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县城距离瀚漳不算太远,陆悦容快马加鞭两个时辰,赶在午时到达了那位老者家中。
这一天,天色并不好,昏昏沉沉似欲落雨的模样。
到了之后,她为那位老者问诊行针,终于稳定住了不断恶化的病情。
接着,陆悦容写了药方,并且交代了老者的家人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
这名老者是突发的疾病,她待在那儿又观察了两个时辰,确认老者情况确实稳定下来了之后,便离开了,剩下的就是要靠药方慢慢调养。
不过以防万一,陆悦容还是交代了,若有变化,可以直接去瀚漳寻她。
结束了之后,陆悦容便牵着马准备离开。虽然把小瑾淮交给了纪峘看守,她还是不放心。毕竟从生下小瑾淮之后,她还从来没有离开他这么远过。
她心急火燎地向着城门外走去。
突然,她无意间瞥到城墙的告示栏里似是贴了一张寻人启事。远远看着,那画像好像有些像自己。
许是天气不佳,此时四周并无行人,陆悦容便走近了看着那张寻人启事。
果然是寻找自己的。
陆悦容哭笑不得,邱戎竟然会想到这样大海捞针的方式。
贴在全大顼境内的城邑之中,总会有人认出自己吗?
恰在这时,陆悦容瞥见有守卫向着告示栏走来,她便急忙骑马出了城门。
到一路骑行了五六里之后,她才勒住缰绳,让马放缓了速度。
冷静下来思考着,陆悦容终于明白为什么先前纪峘要修改自己户籍上的名字了,他是怕邱戎会通过户籍找到她。
但是为什么,纪峘会知道邱戎在找她呢?
瀚漳,瀚漳,她其实从到达这座城邑时,就莫名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到底在哪里听过?
突然,陆悦容终于记起了她到底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地名了。
她记得,邱戎有个朋友就住在瀚漳,每年新年将近,都会从瀚漳寄去一份礼物给他。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那这样纪峘为什么知道邱戎在找自己,就说得通了。
那他到底为什么要帮自己换了户籍?
天上渐渐飘起雨夹雪。
陆悦容思绪乱得就像是这天气。
她挥鞭策马,用最快的速度赶回瀚漳。
此时,陆悦容的小院里,纪峘陪着陆瑾淮坐在软榻上玩耍。
天色渐晚,屋外开始传来窸窸窣窣的落雨声。
接近一天没有见到母亲的陆瑾淮开始焦躁不安,无论纪峘用什么小玩意逗他都没了效果。
他只会一声又一声地叫着“娘亲”。
如此反复了十多声,陆瑾淮却依旧没有听到来自母亲的回应,他开始焦躁不安,最后终于嚎啕大哭了起来。
纪峘急的手忙脚乱,无论他怎么哄也哄不住。平日里不会被小瑾淮排斥的拥抱,此时也被他反抗着推开。
眼见着小瑾淮情绪越来越崩溃,纪峘也跟着焦急万分。
正在这时,房门被打开了。
淋着雨雪而归的陆悦容顾不上自己此时的模样,快步走到软榻前。
纪峘见到她回来,终于松了一口气,“悦容,幸好你回来了,小瑾淮一直喊着要娘亲,我实在是束手无策了。”
陆瑾淮看着心心念念的娘亲终于出现在自己面前,打着哭嗝儿对陆悦容张开了双臂,用可怜巴巴的语气叫着,“娘亲,抱。”
陆悦容知道自己一身湿冷气息,便不敢太过靠近孩子,只站在炭盆前暖着身子,“宝宝不哭,娘亲就抱你。”
“好,瑾淮……不哭。”
“娘亲离开一下,宝宝乖乖等娘亲好不好?”
陆瑾淮大幅度地点着头,努力表现自己是一个乖宝宝。
纪峘在一旁看着这对母子的互动,完全插不上一句话。
陆悦容去了卧房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便回来了,她坐在软榻上抱着小瑾淮。
才一岁多的小孩子,终于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委委屈屈地用短短的小手环住母亲的脖颈。
她知道今天陆瑾淮受到了很大的恐慌,右手轻轻拍打着陆瑾淮的背安抚着他。
先前本就哭了很久消耗许多体力,这下回到安心的环境中,没一会儿陆瑾淮便睡着了。
陆悦容把他轻轻放在软榻上,给他掖好被子。
做好之后,她终于看向纪峘,说道:“我们去前厅聊。”
纪峘察觉到她的态度有些不对,点点头便跟着她去了前厅。
到了前厅,陆悦容不打算迂回,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纪峘,你和邱戎是朋友吗?”
