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南说话间,把手往旁边一指,就正好指向了周成,周成此刻戴着口罩。
周成年轻,刚出来的时候,自然而然地被忽视掉了。
此刻黄石南刻意提出来,让他们的眼神稍稍转动了片刻,觉得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不是黄石南的儿子,专门被他拉出来混脸熟的。
心事复杂,但表面却非常热情。
其中,方蔺项和老大老二三个人一起,齐齐地抓住了周成的手,眼神真挚:“谢谢,谢谢这位医生,刚刚是我眼拙了,你是我的大恩人!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讲一声,只要我能够办到,一定不会推脱。”
只是,说了这话之后,方蔺项认真看年轻人的眼角和眼神后,才突然发现,这个年轻人,好像是有点儿脸熟的样子。
记忆中,周成的眼睛,与自己记忆中的周成互相重合。
“周成医生?”方蔺项突然喊了一声。
“啊!嗯。您是?”周成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便认真看向方蔺项方向,可这个逼自己是真不认识。
而就方蔺项这一嗓子,就至少有那么两三个人,确定了周成的最后身份。
于是他们的目光更加古怪起来。
但周成却不知道这些啊,在他返回手术室前,方蔺项都没再多说什么话,只是一直点头说,这些都是自己应该做的。
……
回到手术室,给蔡东凡汇报清楚后,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接近九点半。
周成和蔡东凡两人就拒绝了黄石南挽留吃饭的邀请,然后直奔楼下的更衣室而去,直接拨通了罗云的电话。
被接通了,不过,电话的另外一头,却是一个妇女的声音:“喂,你们是谁啊?”
“您是罗云医师的什么人啊?我是他同事。”蔡东凡先打听,然后自报身份。
“奥,您肯定是蔡主任吧,我是罗医师的妈妈,我叫郑惠。”
郑惠另外一头的声音很响亮,就说:“那个,罗云喝醉了,睡下去之前给我说了一下,说是他已经把刘教授他们都安排好了,刘教授已经登机回魔都了。”
“蔡主任,您现在再找罗云还有其他事情吗?”
蔡东凡开着扩音,听了这话,手里紧赶慢赶的动作还是停了下来,他们之所以急急忙忙地离开手术室啊,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再出现在送刘奕平教授的饭局,赶上个尾巴也好啊。
毕竟周成要去曾院士手底下混,就少不得要刘教授帮忙。
但是,时不等人,在你有急诊手术的时候,刘教授的登机时间却已经到了,他们还要奔波到千里之外的魔都去。
“没有了,没有了,罗云妈妈,那你也早些休息啊。”蔡东凡忙说。
既然刘奕平已经走了,那么他也就没必要去把已经喝醉了的罗云给喊起来了,转头看了周成一眼,说:“走,咱们两个去吃架子肉去,今天就我们两个。”
“好!”周成点头,也是觉得颇为有点遗憾。
不过啊,也觉得还好,如果自己不回来的话,今天躺在手术室的这位兄弟,就可能会有一辈子的遗憾了!
截肢是不可逆的。
没能送刘教授,也没能见他这次旅程的最后一面,总有机会见到,截肢和救命,刻不容缓,以后这样的抉择,还会有更多。
这让周成想到了一件事。
世上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不过啊,今天,很明显,蔡东凡就要再一次失望了。
手术室的更衣室,分男女两间,但是是同一个通道入口。
在通道的入口那里,就有一个人,静静地等着了,她穿戴整齐,呢子衣,单肩包。
眼睛略有些微红,神情复杂。
目光聚焦在了周成的身上,略有些游离。
正是安若!
“周师兄,谢谢。”安若在门口,对周成深深鞠了一躬,让周成颇为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蔡东凡似乎是马上反应了过来,拍了拍周成的肩膀就说:“小周,那个我就先走了啊,那边还等着我呢,不好带你过去,你就自己安排晚饭啊。”
蔡东凡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就先行离开了,完全没等周成的意思。
周成的头上都长满了小问号,蔡老师,不是说好的架子肉的吗?不是说好了一起吃饭的吗?
怎么都没了呢?
……
今天,安若开了车。
是比较低调的奥迪,具体的车型,周成没怎么关注,但是看内饰的话,应该不会特别便宜。
安若坐在了驾驶位,仔细地把来龙去脉都说清楚之后,才道:“周师兄,所以你明白了吗?其实我哥的手术,一整台都是我在跟麻醉,但是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就是我哥。”
“我老师都不是很清楚,我在听着张院长、黄主任以及曾主任他们说要保腿还是要保命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绝望吗?”
“我觉得,我明明才来到了本命年没几天,怎么就开始这么倒霉了呢?”
“不过还好?”
“所以,我是真心实意地谢谢你。”
周成坐在了副驾驶位,听得有些发懵,然后绞了绞双手的示指,问:“就是,病床上的病人,叫安稳,是你五哥。他是个军官,是请了年假专门回来给你过生日。”
“然后再去机场的人民快速上,出了车祸,被拖回来了?”
“差不多是这个关系吧?我捋清楚了?”
