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好似将自?己?的最后一丝念想也放在了元承绎面前?。
一旦她问出去,便将自?己?的最后一片心也一并递去了元承绎面前?。
等待他的疼惜拾起,抑或是一脚踏碎。
“夫君,怎么办呢,我若留不住孩儿,百官岂不是又要上书……”
朝野针对?皇帝子?嗣一事的争论素来没有过平息,其实哪怕是谢韫此番再次有孕,亦有人不断进言,请求皇帝广选嫔御,以繁衍皇嗣。
元承绎在过去的五年担起前?朝风雨,一力将这些声音挡了回去,为的是护住谢韫。
甚至初时,他还狠狠罚过几个?最为执着迂腐的谏臣。
可他此刻受着谢韫的一问,却并未答话?。
他和阿韫的子?嗣缘分?似乎总是差了那么一点儿。
这段时日以来,谢韫万分?小心地呵护腹中那脆弱如风中烛火的子?息。
如同令他二人无比失望又痛苦的前?两次一般。
可元承绎却已然?做好了同这个?孩子?无缘告别的准备。
也做好了明年开春选秀的准备。
这些都是既定之事,无力更?改,他不可能欺骗阿韫一时。
谢韫在这一片沉默里将唇角的讽笑扯的更?大。
她原本只?是瞪着帐顶承尘,心血漠然?地装出脆弱泣音,听着帐外的元承绎的反应。
可此刻大大地张着眸,泪珠子?竟当真自?眼眶滚了出来。
她默默揩干了两行差点儿滑入耳廓的泪,长长吐了口气,一并将自?己?的所有痴妄都吐尽。
只?觉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明起来:
“臣妾知?晓了。”
他同她都听懂了方才那句是谢韫的试探,而后的沉默也是元承绎的回答。
“臣妾会做好一个?皇后的职责,陛下,您可以相信臣妾。”
元承绎只?觉心如刀绞,并不应声。
可过了几息,谢韫又道:“陛下,臣妾有些倦了,您政务繁忙,便先回吧。”
至此,那顶描金绣凤的锦帐之内再无反应。
“阿韫,你不要多想,朕爱的人只?有你,你会是朕唯一的妻子?,是大周唯一的皇后,朕会好好待你。”
半晌之后,他对?着满室岑寂出了声,终究还是挪动了步子?。
就此离去。
帐内的谢韫只?觉眼睛是不是坏了,只?因那些不断冒出的泪水怎么也抹不干。
她不断抬手去拭,却忽而被哭意哽出了一声啜泣。
不过幸好,并没有人听到。
最幸好便是,她方才掩起了帐子?,不必望见元承绎的表情,也不必对?着元承绎那张脸做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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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岁暮,凛冽朔风一日日席卷上京,在昏灰暗天里酝酿多时的寒意终于化作天正?七年纷纷而下的一场初雪。
宫中众人亦是道奇,自?月前?那场突然?的腹痛过后,谢韫腹中子?竟又一日日安稳下来,如今将满七月,孕相明显。
这段时日,元承绎每日在前?朝处理?政务,但无论多晚,必定会回千秋殿和她同眠。
甚至比之过往,这个?淡漠铁血的君王更?多了一丝为人夫的体贴和柔情。
可对?于她腹中子?,元承绎的态度仿佛是松动了,又仿佛仍持着些疑虑,时时刻刻在心头做好失去它的准备。
但上京城的各大世?家倒是将开春选秀视作板上钉钉的大事。
一潭看似平静的湖池之下,许多人心思各异,却又心照不宣地开始暗自?走动,连勾栏中多情妩媚的善才舞姬都比往常忙碌些。
只?因不少?自?诩高贵的朱门?豪族,暗地里请她们为家中女儿传授技艺,也教她们学会风情。
舞姬们也是受了任务的,要在这个?包蕴了无数希望和野心的冬月里,挑动出那些高门?府上的端庄静姝们骨子?里的风情柔媚。
要将她们一个?个?变得水目盈盈含情,腰肢窈窕如蛇;要她们来日化作君王龙帐中的枕边香,繁衍皇家子?嗣,荣一姓之身?。
谢韫或许是知?晓这些贵女正?在度过一个?怎样忙碌的冬日,于是在冬雪之际散下帖子?,邀诸命妇女眷入宫赏雪。
收到皇后帖子?的人家皆是来年要入选的贵女,宫宴之日或许当真是她们这个?冬天唯一得以休息的一日。
众人心头对?这场宴会猜想纷纭。但也隐约知?晓,约莫是皇后要亲眼见一见这些日后的宫嫔姊妹,同她们合一合眼缘。
谢韫虽出身?会稽谢氏,担了个?谢字,但她本就出身?旁支,自?幼长在英国公府上,并无根基。
