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酒店,秦措最后带走她几根头发,想来定是送去医院做检测。
其实,回到路家并非一个太坏的主意,也有益处,比如可以实地考察禄通的工厂和生产线。
再比如,就近考察路家的几位主要经商人士。毕竟,他们是最熟悉禄通的人,如果双方合作愉快,本应是一桩互惠互利的交易。
可路洄指望不上,路守谦――也不妙。
次日下午,纤纤盛装出行。
这次目的地是秦家祖宅,为的是祝寿,所以她没有选择平时最喜欢的白色,穿的是酒红色的修身晚礼服。
无袖,领口恰到好处。
既不会显得太老气,也不会太性感前卫,称的上衣着得体。
同车的父子是万年不变的西服,领带的颜色用的是较为鲜明的暖色调。
秦雾说:“妈妈,你今晚真漂亮。大家都会盯着你。”
纤纤:“会盯着我,但不是因为我漂亮。”
秦雾:“那是因为什么?”
纤纤低头,翻找宴会专用的小手提包,从中取出剧组和张启圣塞的纸。
“因为惊喜。”
秦雾:“……”
“小雾。”他父亲叫他。
秦雾看过去。
秦措微微一笑,慢声道:“交给你一个任务。到曾祖父家,跟住你母亲。有奇怪的叔叔接近,你就叫妈妈,声音要大,要响亮。”
秦雾说:“好。”
纤纤:“……”
到秦家祖宅的停车场,纤纤一下车,正好碰见路盼宁带路平平往里走。
路平平看见他们,没吭气。
路盼宁拉住他的手过来,“平平,叫人。”
路平平假装忙碌,“我去找妈妈和爸爸。怎么一晃眼,他们都不见了?唉呀,我找找去。”
路盼宁:“……”她很是不好意思,“平平还小,他……他可能没听见。”
秦雾叫:“宁宁阿姨。”
路盼宁笑了,“还是小雾乖。”她转向秦措,习惯性的称呼,“秦哥哥。”
秦措微一点头,目光望向身边的女人。
纤纤不看他,低声道:“秦先生,尽早放弃幻想。”
秦措笑笑,说:“我过去招待客人。”又对路盼宁道,“失陪。”
他走了。
路盼宁这才说:“自从退婚之后――”她说一半,叹口气,“本以为会多想,想的觉也睡不着。可我都快累死了,根本没空想。”
纤纤问:“怎么了?”
路盼宁是真的痛苦,“路考又没过。”
纤纤:“……”
路盼宁疲倦地笑了笑,“对不起,让你看笑话。”
“为什么一定要考到证?”纤纤说,“月底是圣诞节,办个圣诞派对正合适。”
路盼宁笑意转苦,“因为妈妈想要焦点都在我身上――不怕你再多听一个笑话,他们想介绍我和温德尔先生认识。你说这不是乱来吗?我都没见过那个男人,谁知道他有什么坏毛病?”
“卫生习惯有待改进。”
“就是啊!”路盼宁深表认同,“万一他卫生习惯差呢?我最讨厌男人在家随便,不讲究。”
纤纤笑了笑。
路盼宁又叹气:“可爸妈非常重视他,我只能努力……我、我不想他们失望。纤纤,你不知道,我其实欠他们很多,从孤儿院到路家――”
一进门,路洄就在不远处。
路盼宁望见他,“哥。”
路洄走过来,轻咳两声,摸摸她头发,“爸妈都在里面,去见见秦老先生。”
纤纤的目光落在左边的架子上。
那里,最上方,有一尊财神像,财神怀里捧着金元宝,正开怀大笑。
有点眼熟。
她问恰好经过的朱妈:“这尊财神像一直在这里吗?”
