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康宁一行出席了由台北市政府承办、中央通讯社协办的经贸洽谈会。在这一天的会议中,代表团与台湾各工商企业签署了十余项招商投资合同,意向总投资额高达十二亿美元之巨,涵盖了高效农业、食品加工、电子机械和日用化工等多个行业。
康宁知道这些意向性投资的合同水分很大,也知道签署这些投资合同的十几个台湾企业之中,今后要是有三分之一能前往缅甸履约投资就算是取得巨大的成绩了,毕竟他们中的很多人还是对缅甸的混乱局势很不放心,签订完意向合同仍有一个观望期才会最终下定决心,再加上如今大陆极其优惠的免税政策和超高待遇更能吸引台湾的投资人,因此康宁和郭鹏尽管满脸微笑,心里却不敢抱有多大的期望。
值得欣慰的是,台湾政府下属的对外关系促进会、台湾贸促会和中央通讯社等政府部门却对成果颇感鼓舞,在中午联合举行了盛大的庆祝午宴,康宁一行也随之出席了此次宴会。众多政府高官在亲切融洽的气氛中,明确地表示了对康宁第四特区政府的欣赏与支持,对康宁在资金紧缺的情况下还毅然耗资八十万美元兴建“二战中国远征军纪念馆”、与香港方面联合拍摄表现国民党官兵正面形象的《远征》一片等事迹予以了很高的评价,并对康宁因被迫害而逃到缅甸进而迅速崛起的传奇经历由衷地赞叹。对外关系促进会主任廖铭烈更是用上了“传奇与伟大”一词,表示自己对康宁百折不挠的毅力和超凡智勇的钦佩。
康宁在这此起彼伏的赞扬声中,表现得极为谦逊,甚至还有点儿惶恐,“过奖了”、“其实都是逼出来”的等等恰到好处的客套话,为康宁赢来众人的更多好感。
其实,康宁已经弄明白了廖铭烈等人的真实身份绝对不可能只是“对外关系促进会会长”和“中央通讯社社长”那么简单,通过今天上午匆匆离开台湾的司徒兄弟详细介绍,这几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长者,无一不是台湾政府甚至情报当局的实权人物,因此康宁在客气之余,巧妙地说出了第四特区窘迫的工商业现状,表达出自己立意振兴缅甸经济的决心,又坦率地陈述了自己的难处。
果然不出司徒兄弟所言,康宁的委婉诉求,很快得到了廖铭烈等人的积极回应。对方以“褒奖康宁第四特区政府对历史的尊重和对台湾的亲善”为名,表示对外关系促进会、贸促会等四个部门将会在年内分期向缅甸第四特区政府提供两亿五千万美元的无偿援助,首批援助的一亿五千万美元资金有望在康宁离开台湾时交付,剩下的一亿美元将会在三个月内赠予。另外,中央通讯社和台湾华夏基金会将会在一个月内,向第四特区赠送价值一千二百万美元的医疗器械、救护车、中文书刊、教具和电子计算机等食物,以表示对第四特区文化卫生和教育事业的支持。
这突然飞来的好处,让康宁的同行们惊喜不已。康宁心里却非常清楚这两亿多美元的援助不是那么好拿的,尽管对方拿出了令人垂涎的礼物在大家眼前晃悠,但是在康宁做出令他们满意的承诺之前,绝对不会轻易交出的,而令台湾官员们满意的承诺,无非就是政治上妥协与配合――疏远大陆而亲近台湾,甚至承认台湾政权的合法性。
康宁当然不会这么短视,因此这次宴会上他始终表现得彬彬有礼、从容不迫,在对方没有提出具体的条件之前,他也不会有何贸然的表示。在这种场合,选择较为被动一些的立场,要比匆忙表态有益得多,至少为接下来秘密进行的讨价还价留下了充足的余地。但有一点儿康宁很放心,就是自己麾下的六十名特种精锐已经秘密进驻了台湾新竹空军基地,接受美国教官和台军教官们的直升机飞行与维护培训。这一点无疑已经表明了康宁的某种立场,足以让台湾政府的官员们感到亲近和放心――很多时候,暗中结成的紧密联系,远比嘴巴上的联合来得稳固和有效。
傍晚时分,回到宾馆的康宁刚洗完澡准备出席台湾工商界举行的招待晚宴,郭鹏匆匆敲门走了进来,随手递给康宁一张报纸:“阿宁,你快看看《海峡时报》今天的财经版头条,转发了新加坡《联合早报》著名财经评论员李鸣谦的专题文章。不知为什么,这个李鸣谦突然提及了对华房地产投资中的负面问题,而且还是拿徐子良的两个新加坡上市公司来做例证,直言子良的公司的负债率已经高达百分之一百四十五左右,已经属于不良资产。这么一来,子良的新加坡公司可惹上麻烦了,刚上市不久的‘远东海运’和‘南洋医疗’这两支股票大受影响,要是不尽快消除这些负面影响的话,我们的新加坡资产恐怕要大幅度缩水。”
康宁心里悚然一惊,他压根儿就没想到司徒兄弟的动作竟然如此之快,今天凌晨才说动手,今天就有大动作了,当下立刻接过郭鹏手中递来的报纸,仔细阅读起来。
郭鹏接过郑怡递来的茶水,点了点头坐到沙发上,静静地等待康宁的反应。他根本就不知道,这本来就是康宁惩治徐子良的秘密计划已经开始实施了,但看到康宁一脸惊讶的样子,他还以为康宁事先毫无所知,心里暗自为康宁着急。他哪里知道,康宁之所以感到吃惊的是司徒兄弟的高效率,从计划制定到具体实施只用了数小时的时间,这足以表明司徒兄弟事前早就有了一份预案了,凌晨和自己密商到天亮不过是征得自己的同意罢了。康宁由此意识到,司徒兄弟的预见力和雷厉风行的果敢手段,远远地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一时间心里不知道是喜是忧才好。
郭鹏看到康宁拿开报纸,默默沉思起来,放下茶杯轻声问道:“是不是立刻给老挝徐大哥那里打个电话,让他提醒一下子良,立刻采取应对措施?”