故而此次初雪宴,她或许是想趁着这些女子?尚无品阶,在此刻便挑几个?可心的女子?卖个?好,届时她们入了宫,也会惦记些皇后今日的恩德。
众命妇自?然?在家中苦口婆心教导了女儿该如何去讨皇后喜欢。
可也有一等心高气傲的高门?女子?不屑于此,毕竟皇帝登基足足七年,此次忽然?松口开选秀,这便是要她们去充盈子?嗣的。
谢韫眼下虽是皇后,她们一个?个?要跪在她脚下行礼,可若皇后终生无子?,说不得是谁要仰赖谁呢。
哪怕众人各怀心思,这场初雪宴也仍是在冬月二十这一日开了起来。
被同邀入宴的自?然?还有长公主和辛盈袖。
元承晚自?然?也猜到了皇嫂开宴的意图,只?是望着谢韫怀妊将七月,身?骨却消瘦如旧,心头便是说不出的酸涩滋味。
“皇嫂――”
她素日同辩才甚佳的裴御史言语争锋,几乎是难分?伯仲。可如今对?上谢韫才觉自?己?笨口拙舌。
元承晚竟不知?该同谢韫说些什么。
可谢韫今时今日是当真看开了。
她受着元承绎数月的体贴,心头却一日淡过一日,几乎要对?着他掀不起波澜。
对?她的丈夫尚且如此。
那她也可以对?着这些女子?,对?着丈夫日后的嫔妃、日后其他子?嗣的生母泰然?自?若,淡而处之。
甚至对?着腹中这个?她期盼了五年的孩儿,谢韫亦好似再找不回前?两次那种时刻牵动心弦的滋味。
“狸狸,”
反而是她先安慰地握了长公主的手:
“皇嫂如今过的很惬意,你不必担忧,更?何况这些日子?,盈袖出了那么多力,我……盈袖?”
辛盈袖先前?一直怔怔望着谢韫愣神,直到此刻受着二女的一同注目,方才如梦初醒。
笑容自?来是掩饰情绪的绝佳手段,她朱唇漾出笑,梨涡深深:“臣昨夜睡晚了些,今日有些疲乏,方才恍惚了。”
“袖袖可还好,这宴会算不得什么,本宫让春和送你,你且回殿中小憩一会儿。”
辛盈袖垂下的眼眸中满是痛苦和挣扎,可对?上谢韫关切的问话?,轻轻抬起眼,那些难过的水光便一瞬退散开。
她眉心轻轻动了动,于是眼中的痛苦便俱化作唇畔柔软的笑意:
“多谢娘娘关怀,臣无事,我们一同入宴便是。”
谢韫握了她的手,三女一同步上前?,暖阁就在前?方几步。
长公主正?欲再问些什么,可行过假山遮掩处,却忽听得一道娇脆的嗓音传来――
“那谁知?晓呢,反正?我阿耶的妾室里头,怀到八月才母子?俱亡的也是有的……”
寒风骤冽,每一个?字都卷在风声里,刮在她们心头,周遭气氛一瞬凝滞起来。
第45章 认出
元承晚霎时冷下面色, 长公主身为天潢贵胄,气度骄人,此刻周身气势沉下来?, 便更是叫人不敢逼视。
“这是哪家的小姐,这般好教养?”
她松开谢韫的?手步上前?去,妙目一个个扫视过那三两聚在?一处的?女子?。
虽是发问的?语气,可任谁也不会愚蠢到将她话中调笑视为真心。
方才那群衣裙鲜亮, 小鸟雀一般活泼的?女郎被?她看低了脑袋, 小脸惨白, 容色惴惴。
一个个嗫嚅不安, 不敢开口。
长公主正?要追问, 却听得左侧传来?一道沉怒的?嗓音:
“来?人!将这群人都带下去,好好审一审, 究竟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在?宫里说这种混账话。”
是元承绎。
皇帝亦是怒极。
这些女人当真是该死, 竟如此愚蠢又狂妄, 上京城中这些个野心叵测的?世家就更是该死。
纵容他开选秀又能如何呢?难不成他们当真以为可以靠着?这些女人就来?左右他吗?
这群人的?价值只在?那一个肚子?罢了。
他倒要好好看看, 究竟是谁给她们的?熊心豹子?胆, 叫她们胆敢对着?他的?阿韫大放厥词!
谢韫只是眉目无波, 仿佛与这场风波无关, 兀自扶着?肚子?立在?原地。
此刻抬眸,望着?忽然现身的?元承绎肃着?脸色朝她大步行来?, 连身后撑伞的?内官都跟不上皇帝的?步子?。
他一边走还一边解着?身上的?大氅, 要披到?她身上来?。
谢韫看着?与自己同?床共枕五年的?丈夫,看着?这个素日最为亲近的?男子?,心头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厌烦。
一种欲呕的?恶心感堵在?胸口, 让她失却这些日子?做戏的?好演技,只是空着?眸子?, 面无表情地望着?皇帝。
只觉自己无比厌恶他,也无比厌恶这群日后要和他发生关系,要她去周旋的?女子?们。
可这副模样落在?元承绎眼?中,便是素来?温婉的?皇后被?打击到?失魂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