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是花架上的盆栽,被春归直接撞倒砸在地上。
青萍和菊羞都被惊动,她们夺门而入,看见的是主人面无人色震愕着。
一派兵荒马乱不需详述。
难忍的是悲哭出声,春归知道自己的行为看在丫鬟们眼里是何等的怪异,但她这时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因她知道,不会再有侥幸,不管眼前所见是何等匪夷所思,但她的外祖父和两位舅舅,除了父母之外,她的另外三位家人,已经不在人世,他们已经成为亡灵,无一幸免。
最后一面,就是安乐院的拜别,可那时她还觉得重逢可期,从来没有想过那一回拜辞竟然又是……阴阳两隔。
生死无常、节哀顺变,说来似乎是顺理成章的八字,宽慰旁人时常用的叹息。
但事若关己,谁能当真顺理成章接受?
一院子的丫鬟们都着急慌忙,菊羞甚至忍不住要去通知兰庭了。
春归才终于制止。
她说不出解释的话,她只能用残留的一丝理智喝止丫鬟们,她砰的一声合上了房门,她眼眶通红看着外祖父和舅舅,但她的视线仍然一片模糊,她弯着腰,紧紧揪住自己的衣领,直到听外祖父说道――
春儿,莫太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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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0章 无法释怀
春归好容易才能勉强坐直。
外祖父和舅舅们都已经向她围拢,似想要安慰她,但已经无法再触碰,春归听见大舅舅似乎在苦笑。
“说起来,我们两个当舅舅的,还一回都没有抱过春儿,第一回 见面时春儿都已经是大姑娘了,出阁嫁为人妻,我们没来得及给予你疼爱,就要你反过来照恤我们这些长辈,春儿,舅舅其实也一直觉得遗憾,但你放心,我们其实没有被妄执所困,你若再这样难过……我们才真无法安心往渡溟沧了。”
“究竟……究竟……”春归依然说不出完整的话。
“我们是在前往汾阳的途中,便被一伙……看上去像是盗匪的强徒劫掠,外祖父没用,到死都不知那些凶徒究竟是被何人指使,但他们把我们父子三个的尸身送回南京,我们也是跟着他们一起回来,我就怕春儿自责,但当时也不知道春儿竟真能够目睹我们的亡灵。”
二舅舅说道:“春儿,是玉阳真君显灵,我们才知道春儿具备这样的异能,春儿你听好,我们的确是因为欲访潘世父打听陈年旧事才遇劫难,能够肯定的是潘世父的确知道关键隐情,但春儿无需为此事自责,这不是你的错,更不是兰庭的错,这是我们命当此劫,你外祖父和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再不往渡溟沧,就会魂飞魄散,春儿,我们好好告别。”
春归却说不出告别的话。
李公又再长叹一声:“你的舅母,表兄,表姐表妹还都要靠你安抚,春儿,外公只能把他们托付给你,你要是都这样哀毁,他们还有谁能依靠呢?你能不能答应外公,照顾好李氏一门,外公再没办法帮助你更多的事,接下来你和兰庭面临的风险数不胜数,要说负愧,是外公负愧你更多……”
“春归送,外祖父与两位舅舅,安心往渡溟沧。春归曾经送别了阿娘,如今又亲自相送外祖父与舅舅,三位亲长,溟沧之路无聚首,但望亲长能够心无挂碍终登极乐,春归,拜别。”
再是如何的哀痛,都无法再留亲长于人世,再是如何残酷,都必须正视已经无法挽回,自责也好愧疚也罢,都是她该承受,但这时她必须让亲长安心。
膝跪
三拜,从此真成永别。
再抬头时,又已是空荡荡的一间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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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兰庭一如往常仍在处理公务,周王出现,欲言又止。
“何事?”兰庭搁笔,狐疑的看向不知所措的周王。
“迳勿,你……节哀顺变。”
兰庭眉心顿时紧蹙。
“城外……刚才窦公禀报,城外……发现了李公与两位……迳勿两位舅岳……遗身……”周王把一句话说得嗑嗑巴巴。
“殿下这话何意?”兰庭已经焦急起身,目不转睛盯紧了周王。
“遗身已经被窦公送至吴王宫……我亲自验看了才敢知会迳勿,的确是……迳勿节哀。”
此日天阴,冷雨绵绵。
兰庭紧跟着又得到了汾阳送来的消息,他安排好李公三人的行程,经水路可直达汾阳,也安排好汾阳城中接应李公的人,但负责接应的人久等李公未至,方才递信南京,已经晚了一步,李公及两位舅岳的遗体被弃南京城郊,被一户农人发现后报官,应天府的刑官赶去验看后,惊动窦章,窦章是认得李公父子的,直接禀报了周王。
今日往安平院的途中,兰庭的步伐前所未有的沉重。
他不知道怎么向春归开口,但他必须开口,也只能由他亲口告诉春归这一噩耗。
节哀顺便,让他怎么说得出口?
