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辞洲勾着唇,让封况拿了一份资料,粗略看了一下,便转头走向了另一个展台。
这个展台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来自各国的人都有,说什么语言的也都有。英语是最基本的沟通语言,大家交流起来也都不费劲。
易辞洲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那些关于新能源汽车的介绍和前景展望,越听越乏味。
这时,旁边一阵攒动。
几个人指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绅士男人,大声说着什么。
说的是德语,他也听不懂。
但是那个男人的手语,他却看懂了。
男人:【我的手语翻译生病了,你们这里没有临时翻译吗?】
按理说,这种大型国际性展会,都会配备特殊翻译,但是此刻刚刚开展,许是翻译还没到,一时间竟找不到人。
易辞洲仔细看了一下,不觉一笑。
这个德国男人是新能源的业内人士,一个重度听力障碍者。虽然是聋哑人,但不妨碍他成为目前新能源汽车上游零件的最大供货商ceo。
这是个好机会。
作为商人,易辞洲不会轻易放弃。
就在众人皆手足无措之下,他大步流星走过去,自然而然地跟德国男人打起手语:【我可以帮你。】
各国手语有些词汇不太一样,但交流起来并没有什么障碍。
男人一见,又看到他身上挂着tpn的标志,不禁愣住,然后欣慰又欣赏地回复道:【你会手语?】
易辞洲点头微笑:【会一点点。】
男人一脸诧异,仿佛遇到了救星。
同是集团高管,不用翻译就能毫无障碍地沟通,这还是第一次。
二人自我介绍了一番,便开始讨论起今天的展会。
在众人的喟叹之下,简单交流后,德国男人递了一张名片,并且留下了他的私人联系方式。
易辞洲回了名片,又说了几句,这才笑着转头离开。
他抬腕瞥了一眼时间,“封况,去看一下t车厂,他们的自动驾驶技术是最先进的。”
他脚步不停,封况也只能跟上,然后皱着眉提醒他,“易总,太太还没来。”
话音刚落,易辞洲脚步一顿。
啧,因为沉浸在刚才与德国ceo的交谈之中,他竟忘了还要等一个人。
不过无所谓了,带着她,无非不是作秀。
但至于为什么带她来,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嗯。”他垂眼,淡淡道:“不来就不来了吧,她本身也不喜欢这种场合。”
他说完,便又不疾不徐地往展会核心区域走去,然而没走几步,余光就瞥见不远处的展会侧门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纵使是亮及夜色的星空,也比不上此时的耀眼芒种。
舒晚就这么静静站在那,一席高贵的套裙,优雅闲适,泰然自若。
看她波澜不惊的样子,应该到了有一段时间了。
只一眼,似乎是贯穿胸膛一般的疼,易辞洲忽地心悸了一下,他竟然不敢去想,她刚才看到了什么。
迎着玻璃窗外的半缕阳光,舒晚恬静一笑,朝他走来。
仿佛脚底灌铅,易辞洲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看着她走到自己的面前。
看着她似笑非笑地帮他整理领带。
又看着她轻轻踮起脚来,语气温柔,却眼含讽刺,“易辞洲,你的手语,可不比我差啊……”
第32章
◎痛经啊,疼不死的……◎
内心最隐晦的秘密被轻易挖出,就这么毫无掩饰地暴露在眼前。
既然自己刚才跟德国人交流的时候被她看见了,那么否认也是徒劳。
所以,还不如丢出一个回旋镖,把这个焦点转向她。
易辞洲垂眼看着舒晚,握住她正在整理领带的手,小心翼翼放在手心摩挲着,“这个男人是目前新能源汽车上游零件的最大供货商ceo,为了他们公司的零件订单,我特意学的。”
舒晚挑目,“是吗?”
“是啊。”他淡然自若,“毕竟你聋了二十多年,我怕你太敏感,所以没告诉你。”
听得他这句话,舒晚倒是平静得很,她眨了眨眼,“什么时候学的?”
易辞洲淡淡道:“来蒙特利尔的前几天,不过就学了一些基本的,能派上用场就行了。”
“这样啊?”她若有所思地点头,手背在他手里被搓得发烫,手心却冰冷如霜,“没想到易总的学习能力那么强,就这么几天的功夫,你竟然能把这几句手语练得那么熟练。”
察觉到她语气里的异样,易辞洲垂眸打量着她的面庞,淡然无状道:“否则我怎么能得到老爷子的认可呢?”
