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山摇头,似乎很难相信:“可是……他会是受谁指使?你刚才说的那个,疗养院改建成的康养中心,老板查过吗?有没有可能,和之前的人有关联?”
钟潭看着他,内心很复杂。他深吸了口气,沉声道:“暮山,有件事情……”
钟潭的语气,让林暮山心中一沉。他疑惑又不安地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你有没有想过……你父亲当年,有可能没有死?”
林暮山愣在当场。
他清楚,钟潭能这样问出来,应该至少已经掌握了一些证据,或者线索。否则不可能突然凭空抛出这样一个不着边际的猜测。
他的心脏不受控地狂跳起来:“你……你说什么?”
钟潭看着他的反应,心里一半是放心,一半是心疼。他从他脸上的表情,基本上能肯定,除非他在刻意演戏,否则应该确实不知道林远之还活着。而这个消息,会带给他怎样的震动,钟潭不用猜也能想的到。
童年的回忆,尤其是与父亲有关的那段往事,在林暮山心里是一辈子难以磨灭的伤痛。现在,要把他的伤口挖出来,放在显微镜下去观察、剖析,要亲口告诉他,你的父亲不仅活着,还是当年亲手把你推进黑暗深渊的人,不仅如此,他甚至早就取代了德钦都迈,成为了这个从西南到华北,又横跨半个地球覆盖南美和北美的庞大贩毒集团的幕后boss,你这些年费尽心血、苦心孤诣、甚至牺牲过战友生命去追踪的那个头号对手,就是你以为早就不在人世的父亲……
哪怕只是面对一个普通朋友或者同事,钟潭都觉得自己做不出这么残忍的事。
但是,钟潭心里也很清楚,这些事,他迟早会知道。根据他的推测,林远之既然回了国,还把紫山的股份全转给了他,那么下一步,一定是要来找他见面。虽然还不知道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林暮山得知这一切,是早晚的事。与其在之后不知道会通过什么更直接更残忍的方式得知,还不如由自己亲口告诉他。
钟潭心里做了决定,却一点没轻松,反而更加沉重了。他忧心忡忡地站起身,绕过审讯桌,走到林暮山面前。他把手放在他的肩上,又好像觉得这样安慰的力度不够似的,抚过他的脖颈,轻轻捏了捏。
“我们查到,紫山康养中心的老板……叫林岳。而这个林岳,是在2006年离开国内,去了美国之后改的名。他原名叫……”钟潭观察着他的表情,有点于心不忍地缓缓吐出三个字,“林远之。”
林暮山的脸色在瞬间变得苍白,他难以置信地盯着钟潭,琥珀色的眸子里很快蒙上一层朦胧的雾气。
钟潭心里叹了口气,决定干脆一次性全部说完:“当年德心疗养院的最后一任院长,就是林远之。2006年,疗养院关闭,他也失踪了。”
钟潭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用更低沉的声音接着说道:“还有个消息,我们已经查实,盛温这些年……就是跟着林远之做事。”
“另外就是……林远之在几天前回国了。他……”
钟潭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他还没有联系过你吧?”
林暮山被接二连三的重磅消息震惊得说不出话。他原本一直以为,这么多年的一线缉毒经历和连续几年的卧底生涯,早就已经把他练就得足够处变不惊和镇定自若,没有什么情况能让他轻易失态。童年的那段往事,他一直没有遗忘过,他知道总有一天要去揭开真相,要去触碰那些被封存在记忆深处已经腐烂的伤口。他甚至期待着是由自己亲自揭开,他以为自己一直都做好了准备。
对于父亲是否有可能还活着这件事,他也不是没有猜测过,甚至在父亲刚刚离开的那几年,在那些孤单无助的夜晚,少年林暮山曾经不止一次地期待过这样的可能性。他幻想着父亲没有死,而是在地球上某个未知的角落,他幻想着有一天,父亲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像小时候那样,笑着把他揽进怀里,带他回家。
但他做梦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会在这样的场合,以这样的方式,获得父亲还存活的消息。和这个消息同时到来的,是两人位置和立场翻天覆地的变化。钟潭简洁明了的几句陈述,让他少年的幻想轻而易举地破灭,让他固若金汤的防线在瞬间分崩离析。
钟潭感觉到手掌下的皮肤在极轻微的颤抖,心里一阵酸涩。他低下头去看他:“你……你怎么样?”
低沉而柔和的声音将林暮山拉回现实。他摇了摇头。他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些信息,钟潭没有催促,只静静站在一边,手搭在他后背上,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后颈。
过了很久,林暮山终于抬起头,眼神里满是困惑:“等一下,你说当年疗养院的院长是……这怎么可能?”
钟潭沉重地看着他:“没错。根据我们查到的资料,德心疗养院的最后一任院长,从03年到06年,是他。”
死去的回忆奔腾而来。
林暮山隐约想起来,那时候自己还在读小学,父亲突然变得很忙,经常连续很多天不回家,对他说自己在实验室做实验,不能离开。可是……他还记得那年暑假,他和母亲一起被关进疗养院带铁栏杆的病房,在那些绝望的日日夜夜,他一直以为是医生弄错了,他以为父亲忙于工作不知道这事,他天天盼望着父亲能来把自己接回家――然而,直到今天才知道,这一切竟然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他一直以为他的父亲只是受人胁迫,帮他们做些药物试验,没想到,他竟然对所有这一切都心知肚明,甚至,他才是那个幕后的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