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担心潘娆?”朱锦帆问。
谢隽立在深棕色的书案前,微垂头,窗外阳光透过窗棱洒进来,盖在他半边侧脸上。谢隽浓眉微皱,心痛的同时,也十分无奈。
自从潘家犯事落败后,母亲便一心要悔婚约。从来孝顺的他,在此事上,极力与母亲对抗。
他以为,只要他坚持着和家里争取,那么他们便不会分开。可如今才发现,原是他想简单了。
他不怪她,他从没怪过她,他只是怪自己。怪他不够强大,这才在回程的道上中了埋伏,耽误了近一个月时间。而后来他冲出重围,暗中派人去查,竟是连谁算计陷害的他,都尚查不出来。
不过他心中也有所猜疑,许是他母亲。
可纵然阻力再大,谢隽也不想放弃。
“祖母病重,我是必须要即刻赶回去的。”良久,谢隽才对朱锦帆说,“金陵这里,娆妹还需要你多多照拂。傅家总归只是商户,金陵权贵多,若真遇到什么事,我怕傅家不能护她周全。”
谢隽的意思,朱锦帆自然明白。可他生气,替谢隽不值,自然也没那么爽快应下。
朱锦帆哼道:“既然她都做了选择,不肯随你走,你还念念不忘干什么?这丫头,我瞧她是不识好歹,是在侮辱你。在你和一介商户间选了那商户,不是踩你脸是什么?”
气归气,但就算谢隽不说,朱锦帆既然知道她人就在金陵城内,肯定也是要照拂的。
潘娆从小就是美人坯子,长到十一二的时候,更是以美貌名动京城。朱锦帆出身皇室,身份尊贵,其实曾也对佳人动过别的心思。
只不过,他和谢隽交好,后见谢隽有这个意思,他就放弃了念头。
只是,这人如果是跟了谢隽,他自然无话可说。但若是如今沦落到只跟一个商户,他怎么可能咽得下那口气。
不但辱隽了,他觉得也辱了他朱锦帆。
谢隽知道朱锦帆的那点小心思,也了解他,知道他不会真的不管。所以,话既说了一遍,便也没再重复提。
有犹豫过出发前要不要再去傅宅和她道个别,但想到今天的不欢而散,他也觉得再去一趟,无甚必要。不过,他亲去不得,倒是可以劳人代他道个别。
谢隽说:“我马上就出发,明儿你替我去道个别吧。”
朱锦帆玩归玩闹归闹,不过,正经起来的时候,也十分严肃。
“放心吧,我会去的。”他脸色不是太好看。
如此,谢隽便也没什么再交代的了。京中祖母等不及,他和家里闹了一回,已经不孝了,不能再在这个时候迟迟不回京。
所以,谢隽简单收拾了番,就直接打马回京了。
不过,回京前,他把自己的手下分成两拨。一拨带着回京,另外一拨则留在了金陵城内,吩咐他们秘密盯住傅宅,但凡有任何举动,都随时飞鸽传书向他汇报。
今天初次较量,他自然已经发现,这位傅家三爷,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有心机。
今日几番装病,不过是故意在娆妹面前演戏,不愿她走。他不信他是真心待娆妹的,像他这种商人,他从前也有打过交道,最是阴险狡诈冷酷无情。
若娆妹身上无于他有利的东西,他又怎么可能一直拉着人不肯放?
他不愿以恶揣度人心,但是,今儿一见后,他不得不怀疑,当初所谓的救娆妹于虎穴,是不是他的阴谋。还有,这回所谓的身负重伤,是不是也是一场阴谋。
他心中有太多太多的疑惑,只是,此番赶着回去,没时间。否则的话,他倒是会彻彻底底查探清楚。
谢隽匆忙离开金陵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傅世安耳中。对此傅世安并不意外,不过,京中谢家的人,还是比他意料中早到了几日。
来禀消息的刀疤又说:“傅宅四周,藏了几个人。瞧着身手,像是谢公子身边的。”
“不意外。”傅世安坐卧在床头,依旧气色不佳精神不济,但眉眼十分平静,并不像生病的人的神色,他说,“你与这些人交过手,这些日子,不必出现在他们面前,免得叫他们疑心。”
刀疤闻声称是。
傅世安耳朵忽然一动,听到了外面熟悉的脚步声靠近,他抬眸对刀疤道:“你先走,这些日子,阖府护院的工作,交给老五。我有别的事情交给你,你三更天再过来一趟。”
“是。”刀疤正抱手欲离去,转身迎面遇上端着暮食进来的潘娆。
刀疤之所以叫刀疤,是因为他脸上有一道十分狰狞的刀伤。这刀伤横亘右边半张脸,十分吓人。
潘娆就被吓着了。
“他是我这里铺子的一个掌柜,年底了,来汇报一年的账的,你之前没见过。”平静温和的和妻子说了一句后,又对刀疤说,“账没问题,你回去吧。”
刀疤再次遵命告辞。
潘娆知道自己不该随意取笑别人的容貌,只不过,方才突然瞧见,的确吓着了。
“起来吃点东西吧,我亲自下厨煮的。”潘娆轻呼出一口气,继而笑着坐去了床边。
傅世安笑着要伸手去接,潘娆想着他还在病中,便没给,只说:“我喂你吃吧。”说罢,已经挖了一勺,吹了吹后,递过去。
傅世安自然乐得她亲手喂自己吃饭,对她的话,也是言听计从。
如今潘娆对他十分伤心,生怕他日后会留下什么病根一样,一日三餐她必要一一亲自过目。每天吃的药,她也会盯着丫鬟们去煎。
可能是她真的想照顾病中的他,也可能是她想借此来忘记谢隽。总之,这几日来,潘娆每日都忙来忙去的,鲜少有歇下来的时候。
朱锦帆虽答应了谢隽会来傅宅替他道别,不过,却是晚了几日才来。在他心中,还是十分看不上傅家这样的商户人家的。
所以,即便来了傅宅,也不愿见傅家任何人,只对管家说:“我是找潘姑娘的,你唤她来见我。”
朱锦帆敛了素日里的玩世不恭,此番冷着张脸的模样,倒十分能震慑住人。皇室子弟,出身尊贵,傅宅的下人不敢怠慢。
“是,小的这就去禀告家主,还请王子稍做歇息,稍等片刻。”
傅宅下人十分客气,极尽卑微,朱锦帆却没理会。
傅世安眼下在病中,傅家有外男上门为客,原该是傅大爷傅世荣接见。虽说这敦王府的王子明言不见傅家任何人,不过,依着规矩,傅世荣还是前来请安了。
朱锦帆正歇在正厅等候,听得随身内侍来报,不耐烦的蹙眉说:“不见。”
朱锦帆不见,傅世荣自然不会硬往跟前凑,不过,一应礼数都是尽了的。没往前走,人也没走,而是候在了外头,以便需要时他可以随时见。
潘娆对朱锦帆的到来有些意外,她不知道他原来也在金陵城内。
其实她和朱锦帆不算熟,但也的确认识,也知道他和谢隽交情深厚。
潘娆不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特意问了一句前来禀告的丫鬟:“就他一个人来的?”
