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却摇头,“是有刺。不过娘子替我挑出来了,我也能食。”话罢,顾韫章便朝苏细的方向“看”过去,端庄矜持,高贵清冷。
面对坐等投喂的男人,苏细张了张嘴,又猛地闭上。行啊,跟她玩心眼子呢?
“既然是大郎要吃,我自然是要给大郎好好挑的。”苏细掐着嗓子,娇娇柔柔的说完,便开始给顾韫章挑鱼刺。挑完一块就往男子嘴里塞。
看你能撑多久!
苏细咬牙切齿的给顾韫章挑了半个时辰的刺,两人就坐在那里,身旁一盏琉璃灯,满桌子菜,却除了那鲫鱼汤,旁的什么都没吃。
等吃完整整一条鱼,连鱼尾巴都没放过的顾韫章终于心满意足的起身,苏细眨巴着自己挑了半个时辰都没怎么眨眼的干涩大眼睛,累得手直颤颤。
“多谢娘子。”
“大郎客气了。”苏细僵着脸,一副咬牙切齿之相,语气也是极为阴森。
顾韫章却恍然未觉,施施然甩着宽袖出了屋子,一脸春风得意。苏细气得将手中玉箸往桌上一掷,然后揉着已然蜷缩的跟只鸡爪子似得纤纤素手。
真是气煞她也!
……
“郎君。”路安一脸讪讪的站在书房门口,便顾韫章来了,便赶紧上前,闻到自家郎君身上那股子鱼腥气,面露讶异,“郎君您方才吃了鱼?”
顾韫章敲着手中盲杖,推开书房门,问路安,“厨房里头有黄瓜吗?”
“黄瓜?有啊。”路安一脸不明所以,“郎君要吃吗?”
顾韫章语气温柔道:“你去吃了,吃不完不准从厨房出来。明日若是拉来了新的黄瓜,你还要继续吃。”
路安“扑通”一声跪下来,“郎君,我错了,我不该告诉娘子您不喜欢吃鱼的,都是奴才的错,您别让奴才去吃那怪东西啊!”路安也不知怎么回事,总觉得黄瓜有股怪味,不喜欢吃,每次吃那东西,就跟吃毒似得。
顾韫章叹息一声,“你若不与我废话,还有三个时辰。”
路安哭丧着一张脸,拔腿往厨房狂奔。
……
春闱的名次出来了,顾颜卿蟾宫折桂,入了殿试。梁氏高兴的大摆宴席,几乎将全京师的簪缨富贵人家都请来了。
听到这事的顾服顺刚从朝堂下来,面色一沉,直入梁氏正屋,指着她的鼻子怒斥道:“谁让你请那些人来的?”
“二郎蟾宫折桂,如此天大的好事我请人高兴高兴怎么了?”
“妇人之见!愚钝!”顾服顺气得直哆嗦,“高宁一事还没让你长记性?”
锦衣卫办事速度极快,高宁是保不住了。如今顾服顺这边不仅损失了一个户部和吏部,还有下头一大片被网尽的小虾米。只要是跟他顾服顺沾了边的,就要被剥下一层皮。
因着此事,朝中那些官员已开始往卫国公那边倒。顾服顺本就处境艰难,圣人那边如今却还在让锦衣卫深挖,情势如此不对劲,即使是平日里嚣张跋扈的顾服顺都收敛了锋芒,夹起尾巴做人。
圣人是个多聪明的人物,一边捧着贵妃养起顾服顺这个权倾半个朝野的左丞。一边压着皇后,以顾服顺挟制功高盖主的卫国公。
如今,圣人却宁可打破贵妃与皇后之间的平衡,抓着高宁的事不放,是明着在给顾服顺警示。
顾服顺如此心思通透,自然明白圣人的意思,不然他也不能走到如今地位。却不想梁氏竟在这个时候闹出这种事。这不是公认与圣人叫板,让锦衣卫进来一锅端吗?