康宁瞥了郭鹏一眼,摇了摇头道:“不用了!影响这么大,我想徐哥肯定已经知道这个消息,就算他一时有所疏忽,王梓颜和冷锋手下的一群情报人员也不会遗漏的,说不定晚上徐大哥就会来电话和我商量。”
“这事来得……”郭鹏搓了搓手,有些担忧地说道:“如果真的像报纸中所言,子良这次恐怕麻烦了。这个新加坡财经界有名的人物李鸣谦似乎在向大众暗示,不但子良管理的‘远东航运’存在高风险的负债问题,与子良合资的德国西门子公司也存在着违反商业道德的问题,说子良的‘南洋医疗’产品在大陆和东南亚各国推广过程中存在着不同程度的商业贿赂,不知道这个素来和气、以预见力见长的李鸣谦为何会突然向子良发难?他哪里来的证据?是不是子良以前在什么地方得罪他了?”
康宁摆了摆手:“新加坡方面历来是由子良在实施管理,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特别是今年以来,我身为集团主管,却从没有看到新加坡公司递上来的哪怕一份报表,前一阵子我还听说子良的副手薛启德因酒后争风吃醋打人致伤,私下赔偿了别人十万新元,还被新加坡法院判了十天监禁。徐哥去年早就预言让这个薛启德管理‘南洋医疗’这个大企业迟早会出大乱子,可子良根本就听不进去,而且西门子公司在亚洲各国的经营中,被竞争者指责、存在见不得人的幕后操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原本在与我们琅勃拉邦合作期间也曾在有过类似的问题,因此不管李鸣谦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又在为谁服务,我都认为这些消息不会是空穴来风。还有,子良今天上午刚刚从新加坡飞上海,偏偏在这个紧要关头出问题,这一事件要是被其他竞争对手加以利用的话,唉……”
“啊……你的意思是让子良自己去面对?”郭鹏瞪大了眼睛,敏感地捕捉到了康宁的某种暧昧态度。
康宁叹息了一声:“现在的情况是新加坡的业务我们一无所知,也只能让他自己去处理了,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如果他真是利用两个集团公司上市违规高额借贷,势必会引起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新加坡政府可不像咱们内地的证监会那么好说话,除非子良能迅速将负面影响消除掉,否则很快就会招来新加坡金融管理部门的严格调查,股民也会骚动起来。要是股票大跌不止的话,我们哪里有钱去填补这个无底的大窟窿?琅勃拉邦今年的投资更大,根本就没钱帮助子良渡过难关,就算徐哥心疼他儿子,匆忙间也抽不出几个钱来,何况我们现在正到处招商引资,借钱搞项目?”
郭鹏无奈地点了点头:“这倒是事实,放在我手上还有六亿八千多万美元都是专项资金,要动用得经过全体弟兄开会通过才行,子良人缘又那么差,我想……弟兄们的态度估计很成问题。另外还有件头痛事,就是下个月从乌克兰订购的十二艘远洋捕捞船一到,我还得找几千万美元付清余款……阿宁,如果子良实在顶不住的话,你看能不能从那笔十八亿美元的专门资金里暂时挪出一点儿,帮助他渡过难关?”
康宁正色道:“鹏哥,你记好了,我委托你保管的这笔钱是应急资金,千万动不得!根据司徒家族的预测,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国际期货市场上主要金属都会价格大涨,因此我们正竭尽所能大量囤积钨、铅、锌、锡等重要战略物资,就连我们自己生产的铜材都不再外卖了。如今全世界几乎所有金属价格都在缓慢攀升中,我们特区不存点儿现货今后怎么办?另外,茂林镇的战略物资储备仓库二期工程刚刚开工,也得动用这笔钱;阿东在香港正在为我们的缅东电视台节目上星事宜与亚星公司进行谈判,这又是一大笔付出;我们秘密从俄罗斯引进的四艘二手巡逻快艇估计也快到实兑港了,接下来由俄罗斯和乌克兰专业技师翻新和改装升级,又得花上一大笔钱;文扎诺家族送来的三条汽车生产线的装配调试还得动用大笔资金……哪儿都需要用钱啊!”
郭鹏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我也很清楚,这个子良啊……我听说他以前一直都挺成熟稳健的,怎么会变成这样……对了,阿东不是做得挺好的吗?两年多时间赚了上百亿港币,他应该能支持一下子良的,目前也只有阿东有这个能力了。”
康宁微微一笑:“那就让子良自己去找阿东吧,我们没必要在一旁干着急。不过我听说子良对阿东可是又嫉又恨的,他怪阿东把他原来掌管的药业销售权和东南亚市场抢走了,还埋怨我们通过与国内的各种关系让阿东获得了众多新特药的代理权……总之,他只看到阿东快速暴富起来,根本就没看到阿东为完善经营管理、开拓市场人都瘦了二十几斤,因此子良如今连阿东的电话都不愿接,我们就别再掺乎进去吧!”
听了康宁的话,郭鹏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看到他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回房换衣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