舒晚挑眉,知道从他嘴里也得不到答案,便笑着将手缩回,自然地低头站在他身边,伸手轻挽他的臂膀,没再和他多犟。
展会现场的人越来越多。
tpn的代表不止易辞洲一个,另几个高管跟在后面,时不时要跟他讨论一下展会上的内容,易辞洲便没再把心思放在舒晚身上。
舒晚漫漫无心地跟着他,满脑子都是留在国内的父亲和弟弟。
他们已经很多天没打电话来了。
舒天邝因为头脑偶尔不清楚,经常不联系也是常有的事。
但是舒涞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除了晚上去南沙湾端茶倒水,他好像也没别的事可做了。
不过不管他在做什么,只希望别再闯祸了。
-
展会不过短短三日,舒晚只去了两天。
第三天一早,下腹隐隐作痛,她就知道月经来了。
时差没倒过来,经期混乱,也在预料之中。她没惊动旁边躺着的男人,自己换上卫生巾,又默不作声躺了回去。
她捂着肚子缩在被子里,闷了一头汗,既不说话也不挪动身体,等到了起床的时候,任凭易辞洲怎么喊她都一动不动。
易辞洲本身就不耐烦她这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这下又病恹恹地躺在那里一声不吭,心底不由更加厌烦生气。
他走过去,见她没有摘助听器,冷冷说道:“要我抱你起来吗?”
他只不过随口一说,舒晚却假也当真。
这会儿真的疼得厉害,她蹙着眉,把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压着声音说道:“要。”
易辞洲一愣,听着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反应也不同于平常,不由低头去看她。然而舒晚把半个头都埋进了被子里,就剩下两只发红的眼睛露在外面。
他将她额间的碎发撩起来,见她额头涔涔冒汗,脸色也发白,心中一紧,坐在她旁边,伸手扶着她的腋下,将她从被子里捞了出来。
舒晚虽然抗拒,但疼得厉害,也只能恹兮兮地靠在他怀里。
易辞洲仔细打量她,目光落在她捂着的腹部,“还好吗?”
靠着他的胸口,心跳有力地回响在头骨一侧,她呼了口气,嘲弄说道:“痛经啊,疼不死的……”她抬头看他,“很失望吧?”
“没什么失不失望的。”易辞洲不咸不淡地回道,顺便帮她掖了掖被子,“我还没听说有人痛经痛死的。”
舒晚嗤笑一声,撇过头,“那是你孤陋寡闻了。”
他眉头紧锁,见她一副“我痛死给你看”的表情,也懒得跟她迂回斡旋,便起身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她。
舒晚靠着床背,接过热水,喝了一口,礼貌道:“谢谢。”
易辞洲“哦”了一声,一句“不客气”怎么也说不出来。
虽然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她来月经,却是第一次伺候她来月经,这感觉,居然差强人意。
他笑笑,难得心情不错,将她喝完的水杯拿去洗了洗,复又坐在她身边,轻轻抚触她的额头,“能起来吗?”
舒晚疲惫地闭上眼睛,“易辞洲,你放过我一天吧。”
好在易辞洲也并没有执意,他已经有了那个德国聋哑男人的私人联系方式,也有了t车厂的技术支持,第三天只不过是一些小车厂,对tpn来说无足轻重。
他转头给封况打了个电话:“今天你代替我去。”
舒晚在旁边愣住,“那你呢?”
他挂断电话,不紧不慢地脱下外套,“陪你。”
舒晚虽然有些错愕,但面上也平静,她攥紧了被子,看着他道:“你是怕我一个人在酒店又跑了吧?”
易辞洲没说话,只是静静坐在沙发上,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仿佛在回应她刚才的那句话。
见他执意留下,也没有办法跟他拗,舒晚自嘲般笑笑,“倒也不必,我是真的疼,跑也跑不动。”
易辞洲正垂眼看着封况发来的资料,闻言抬眼,淡淡道:“你跑不跑我都无所谓,我只是怕你跑了给我惹出什么麻烦。”
“麻烦?”
“毕竟你是个聋子,这个世界对残疾人可没那么友好。”
话说得有理有据,听着却是声声蚀骨。
舒晚咬着下颌,狠眼看着他,又不能发作,只得摘了助听器,被子一蒙,翻身不理。
好不容易暖和起来的卧室又冷寂了下来。
易辞洲也知道刚才说话太过,明明知道她在耳聋这方面最为自卑,但自己还是偏偏要提。
毕竟,话狠一点,内心会更加坚定无疑――反正他不可能爱上一个聋子。
也不知道是时差问题,还是痛经昏沉,舒晚蒙头一睡,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