恍惚,如今一路行来,记忆里的那些茶肆酒家,渐渐与眼前所见重合在一起,让瑶华不禁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沧桑之感。
待行到一处桥头,许多百姓都围在那里看热闹。瑶华从马车窗口张望出去,竟然是几个胡商在摆摊。只是围观者多是看热闹,根本不知道那胡人卖的是什么东西。听见那胡人的叫卖声,不时哄然大笑,只当他们是瓦市里杂耍一般。
恩哥儿也从窗口里张望了一番,“咦,姐姐,他们的头发怎么像稻草,眼睛好像还有些发绿。”
瑶华点头,“胡人的头发有黄色,褐色,金色,甚至还有红色。他们的眼睛也与我们不同,淡绿至深蓝,有些胡人的眼睛看起来像湖泊一样美丽。”
恩哥儿咋舌,“真的吗?姐姐你可亲眼见过?”
瑶华点头,“我那时比你现在的年纪还小一些,爹爹和娘亲还有闵叔闵婶带着我去过海市,那里有很多的胡商越洋而来,带来许多中原没有的药材、香料和奇珍异宝。”
闵婶在一旁也回忆起当年的场景,“哎吆,那还是我第一次看见胡商,哦,对了,还有传说中的昆仑奴。我的天爷,那么高的个子,我都只能到他胸口的高度,得仰着头望他。全身黝黑,只有牙齿和眼白是白色的。那头发像是蛇一般,弯弯曲曲地散乱在头上,老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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