可当兰庭看见春归红肿的眼眶时,他就知道有的事情已经不需要他开口了。
春归也没有余力再遮掩解释,她只能麻木的接受了这噩耗。
而后就立即去了安乐院。
仿佛她所等待的,就只能够这样的顺理成章。
所有人都无法接受这突然的噩耗,安乐院一片的悲哭恸声。
春归也像终于能够融入了,她没有办法劝慰任何人,她跟着他们一齐痛哭,一齐悲悼,她根本没有办法去想接下来应当如何,找出凶手是否还重要?逝者已渡溟沧,报仇雪恨无非安慰生者罢了。
但纵然如此,她也无法释怀。
早知如此,莫不如让外祖父一家留在铁岭卫,至少还不会这么快这么突然的,就
面临生死永诀。
这一切都是成她造成的,她太盲目的自信才造成这样的劫祸。
当大舅母抓着她的肩膀摇晃质问时,春归无言以对。
――我们在铁岭卫一家好好的,为何要多此一举,为何要求皇上赦免?如果我们一直在铁岭卫,你两个舅舅不会死!都怪你,都怪你多事!
她更难过的是听见了华英还在劝慰大舅母。
――阿娘,阿娘责怪谁都不应责怪表姐啊,表姐还不是为了我们一家着想,且当初遇赦,我们一家人可都是心怀庆幸的,谁能料到会有此飞来横祸,阿娘难道看不出,表姐的悲恸并不比咱们要少。
二舅母也让她难过,是二舅母第一个振作起来,提醒她。
――吴王宫里不能治丧,春儿,还需要你来安排,早些将你外公和舅舅们……所幸的是李家还有子弟,大郎他们几个不便和你详说,托了我来张口。应当扶柩归籍,治丧安葬。
春归才像猛然惊醒一般。
“还不是时候,二舅母,我该死,我对不住外祖父和两位舅舅……三位亲长遇害,都是我的过错,但现在不能扶抠归籍,因为……凶徒还有可能行凶,只能是……先且另寻停柩之处,待再无危险时,春归才能放心让舅母表哥,送外公及舅舅灵柩归葬汾阳。”
一时疏忽,已经造成难以弥补的憾恨,春归再也不容亲人们再遭毒手。
而同在吴王宫的陶芳林,却觉得李公父子死得其所。
她甚至忍不住和婢女淑绢分享她愉快的心情。
“梦里梦外,有的事情虽然变了样,但顾氏仿若天煞孤星的命格却依然未变,她的外祖父和舅舅照样死在了从南京去往汾阳的途中,这我就放心了,看来,后来的事依然还会依循旧辄,只不过……我是绝不会让殿下被顾氏连累了。”
淑绢听得心惊胆颤的,但一个字也不敢多问。
但有时候她竟然忍不住会羡慕何礼恭,吴王宫里这个老太监,见风使舵可谓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她要是也有这手段……
淑绢忍不住就把额头直往墙上撞去,不能多想,不能羡慕,她就只有这样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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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1章 两记耳光
陶芳林因为与李琬琰“交好”,逢李家遭遇这等哀丧之事,她自然免不得多番慰问看望,可巧今日就又被她赶上一桩事故。
原来是李琬琰的丈夫,马伯硕的一桩丑闻传来了南京。
这对于李家而言简直可谓乱中添乱雪上加霜。
这件事在京城里实则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李琬琰的丈夫马伯硕,竟然和一个有妇之夫通/奸,而且还被那妇人的丈夫捉奸在床,扭送去了官衙,闹得是人尽皆知千夫所指,消息传到南京时,实则轩翥堂已经走通门路把马伯硕从官衙里给赎出。