丫鬟说:“回夫人的话,敦王府王子还带了个内侍。”
潘娆点点头:“知道了。”
潘娆不太想见,但也知道不见不好,便把手上的活交给采荷她们,又叮嘱了一番,之后才去正厅会客。
朱锦帆和潘娆有些日子没见,当时他随祖母离开京城的时候,也没想到潘家会受楚王病变连累。不过才半年功夫,如今再见,她都成了罪臣之后了。
如此想来,即便心中对她再有埋怨和不满,也消了许多。
他故意冷着脸坐在一旁,静静看着人从门外一步步走进来,又故意晒了她一会儿,这才说:“你说你若跟了谢隽,何必吃这些苦头。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这傅家是不是拿你当丫鬟使唤了?”
潘娆来前是在厨房里忙的,也没心思好好收拾一番再过来,不免狼狈了些。
不过,她和朱锦帆不熟,也不会对他像对谢隽一样。所以,即便面对他的指责,潘娆只是恭敬道:“民妇见过王子。”
“民妇!民妇!”朱锦帆气炸了,“潘娆,小王没想到,你如今竟自甘堕落至如斯地步。”
潘娆冷静说:“民妇罪臣之后,能有如今的好日子过,已经很好了。只是不知,王子殿下今日来,是有何事指教。”
朱锦帆懒得应付她这些虚礼,只一甩袖袍气冲冲道:“谢隽回京了。”
潘娆没说话。
朱锦帆看了她一眼,到底怕她误会谢隽是彻底放弃了她,这才叹了口气,解释说:“敏卉长公主病危,京里来人了,他是不得不走。”
潘娆说:“敏卉长公主是他的祖母,如今病危,他自当是该回去的。”
朱锦帆冷眼睥睨着人,沉声问:“那你呢?你到底怎么想的。”
潘娆态度未改丝毫,只说:“我如今是傅家三奶奶,只想好好过日子。”
朱锦帆气得从椅子上弹起来,负手于厅内焦躁的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最后,驻足侧首望着人问了最后一遍:“你当真就是这么想的,不是在赌气?”
潘娆抬眸对上他的双眼,眼神坚定态度坚决。
“好,我知道了。”朱锦帆未再多言,直接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回到家后,朱锦帆气得不轻。思前想后,终于想出了一个他以为能对付傅世安的很好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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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28】
朱锦帆不是谢隽,从没自诩过是正人君子。
非但不想做君子,他还就是要仗着自己皇室子弟的身份算计算计那个傅姓商人,以便帮他自己和谢隽一并报了侮辱之仇。
在他心里,潘娆选择留在傅姓商户身边,而不是谢隽和他身边,这就是侮辱。
朱锦帆,身为当今圣上的堂孙,权贵中的权贵,在京城都是横着走的,何况在这金陵。他自信只要他出手,背无权势倚仗的傅姓商户,也只能乖乖落入自己圈套。
朱锦帆难得能沉下性子来好好办一件事,所以,之后的一个多月时间,他再没踏足过傅宅半步。
不过,虽人没踏足,但日日却是能得到他遣派在傅宅四周盯着的人的汇报。听说经过一个多月的调养,那傅姓商户身子已经好了大半,可以出门了,他便就急着开始设他的局了。
而对此,傅世安也并非一无所知。
那日傅世安让刀疤三更来找他,派给他的差事,就是让他反去盯着朱锦帆,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即刻来报。
谢隽走了,谢隽留下的人不足为惧。但这朱锦帆,素有一个“混世魔王”的称号,傅世安并不觉得他真的会安分守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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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月余时间来,潘娆对傅世安的照顾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在她的精心照料下,傅世安身子虽说还没好全,但总归是好了大半。
大夫来诊了脉,表示基本已经无甚大碍。
对此,潘娆十分有成就感。
也总算松了口气,他人没事就好。
月余时间的朝夕相处,虽不说感情能突飞猛进到可以即刻如胶似漆双宿双飞的地步,但感情总归是比之前好很多的。尤其是,潘娆如今已经做了选择,打算彻彻底底跟在他身边了。
既是拿他当夫君看,搂个小腰牵个小手什么的,她虽害羞还不太能适应,但每回也都没拒绝。
在傅世安心中,没到最后一步,他总归还是不放心的,总怕她心中还是想着谢隽。不过,他虽心里在意,但这种时候,自然不会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