“不过一个高宁罢了,你堂堂左丞怕什么?你若是怕,我那上头还有我那嫡亲的贵妃姐姐呢!天塌下来,有我梁家顶着!”
“蠢妇!”顾服顺气得怒骂。
梁氏听到这两字,面色发红,咻然落下泪来,“我知道你向来瞧不上我,可论根基门第,模样家私,我哪里比不上那个甄洛?”
顾服顺看一眼梁氏那张哭得老黄瓜似得脸,板着脸没言语。
梁氏也知自个儿的模样是比不上甄洛的,说出的话却收不回来,只道:“我知道,她生得好看,可还不是跟你那短命弟弟一般去的那样早,留下一个傻子,一个瞎子来拖累我们。”
顾服顺甩袖负手,“我跟你说过,别提大郎。”
“大郎,大郎,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看中那个瞎子,不就是因为他生得像甄洛那个贱人嘛!”
“一派胡言!”
“呵,”梁氏冷笑一声,“男儿像母,女儿似父。你说我一片胡言?我怎么没瞧见你对那傻子那么上心?她生得可是与那短命的弟弟有七分相似。你不宠那个傻子,反而宠一个瞎子,你当我是瞎子啊!”
“胡搅蛮缠,不可理喻!”顾服顺气急欲走,却被梁氏一把扯住了头发,“顾服顺,我还就告诉你了,今儿个你不把话给我说明白了,今日的门你就别想出去!”
当周林将外头的宾客送走,正寻自家老爷时,便看到正屋内纠缠在一起的梁氏和顾服顺。
周林想了想,掩身躲在了门口,然后逗了逗挂在檐下的那只八哥儿。
八哥儿欢腾地扑着翅膀,“蠢妇,蠢妇!”
……
屋里头终于安静了,顾服顺顶着一张被抓花的脸,面色阴沉地急走出来。
周林赶紧远远跟着。
“滚过来。”
周林立刻疾走到顾服顺身边,拱手道:“老爷,奴才今日得巧从京师府尹那里听说了一件趣事。”
顾服顺因着高宁的事焦头烂额,不耐道:“有屁就放。”
“卫国公那边的王将军在贩私茶。”
顾服顺脚步一顿,“可靠吗?”
“奴才已差人去往临洮府,在兰县河桥寻到一小吏可作证。那小吏曾不愿走私茶叶,却遭毒打,对王元凯怀恨在心,必不会有问题。”
顾服顺却还存疑,“这事,就那京师府尹还敢往卫国公那边捅?”
周林笑道:“这事说起来,还是大公子的功劳呢。”周林将前些日子顾韫章吃茶报官的事说了,然后道:“若非大公子这一报,那京师府尹也不会去查封茶馆,也扯不出这王将军。”
顾服顺突然开怀大笑,“天意,真是天意啊!大郎只是吃个茶就给我吃掉了个王元凯。”说到这里,顾服顺面色一狠,“那无耻老贼端了我一个高宁,他这条左膀老夫也是卸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着意匀金粉,舒颜递异香。斜簪美人醉,尽绽一城狂【引用】
今天我们这边下雨,腰疼的老毛病又犯了,抱歉哈,更新晚啦。
第40章
按照大明颁布的《茶马法》, 丝茶出境与关隘失察者, 并凌迟处死。
王元凯于全国茶乡之地, 造店五百余间停放私茶。单单京师内便有三五瓦房, 而顾韫章吃茶的那间茶楼便是其中之一。
京师府尹的突然袭查, 牵引出私茶一事。这位府尹要是早知此事与卫国公家的王大将军有关系,那是万万不会沾手的。只可惜,当初这位府尹大人只以为是这小小茶馆老板胆大包天, 无官方茶引, 便敢囤积私茶。
没曾想这地契上头写着的, 居然是王家人。而后这再一查,好嘛,王家半拉人都给牵出来了。
此事到如今, 捂是肯定捂不住了。况相府那边已然知晓, 正卯着劲的将这事捅到圣人那里。
大明战马不良, 军事薄弱。故此特制《茶马法》以马易茶,以茶制戎。此事关乎大明边疆内外安定。
虽法厉, 但贩卖私茶者依旧猖獗不止,圣人早已为私茶一事头痛良久, 那王元凯是正撞上了, 必然逃不过被杀鸡儆猴。
“公爷, 公爷,您要救救臣啊。”王元凯一脸急汗地奔进卫国公府。
卫国公邓啸拧眉怒斥,“顾服顺那边都找到证人了,这事也捅到圣人那边去了, 你要老子怎么帮你?”