要说起来这一类有伤风化之罪,倒霉的永远更是女子,马伯硕是男人,又并非官员士林,就算判了个通奸之罪,至多也就判罚杖刑罢了,完全可以金赎。
但李琬琰是难以接受的,她在南京这边闹事,坚称要与马伯硕和离。
春归先就不认同:“事情还没有察清楚,表姐还是先保持冷静才好,至少也得听听表姐夫自己的辩白吧,且现而今……着实不应急着处办姻缘之事。”
李琬琰却勃然大怒:“表妹这话也不用藏着噎着,现而今怎么了,祖父与阿爹、叔父过世,论来都是表妹的过错,表妹不思自检,竟还用这借口指斥我不懂礼矩?这不是联姻,这是和离,从来只听丧期不行喜乐,就没听说丧期不能和离的先例!且马伯硕辱我至此,若我还忍气吞声,置我李氏一门声名何顾?”
“顾表姐,李表姐这话说得确有道理,若顾表姐与李表姐异身而处,又怎能容忍夫婿这等无耻卑劣之行?”陶芳林是巴不得看笑话。
春归忍了几十忍,才堪堪忍住没上前一巴掌刮在陶芳林脸上。
华英却是忍不得了:“阿姐,我不信姐夫会行为此等事体,姐夫必定是被陷害!表姐劝阿姐冷静,也是为阿姐着想,至于陶才人,此事与陶才人无干,才人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为好!”
“华英住口!”李琬琰又急又怒:“你竟敢冒犯陶才人!”
“妾身替小女,向陶才人陪声不是,望陶才人莫怪小女一时情急出言不逊。”大舅母起身,冲陶芳林施了一礼。
陶芳林皮笑肉不笑:“李家舅母就莫客气了,不过我有一句话,还望李家舅母三思,这出阁的女儿,到底也还是李家舅母的骨肉……”
“陶才人,妾身因得处理家事,便不多留陶才人,恭送才人好走。”大舅母起身行礼。
陶芳林:……
拂袖而去。
“阿娘!”李琬琰也急了。
“阿琰,我和春儿及英儿看法相同,不信姑爷会行那般卑劣的事体,所以我不赞成你和离的说法,你听我教诫,和离二字日后休得再提。”大舅母冷脸道。
“阿娘,你怎能如此武断!”李琬琰急得几欲跳脚。
大舅母忍一忍气,先冲春归道:“春儿,之前的事是舅母因为悲痛失了心智,才至于冲你发了脾气,改日舅母再好生向你赔礼,今日……春儿先……”
春归会意,她起行礼道:“甥女先告辞。”
大舅母又再深吸一口气:“英儿也先告退吧。”
屋子里便只剩下母女二人。
“琬
琰,李家已经经不起折腾了,我们在铁岭卫这些年,伯硕是怎样一个孩子我哪能不明白?你和他乃是青梅竹马,他从来对你都是言听计从,姑爷他绝对不会行如此卑劣事体,我明白,你大弟,连你妹妹都明白,怎么你竟然偏偏就是不明白的那个人?”
李琬琰心中是怒火中烧,冷笑道:“大弟对我一直心存成见,阿娘也一味偏心大弟,自然会听信大弟的话,马伯硕是好人?阿娘,难道你就能一直装瞎,故作不知马伯硕过去就常和华英私相授受,华英当然以为马伯硕是好人了……”
“混账!”大舅母气得浑身直打哆嗦,一耳光就刮在了李琬琰脸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在诋毁你的亲妹妹!你真是……岂有此理……”
“不管阿娘怎么说,我和马伯硕都必须和离!我也不怕实话相告阿娘,就算李家再不容我,我也不是没有容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