朱妈看了看,说:“不,老爷特地问一位老朋友讨来的,今早才放上去。”
纤纤点头,“谢谢。”
路洄已经在她身旁站定,好一会儿,见她只是望着那尊普通的财神像,他轻笑一声。
如此盛大的场合,进出宾客非富即贵,往来皆名流。
她会胆怯,也在情理之中。
“是不是觉得,有点不适应。”路洄轻声说,“就像是……这个地方不属于自己。”
纤纤说:“当然不属于自己,又不是我家,要来何用。”
路洄:“……”
纤纤抬手一指,“你看那个财神像。”
路洄意兴阑珊,敷衍:“白小姐进门还要先拜一拜财神吗?秦措陪在他爷爷身边,你该和他一同招待客人……也是。”他以手掩唇,又咳嗽,“咳。秦伯母在,不会容你像平时那般嚣张――”
“路少。”
“抱歉,是我失言。”
“我不拜财神。”纤纤侧眸,“财神拜我。”
第50章 昙花 我是他女儿。
相比淞城许多后起的世家名门, 秦家祖宅虽然地方大,但并不如何奢华,甚至粗略一看, 称的上朴素, 不起眼。
只有懂得其中门道的, 才会在意一件小装饰品、一幅字画真实的价值。
可这些,秦老爷子也早不在乎。
人到晚年,精力有限。他只对门外一方花园费心,确切的说, 只对秦老太太留下的一株昙花,念念不忘。
天冷了,佣人将花盆从室外移至室内。
祖宅内部古色古香, 客厅的一侧设有山水屏风。梁老先生在那里边休息, 他身后站着一名道童打扮的少年。
另一侧也设屏风,画面是常见的老仙翁持寿桃的图, 稀罕的是笔锋稚嫩, 颇具童趣――是秦雾画的。
秦太太见了喜欢,托人做成屏风, 赶在寿宴前送到。
正前方摆两张太师椅。
一张空置,偶尔有年长贵客到, 便坐一坐,说上几句。
另一张秦老爷子坐着, 秦措站他身边, 稍稍偏后。
迎宾的间隙, 秦老爷子托起茶盏,瞄一眼身侧。
青年本就高大英挺,剪裁得体、量身定制的西服衬托下, 更显身长玉立。礼仪也是,无论行为谈吐,一抬手一点头,一句问候一抹笑容,都恰到好处,精致而不刻意。
那是从小受专人指导,多年演练才有的行云流水、挥洒自如。
秦老爷子叹气。
――什么都好,就是不像有血有肉会犯错的正常人。
他端起茶盏,慢吞吞道:“就这一套衣服?从你进秦园,坐我办公室,没见你换。”
秦措:“祖父说笑。”
“瞧你长大后这副德行,我倒情愿你母亲少管管小雾。”秦老爷子用杯盖抹一抹茶叶,“你在自己家也这样?白小姐没抱怨和你沟通困难,交流有障碍?”
秦措不答。
秦老爷子哼了声。
他望向远处角落的昙花,目光一顿,神情泛起久远的温情,“你祖母的昙花。她过世前的几年,陪伴她最多的是这盆花……可惜被我养坏了,日盼夜盼,一朵花也不开。”
秦措顺着他视线望去,“请的植物学家――”
“我不听你们找的专家的话。”秦老爷子摆一摆手,打断,“万物有灵。”
秦措:“是。”
秦老爷子眯起眼,缓缓道:“有时,我偶尔会想……她心里终究有怨。”
他低头,笑一声,自嘲:“她嫁我那年,刚满二十一,我也才二十多。年少气盛啊!有太多想做的事,忙事业,忙赚钱,赚更多的钱――可钱是挣不完的。到五、六十岁,我还乐此不疲,每天开不完的会,读不完的报告,不但不想退下来,反倒比年轻时更拼。”
秦措沉默倾听。
秦老爷子板起脸,“也怪你爸,他太不争气。他在办公室坐上一周,我出差回来,多少人向我诉苦。我时差都没调过来,就得替他收拾烂摊子……那不孝子。”
想起早逝的儿子,他一声长叹:“罢了!”
秦措见他试着站起来,便扶他。
秦老爷子慢腾腾地走到昙花前,抬起苍老的、布满岁月轨迹的手,“只是苦了你。”
他的目光愈发温柔,透过枝叶,看到的是离世多年的老伴。
“寂寞吗?总在家里等我,还要听我没完没了的唠叨公司的事。你永远那么有耐心。现在回想,太对不起你――等我去你那边,一定多陪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