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过,厚厚的云层将月光严严实实地遮遮掩住,缅北大地上一片漆黑。一个延绵数公里的庞大车队,一辆接着一辆,由东向西驶过了陈旧的小桥,最后在莱茵湖南面五十多公里的比甘镇停车休息。
一辆只打开夜行小灯的“银星牌”3000型越野车缓缓地开到车队的后部,几个全副武装的壮汉跳下车来,四处看了看,便走向大路旁空地上临时支起的行军帐篷,围坐在一起的十余名官兵立刻站起敬礼。
敦实的汉子示意大家都坐下,接过勤务兵递来的罐头,用手抓起里面的红烧鱼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过了一会儿,觉得饥意稍减,他才用略带瑶族口音的普通话向大家问道:“味道不错嘛……弟兄们,你们累不累啊?”
“不累!”十几个军人低声回答。个子矮小的瑶族连长看到令人仰慕的团长和自己坐在一起吃饭,显得非常的高兴:“拔都团长,别的都好,就是身上这身衣服很不舒服,比起我们的军装差远了。”
拔都用袖子擦去嘴上的油渍,笑着说道:“你们这帮家伙,不知道我们现在的身份是景栋军区422团的官兵吗?就算是不舒服也得穿,慢慢地就习惯了。今天我们连续急行军五百多公里了,稍微休息两个小时之后将改道进入西面的莫多山区,然后要到凌晨六点才能再次休息了。好在老天帮忙没有下雨,否则恐怕这条路就走不通了,大家还是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吧。”
一个苗族士兵问道:“团长,我们部队的车子至多再能走两百公里就需要加油了,如果路况不好的话,还走不到两百公里。”
拔都笑了起来,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你很细心!不错,我们只需要行驶一百一十公里山路就可以扎营了,油料加足修整一天,要等到明天天黑才能再次启程。你们连队负责整个团的后勤保障任务,可千万别给我丢人啊。”
“放心吧,团长,我们连队连续两年都是全军训练标兵,加上我们团的六十九辆军车全都是从中国引进不久的4x6越野型军用卡车,一营二营没有重装备,三营承载的新式防空武器也很轻,完全没有问题。我们连的四辆维修车随时待命,六辆加油车也在车队之中,完全能够满足应急的需要。你就尽管放心吧!”瑶族连长信心十足地说道。
拔都满意地站了起来,勉励了弟兄们几句,便与政委江永华一起钻进了越野车。司机麻利地启动车子,带着两位主官巡视团队的每一辆车,同时观察官兵们的精神状态。
这是拔都担任团长以来的第一次远征,数年来的军旅生涯和数次军事学院的进修经历,让这位出身于大瑶山的瑶族青年成长为了一个心性坚定、经验丰富的指挥官。经过最初的解放孟雷的战役,曾经跟随梁山特种部队训练作战半年之久的拔都是个难得的军中多面手,要不是由于脾气太过急躁,犯了几个小错误,这位特区军队建军伊始就加入的元老级人物恐怕如今已经成为旅长副旅长了,但是他一点儿怨言也没有,反而愿意留在团队与自己手下弟兄们待在一起,踏踏实实地将自己的团队磨练成为全军响当当的第一个山地团。这次出征任务,拔都和他慢吞吞的政委江永华向军委据理力争,在十二个团的竞争中最后被选中,如愿以偿地接过令全团官兵无比自豪的重任。
越野车来到车队前部的一顶矮小帐篷前停了下来,拔都与江永华向卫兵敬个礼,随即弯腰进入了帐篷,一眼就看到关奈将军等七八位将校围在刘海澜周围查看地图,陈朴却坐在帐篷角落的军用照明灯下,悠闲地看着报纸。
拔都和江永华走到陈朴面前报告了部队的情况,陈朴冲着他们点了点头,示意两人坐下,随即从身边的文件包里拿出一个卷宗,递到了拔都手里:“你们先看看吧。”
拔都和江永华看完后把卷宗交还给了陈朴,表示能够完成上级下达的任务。陈朴欣慰地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明天晚上还有五百多公里的夜行任务,三十六小时之内,你们必须神不知鬼不觉地到达马蒙以北二十公里的预定位置,特种大队曹春来部将担任你们此次行军的向导,并护卫你们的侧翼安全,到达之后我会给你们进一步的指示。”
“是!”
两人敬礼完毕,正想要告辞出去,眼尖的江永华看到陈朴手中报纸的大标题,连忙站住脚问道:“陈总,这台湾的领导人开会时竟然发生群殴群伤事件?真不可思议!”
陈朴哈哈一笑,指着报纸道:“别把现在当权的那帮争权夺利的官僚看得太高,一个靠博取同情和标新立异存在的政党,这些人说白了就是一群流氓,哈哈!给,你拿去解解闷,就当笑话看,我得打个盹儿了。”
……
与此同时,台北市区的顺利酒店高级客房里。
“妈的,这些人说白了就是一群哗众取宠、博得美国和日本人欢心的奴才,哪里像一个政府的领导人啊?还比不上咱们社团开会呢……我说萧邦,你怎么整天睡不醒啊?是不是来到台湾水土不服?要是觉得憋得慌,我领你到楼下拐弯角那家常青阁打一炮去。”留着一头短发的何前叨者烟卷扔下报纸。
被称作萧邦的年轻人懒洋洋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拨弄一把一头柔顺而飘逸的长发,毫无表情的俊脸显得略微苍白,高耸的鼻子配上微微上翘的下巴,整个人显得桀骜不驯而又慵懒随意:
“少见多怪了吧?这五天来走遍台北的大街小巷,各种档次的夜总会、按摩院和酒吧你也没少去逛,这台湾的各级当权人物还没见识够啊?什么狗屁官员,脱下裤子连小瘪三都不如!”