作者有话说:明天男二坦白
第49章 坦露
听见陆悦容的问题,纪峘心下一沉, 回答道:“是。”
她又问:“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我和邱戎的关系。”
“是。”
“你也早就知道他在找我。”
“是。”
“换户籍, 是防止他通过翻阅户籍找到我。”
“……是。”
“你又为什么要帮我?你凭什么认定我在躲着邱戎?”
“我……”纪峘第一次发现自己是一个嘴笨的人。
还未等他回答,陆悦容又说道:“啊……你是邱戎的朋友, 可能不是在帮我,你或许是在麻痹我。其实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已经通知过他了, 或许明天、后天,他就会突然出现找到我, 对吧?”
“他到底是在找我, 还是在找我的瑾淮?”
纪峘看着眼前对自己竖起防备的陆悦容, 叹气道:“你愿意听我的解释吗?”
“你说。”
“几个月前,我确实收到了邱戎的来信, 信上写明了他要开始寻找妻儿。因为不知道你会去哪里,他便开始在各州中贴告示寻找。提前写信给我, 也是希望我能帮助他。”
“但是我见你来瀚漳一年, 却从未提过自己的丈夫, 想来你们是闹过不愉快的。我作为你的朋友, 就妄自替你做了决定,改了户籍不让你被他找到。”
陆悦容紧紧盯着纪峘, “这个解释,你自己相信了吗?”
对方沉默。
她便又说道:“纪峘,我在听你的解释。”
纪峘看着陆悦容清澈的双眸,突然害怕在她的注视下说出深藏内心的心意。
他伸出手来遮在她的眼睛上,这是他从遇见陆悦容后, 做出的第一个逾矩的动作。
“你背过身去,不要看我。”
“好。”
“会有一点长。”
“嗯,我听你说完。”
陆悦容转过身去。
纪峘看着她的背影,缓缓倾诉。
“第一见面,我说过,我是在上巳节见过你,那不是为了搭讪随便说的话。我是真的在那一天见到了,坐在树下看书的你。你离开后,我还捡到了你落在地上的一页笔记。”
“那时我以为,这位让我一见倾心的女子便是我未来的妻子。”
陆悦容没有想到会听见这样的袒露心声,“子勘……”
“不要说话。”
“……好。”
“后来,我偷偷跟了她一路,看见她走进陆府后门,便知道她是陆府小姐。”
“第二次在书局外见面后,我兴高采烈地向书局掌柜打听了她的消息,知道了她生活拮据,我便猜测她很可能是陆府庶出小姐。”
说到这,纪峘苦笑了一声,“毕竟,任谁也不会想到,一名朝廷重臣家的嫡长女,过得会是如此清贫的生活,连一本书都要赊上半个月。”
陆悦容也笑,是啊,谁会想到呢。
“于是我就想,以我一个家境并不显赫的小子,若是携着春闱名第求取陆家庶小姐,想来也是可以的吧。甚至还以此打趣邱戎,将来要与他成为连襟。”
“然而等春闱名次出了之后,我拜访陆府,却被告知陆家只有两位嫡小姐。那我见到的是谁?”
“等我一番调查之后,才知道,原来我想求娶的,竟然是陆府那位已经嫁给我的好朋友的嫡长女。甚至她成亲的那天,我就站在一旁看着她与新郎拜了堂入洞房。”
“我无法想象,若是有一天,我的好友带着我心悦的女子回到泽安,我要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他们。所以我选择变成一个懦夫,远远地逃到了瀚漳。”
此时陆悦容心乱如麻。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体验,在她人际关系极度稀缺的人生里,从未想过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有过一个男子心系着自己。
纪峘继续说着话,“然而,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我竟然再一次遇见了她。”
“看着本应该身处绛贡的人,却抱着孩子出现在了瀚漳的街道上。我忍不住想,这是不是上天在眷顾我?”
“我控制不住自己亲近她,甚至在好友发来书信告知我在寻找自己的妻儿时,我第一个念头不是坦诚告知,而是卑劣地把她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