周成还真没想到,原来安若竟然也在手术室里待着,但是却没发出任何声音,也没丝毫的异样!
这是真让他觉得意外。
“嗯!”安若点了点头,认真地开着车,但同时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是着地了。
如果安稳真的因此而截肢了,她肯定会愧疚一辈子,如今腿和命都能保住,她的心情就好了很多,而且她还觉得,自己选择来学医这一个选择,是正确的。
以前,奶奶深受病痛折磨的时候,自己没能帮上忙,但是自己的哥哥出现了这样的意外,自己可以在一旁依靠自身所学,帮他续命,这就是她坚持,她一直看书的意义。
“那你怎么没早点说呢?你要早说的话,我估计都不会太过犹豫了。”周成就说。
其实,在决定上台主刀前,周成还稍微浪费了点时间,虽然这点时间的浪费,肯定不会对手术成功与否造成影响,但是,也可以至少节约一点时间,早点下台,大家都早点放心。
安若便道:“其实我就是怕其他的老师会有心里压力,才不敢开口的。而且当时那样的情况,我也不能开口,我怕自己说了,就会哭出来,然后在手术室里,待不下去了。”
当时,安若是很害怕的。
可她每当自己害怕的时候,就会想起当年奶奶与癌症产生的疼痛作斗争的日子和表情,她也就不怕了。这些东西,陪伴了她一辈子,给了她无尽的勇气。
不管是孤独时,还是寂寞和害怕的时候,奶奶的那些经历,都是她的心灵支柱。
一个成年人,能够忍受孤独,是成熟的标志,但是能够忍住急迫,是逐渐走向更加成熟的标志。
安若觉得自己或许有时候不太成熟,但是更多的时候,她的思维却已经在成熟,只是面不一样。
她从一开始,就好想能够帮一帮她的奶奶,只是没这样的机会。
可这个执念,让她的胆子很大,很勇敢。
“那倒也是。最后的结果应该不会很差。”周成果断地选择了比较保守的说法,就是不希望给安若太大的希望,最终的结果又让她绝望。
安若就道:“只要能保住腿,再保住命,就已经很好了。”
安若倒是想得很开。
“真的很谢谢你,周师兄。”安若再次认真地道谢,发自肺腑,发自内心。
……
安若和周成坐在了一家夜宵店里,把烧烤等都点好了之后。
周成才如实地说:“安师妹,你别再给我说谢谢了,真的,我只是举手之劳。然后今天这次宵夜,我请你吃,你不许和我抢,因为我下个月,就要去魔都读博了。”
安若本来还笑着,单手把卡通手机壳包裹的手机平盖在桌面上,听了周成这话,她猛地又把手机拿在了手心里,假装有人发来信息似的,在那里编辑着信息。
打了几个字又删,打了几个字又删。
然后才故作歉意地说:“周师兄,你刚刚说啥,我还没听太清楚。”
安若其实听清楚了,听明白了,只是觉得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过于意外,有点远远超过了她的预料。
如果说,周成去了湘南大学附属医院的话,安若觉得自己还可以去湘南大学读博,看看周成这个人的话,那么,周成假如真的去了魔都读博的话,那么就真的超出了她个人层面可以追赶的层次了。
单纯凭实力,去争抢博士名额,她凭什么去抢啊?
“我下个月月初,就要去魔都读直博,是我们科室的一个老师为我争取的难得机会,听说还花费了不菲的代价。机会很好,我答应了下来。”
“本来是打算过几天单独请你吃饭,好好再说这件事的,可是我后面一段时间,肯定会很忙,忙着跑手续这些,今天正好遇到了,就提前请客好了。”
周成说话的时候,目光郑重,显然是下了大决心。
在没参加这次的学术会议前,周成觉得,自己不管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学习,一样的可以得到完美等级技能。
但是,通过这次的学术会议,让周成看到了,不同的平台高度,那完全是不一样的视野,所以,周成是真的铁了心地做好了内心的决定,不会再动摇。
他很舍不得蔡东凡,也舍不得罗云老师,也舍不得张正权、杜严军,甚至也舍不得八医院,或者说,就连安若这么好看的妹子,家里也有关系,他也舍不得。
但,人这一辈子,眼睛之所以是长在前面的,就是因为,人得往前看啊。
回头看,满是羁绊!
“那恭喜你啊,师兄。”安若勉强地笑了一声,回复道。
因为之前就有了一定的时间作为缓冲,所以安若倒是没有太失态。
“这是好事啊,我们要不要喝一点啊师兄?”
“我喝饮料,你可以喝啤酒,也可以喝白酒。”安若接着赶紧转移话题,把内心的情绪压制住,然后又故意把心思转移到了自己的五哥那里,不停地给自己的三哥发着信息,追问后续的情况。
其实,方蔺项能够给安若的答案,安若早就知道了,她就是医生,就是麻醉医生,如果手术没有做到能下台的程度,周成等人就不会坐在这里。
她只是需要有一个点,来吸引自己的注意力。
“酒不喝了吧。”
“我们一起来点饮料!”
“服务员,来两瓶椰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