何前非常习惯萧邦的性格,觉得待着没事做不如聊一些有兴趣的事情打发时间。想了想他坐到萧邦对面的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给他扔过一支长寿烟:“萧邦,你这家伙要是老实点儿的话,今年恐怕都升上尉了吧?”
“去去去,哪壶不开提哪壶,别看你是‘华青会’的二当家的,惹恼了我回去后我可辞职不干了,大不了我到缅东文化传播公司去跑龙套拍电影,和那些漂亮妞鬼混都好过和你这个没情趣的家伙在一起。”萧邦修长白皙的左手不知何时变出个美国产zippo军用打火机,银光闪闪的火机在他的五指间滑溜奇异地飞速转动几圈,“叮――”的一声脆响,冒出一团火苗把他嘴上的烟点燃。
何前听了哈哈一笑:“只要你愿意可以随时走人,奶奶的,老子根本就不想鸟你这个牛逼哄哄的家伙,虽然说你的身手是不错,可你什么时候打赢过樊老大?要不是这次你死皮赖脸地求我,老子才不想带你到台湾来玩呢!”
萧邦神色一黯,摇摇头自我解嘲地笑了笑,随口问道:“卷毛几个到位没有啊?传回什么消息了?”
“他们刚打来电话,情况还不错。”
何前弹掉烟灰,低声说道:“明天是礼拜天,今晚到赌场赌钱的人特别多。‘花堂’的几个当家的今晚迟些时候就要与小日本的几个赌棍在赌桌上见见真章呢,听说他们每个月都要来这么一次,说是可以提神醒脑!人一旦沉溺进赌博去就一时半会儿离不开桌子,上个月‘花堂’的那些家伙一口气输掉了一千多万台币,这次恐怕也要赌个通宵才能见个分晓。看看,现在才晚上十一点四十分,那两帮家伙要唱完歌、吃完宵夜才开始,时间还早着呢。”
看到萧邦穿着条裤衩,从电视机柜下方取出手枪,缓缓地擦拭起来,何前叹息了一声,和气地问道:
“萧邦,看得出你这家伙还是习惯以前特种大队的生活,要不是懒懒散散不服管教,早他妈的升官了。我听樊老大说康总知道你被赶出军队很心疼,说你出生入死、战功显赫,前途更是不可限量,唉……我也觉得兄弟你可惜了,如今正是打仗的时候,你一身本事来和老哥我瞎混,明珠暗投啊!”
萧邦结实的身躯微微一震,随即又低头擦起枪来,可他心里却翻天覆地,无法宁静。
这位曾被梁山誉为特种部队中最有发展前途的青年,因为实在无法忍受枯燥的生活,数次潜出营去狂饮,寻欢作乐,为此不少蹲小黑屋。直到前年他勾引驻地的傣族少女事发,众人才知道身手高强的萧邦竟然在严密的警戒之下来去自如很久了,几个月下来肚子变大的女孩和家长找到部队,年轻气盛、懵懵懂懂的萧邦却没有一点儿要娶人家的意思,伤心绝望的女孩跑出茂林军营,一头扎进南垒河再也没有活过来,萧邦因此而被军事法庭判了五年的徒刑,令全军上下惋惜不已。
服刑半年后,爱才如命的梁山反复向军事委员会求情,在众多将领的强烈请求下,康宁也实在爱惜这个人才,便顺水推舟地交给了政治部长涂文胜来处理。
狡猾的涂文胜,让萧邦是选择继续服刑还是投奔到樊纲的“华青社”去,生性不愿接受约束的萧邦顿感海阔天空,正中下怀,此后只用了半年时间,就从一个普通的小混混积功升任了一个堂口的负责人,赢得了泰缅黑白两道授予的“千里不留痕”的绰号。
社团上百万美元的奖金和红利,让他瞬间暴富,各国美女随意挑选,想泡就泡。可是时间越长,他却越感到自己心灵是那么的空虚,数年来的言行是那么的可笑和幼稚,几乎每次做梦他都梦见自己回到了特种大队,回到了原先的战友们身边,甚至被傅玉鸣慧眼相中、选入战略局的“山魈大队”,成为了全军将士崇拜的兵王,可一觉醒来,却是面对醉生梦死的日子。
此次赴台报复“花堂”对“华青社”大哥大康宁的蔑视和侮辱,以前从不求人的萧邦第一次恳求二当家何前带上自己,他立志以实际行动来打动康宁,最终回到自己魂牵梦萦的团队里面。在他心底深处,感觉那里才是他真正的家,只有那里才有他的亲人,他不愿再像童年和少年时那样,流浪于琅勃拉邦的大街小巷,受尽别人的白眼当一辈子无亲无故的孤儿,甚至只要回到他生活了三年、给了他人生目标、交会他一身武艺的琅勃拉邦武术学校都行,那里也有爱他的师长,有和他一起从小颠沛流离、相依为命,如今却是堂堂正正仰首做人的弟兄们……
就在肖邦陷入沉思之际,何前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萧邦清楚地知道,所有的努力就会在这个晚上见真章了,他缓缓下床,从客房衣柜里取出黑色西裤和t恤,有条不紊地穿在身上,对着穿衣镜打量了一下自己俊美得有点儿奶气的形象,再次走到电视机柜前蹲下,取出两瓶麻醉剂,从从容容地放进了阿迪达斯腰包里,然后再次将手枪消声器检查了一遍。
已经准备完毕的何前看到萧邦如此从容不迫的做派,欣赏地点了点头,再一次检查房间内的陈设。
不一会儿,两人像台北满街可见的混混一样走出酒店,拦下一辆出租车,说了句“中和南路翡翠楼”,出租车随即载着两人,钻进了如织的车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