“公爷,我做这些事也是为了填补您的军饷,您不能……”
“闭嘴。”卫国公面色一沉。
王元凯立时闭上了嘴。
书房门口传来管事的声音,“公爷,归宁侯来了。”
“请进来。”
归宁侯撩袍入书房,脚步匆匆,先与卫国公行一拱手礼作揖,然后与王元凯道:“怎么会出这样的纰漏?”归宁侯身量不高,却精瘦,眸中显出几许精明之相。
“侯爷,侯爷,您救救臣啊。”王元凯疾呼。
归宁侯作为卫国公的智囊,为卫国公解决过不少难题。如今这事,他立时察觉应当是被下了套。
“我听说这事是相府那位眼盲的大公子发现的?”归宁侯询问王元凯。
王元凯一脸惨色,“就是那坏事的瞎子,你说那瞎子没事去吃什么茶呀!还偏偏吃到了我的私茶馆子。”
归宁侯神色一凛,“公爷,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去查查这位顾家大郎。我总觉得这事不可能这么巧。”
“一个瞎子,当然不可能发现什么私茶馆子。不是顾服顺指使,就是他运气好,给他瞎猫碰上了你这只死耗子!”卫国公自然不会把区区一个瞎子放在眼里,已经认定是顾服顺在背后使坏,指着王元凯就是一顿骂。
王元凯低着头,胖大身型搭拢着,一脸心虚不敢回答。
卫国公骂完了,与旁边归宁侯道:“这事圣人交给锦衣卫去查了,那边顾服顺在推波助澜,再过不久应当就要查到这蠢货这边了。”
王元凯立时面色惨白,“公爷,那臣要怎么办啊?”
邓啸看向归宁侯,情绪已平静,“你说如何?”
归宁侯沉思,“我听说顾服顺在临洮府的兰县河桥寻到一小吏,正要带上京师作证?”
“你的意思是?”
归宁侯转身,与王元凯道:“王将军,这小吏若到不了京师,这事公爷还能替你压下来,但若这人证到了京师,到了圣人面前,这事就算是公爷都压不下来了。”
王元凯立刻就明白了归宁侯的意思。
“我我立刻,立刻就带人去把那小吏杀了!”归宁侯转身就去,肥胖的身体快速消失在卫国公和归宁侯的视线中。
卫国公脸上露出狐疑之色,“那小吏若死,此事真能解决?”
“公爷,圣人是位聪明人。您镇守边疆,劳苦而功高如此,圣人定也是不想对您这边下手的。此事若能遮盖过去,就算顾服顺再起风浪,圣人必也不会深挖。”
邓啸点头,“当初老子为了让他当上皇帝,可出过不少血汗,老子看他也不能这么没良心,不过一点私茶罢了。”还能将他如何。
……
当顾服顺听到消息说那小吏不见了时,他正在写弹劾王元凯的奏折。奏折之上深深走出一道墨汁痕迹。
顾服顺气得将半毁的奏折扔到地上。
“怎么回事?什么叫人不见了?”
周林战战兢兢道:“一开始还好好的,后来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帮子人,上来就是一顿砍杀。我们的人带着那小吏上了浙江嘉兴沿海那块,混入倭寇船里,便追丢了。”
顾服顺皱眉,“一定是那卫国公想杀人灭口。”沉吟半刻,顾服顺突然问道:“浙江嘉兴沿海那块是谁在管事?”
“是蓝冲刃,蓝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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