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恙
暗下来的手机屏幕映着褚楚的脸,上面是情欲发泄过后的潮红,迷茫,还有难以抑制的思念。
庾佑之最后那句早点睡,明显是知道她厚颜无耻发小视频过去的意思。把他当做性幻想对象,当做欲望来临时的发泄目标,不外乎就是这回事。可他仍然肯了,甚至与她同陷沉沦。
这是纵容吗,还是别的……
褚楚努力做出平静的表情,她盯着手机屏幕,因为方才神经的兴奋,她现在有一种晕船的感觉,原本稀薄的睡意这会儿已经褪尽,她索性趴在床头边给自己涂指甲油。
手指在人凝神时还有些颤,是高潮后的连锁反应。她捏着小小的刷柄,不小心涂出去一些也不甚介意,只耐心地蹭掉边缘那一弧重新涂过。
一层一层,原本薄薄的肉粉变成了渐变过渡的,带小小亮晶晶闪片的妃粉色。
她仔细对着光去看,那手指――或许是真的,或许是因为她还在头晕――还没完全安分下来,她努力让自己变得冷静,重新控制自己的四肢。
……再去看的时候,手指终不再颤了,指甲油覆在指甲盖上的一层油膜也已经半褪,像火腿肠剥下的外皮,丑得很,正被她一点点洗掉。旁边是她买的小镜子,她从那里头看见周围的环境已换了副模样,是酒店隔离的房间,而她又长了半岁,在二十岁这一年的冬天再度穿上了收领的毛衣。
褚楚低下头,安静涂好剩余的指甲,然后在等它完全干透的时间里拿过手机。
今天是结课回国后,配合政策隔离的第九天。
褚楚已经用回了国内的手机号,这个号的微信在她生日之后又是半年没有登,因为她在生日第二天冷静后的羞愧。
在和妈妈通电话,说了近期的生活后,她小心翼翼点开了庾佑之的朋友圈。
一年的时间里,庾佑之除了转发过一条自己代表公司受采访的新闻消息外,没发过任何关于自己的生活信息。褚楚盯着去年圣诞他那张相当于宣布感情状况的朋友圈看了良久,默默退了出来。
这么久了,他会不会已经忘记自己,转而拥有别的新欢……?算算日子,今年庾佑之要叁十二岁了,他应该要考虑婚姻的事情了,只是这些恐怕与她再没有什么关系。
没有什么感情会在不联系里保持原样,她有几个即使很长时间不见面,但一旦聊天还是会直接打电话来的朋友,手机里的声音热情得一如往昔,总让她在那种时候有今夕何夕的错觉。
但这样的关系不会在爱情里存在。……她终于也肯开始承认,庾佑之先前对她的感情,确乎可以称为是爱情。
褚楚没什么期待重逢的幻想,只感觉她和庾佑之的遇见不应该是在那个时候,或许应该再迟一些,这样的话,她会更成熟一点,不会怀揣小女儿情态执着想要个由他主动开口的,要她做自己女友的承诺,庾佑之也不会因为她年纪小,而一直和她有余地的来回拉扯。
隔离的时间里反复做了很多次核酸,但所幸结果是好的。她在重获自由后立马回了学校,处理兑换学分的事情。
马上到年底评奖学金的日子,褚楚本来想躺平,结果沉松松去开过会,到宿舍立马劝她去再弄点志愿时长。绩点方面,褚楚可以挤进班里前叁,但志愿时长却少得可怜,如果能再凑一些,就可以评数额最高的几项奖学金。
褚楚听进去了她说的话,开始物色合适的社会实践活动,没两天,还真碰上了一个,就是即将召开的国内源利交流大会。
她兴冲冲去了,志愿培训内容不难,就是在服务台提供志愿服务以及一些简单的大会后勤工作。
这次请了很多企业家,待他们都落座后,褚楚才终于有时间去上卫生间。
从卫生间出来,恰逢一位女士过来问她东展馆的位置,褚楚忙应下带她过去。目送她走进展馆,褚楚放下心,转身准备返回服务台,却看到来路走廊的一间会议室里,走出来一个人。
他出来后倚在门边,似乎是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男人身形流畅,一身灰色西装,黑色领带,银色的领带夹别在衬衫中间偏上些的地方。因为有点逆光,褚楚瞧不清楚他的脸,却对他的气质却非常熟悉。
时间像回溯到一年多以前的校庆,那时候他站在离她不远处,黑色西服蓝色领带,招手要她过去。
褚楚想着,就看到男人直起身朝她的方向走过来,每一步踩在地上都像是一个久违的吻。褚楚看着他走过来,一时有些无所适从,心下泛起酸涩的慌乱。
待庾佑之走近了,褚楚才看到他还在通电话,时不时低声应答那头的人两句,眼睛却定定看着她。
庾佑之家里有一部分产业,正是做今天大会部分产品的研发的,被邀请来参加这次大会确实不奇怪。
他一只手还抄在裤兜,另一只手捏着手机,此时将手机拿远了些,眉微微皱着:“……褚楚?”
他顿了顿,又捏了一下自己的眉心,表情未变,声音倒很温和:“你也在这儿?”
褚楚站在原地,她有点木讷地点点头,第一个反应是去看他拿着手机的左手,那上头很干净,没有任何象征归属性质的圈环。
褚楚心里有须臾的庆幸,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庾佑之已经向她简单点头当做示意,随即脸色不佳匆匆从她身旁经过,拐进另一条走廊。
是休息室的方向。
褚楚下意识跟了两步,又自觉顿住。她后知后觉,庾佑之脸上有显而易见的劳倦,方才脸色差可能不是因为看到了她,而是身体抱恙的原因。
他好像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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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在热恋时期写过一篇极有名的散文,名字叫做《爱》。
故事很简单,讲一个女孩子青春时遇见对门的年轻人,后来人生跌宕起伏,经历无数惊险的风波,却还念念不忘那个春天的晚上,家后门桃树下的年轻人。
但散文最出名的却不是这个故事,是故事讲完后的一段话: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的问一声:‘哦,你也在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