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顺一点都不怕周小安的威胁,“老子去告,一个一个准儿!你们家官儿再大还能把我根正苗红的八辈儿贫农咋地了?你们家那小崽子把我娘们儿腿打折了!敢不赔钱?我把周阅海告……”
周小安转身就走!他要是真要去告还能在这儿拿这些混蛋话吓唬她?只是欺负她一个小姑娘胆子小怕事儿而已!
赵长顺嚷嚷不下去了,跑过来追周小安,“你这是干什么?想耍赖咋地?你给我站住!”
周小安站住了,“今天下班去工会,就这些钱粮,你不去就是不要了,过期不候!”
厂里两个青工打架,一个把另一个胳膊打折了,工会出面调解,除了医药费也只赔了三个月的误工费和五十块钱的营养费。
按这个标准,徐二妮一个家庭妇女工会会给判多少赔偿?赵长顺不是不知道,他只是仗着周家投鼠忌器怕误了小土豆的前途和周阅海的名声不跟他计较而已。
要真计较起来,他能拿到多少好处他最清楚不过了。
所以周小安的态度强硬起来,他马上就不敢那么嚣张了,狠狠地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走了。
下班以后周小安去了工会,在工会几位工作人员的见证下跟赵长顺写了赔偿协议,给了他三百二十块钱和十斤面粉,说好下个月一号再来工会交接那二十斤面粉。
赵长顺这次没有废话,也没有再说什么增加赔偿的事,急急忙忙在协议上按手印签字,拿着钱和粮食就跑了。
几位工会干事都看着他的背影摇头,“这是下馆子去了!平时别管家里多困难,他一个月都得去下几次馆子,这回手里有钱了,更是得天天猪头肉喝烧酒了!”
赵长顺家里四个孩子,三个大的一个都没去上学,说是没钱交学费,他一个月喝酒的钱就够孩子一学期的学费了!
大家摇头说了几句闲话就散了,宁大姐跟周小安一起回家,念叨着小安钱粮给多了,“要是让工会出面,最多给他一百块钱!哪还用给粮食!”
可那样两家就得为了赔偿这事儿闹腾很久,那就真如赵长顺所说,要鸡犬不宁了。
小土豆现在正是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周小全看着是个整天笑嘻嘻可爱又漂亮的小男孩,实际上脾气更火爆,家里有这样两个青春期少年,周小安哪敢整天跟人吵架斗气,那样这俩祖宗说不定会干出什么大事儿呢!
当破财免灾吧!反正也不是给不起。
当然,她还有另外的考虑,“宁大姐,这回确实是我们家小林子不对,我们多赔点儿,也表示一下我们道歉的诚意。你跟邻居们也说说,小林子这回是气急了,要不你看他平时不声不响的,肯定不会下这么狠的手。”
好在小土豆平时在小楼里风评好,又风雨不误地每天来接姐姐下班,是远近闻名的好孩子,宁大姐第一个就信他。
“那可不!我都听说了!就徐二妮那张嘴,损得都没法说!就是我们家老张都得让她气得动手!”
张工可是真正的温文儒雅虚怀若谷,让他动手打人根本不可能!他连吵架气急了都只会说一句“不可理喻”就没词了。
有了宁大姐的认同,周小安就不用太担心以后大家对小土豆的评价了。
宁大姐这工会副主席可不是白做的,最会搞思想工作,她想树立个典型那是再轻松容易不过的事,当然,想批评谁也很不留情面。
回到小楼,一上楼宁大姐就笑了,“哎哟我说小安呐,大姐长这么大,就见过你小叔一个这么会做饭的男人!你看看!这煎饼摊得比我都好!”
然后拉着她嘀咕,“你小叔咋还没对象?到底想找个啥样儿的?大姐手里好姑娘可不少!”
周小安远远看着守着炉子摊煎饼的周阅海,心里直叹气,都说好了这几天她做饭,家里就那点粮食,他做肯定不肯掺代食品,哪能坚持到月末啊!
小土豆和周小全嘴上不说,眼睛可是每天都盯着粮食口袋吃饭呢!她想做点手脚都不可能!
而且她也不想做这个手脚,就是要让大家过几天苦日子,让这俩家伙印象深刻,再不敢闯祸!
这才坚持两天,就让他给搅和了!
周小安回来了,周阅海的煎饼也摊完了,招呼她进屋,“给你看样东西。”
看着东西周小安又要叹气了,是一大盒奶油蛋糕,“我不吃小灶。”
周阅海学她摊手,“沈玫托人给你带回来的,你不吃她回来你怎么交代?”
好吧,这是礼物,不算!
周小安高兴地打开盒子,先挖了一勺奶油,然后就不肯吃了,“留着等下咱们一起吃!”
才吃了两天红薯干和代食品,周小安就觉得全身没劲儿了嘴里没味儿了,他们三个肯定更严重。
周小安吃了一口没忍住,又挖了一口,看看周阅海,也要给他吃一口,周阅海舍不得吃,笑着躲开,“女孩子才喜欢吃这种东西,留着你吃吧。”
周小安坚持往他嘴边送,“你尝尝,上海大世界的奶油蛋糕,真的很好吃!”他一个大男人,跟着他们喝了两天红薯干粥了,肯定更觉得没劲儿。
可举到一半又忽然想起来,这勺子她刚用过呢,周小安赶紧把勺子收回来,“还是等小全他们回来再一起吃好了。”
周阅海看看那个勺子,忽然就不推辞了,“看着真的很好吃的样子,给我尝尝吧。”
周小安捏着勺子的手一抖,一口把那勺蛋糕吃了,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往出跑,“我,我去炸酱,待会儿还得给小土豆送饭!”
周小安一边炸酱一边走神,铲子捏得手指关节都泛白,炸完酱在外面磨磨蹭蹭不肯进屋,周阅海却偏要叫她,“小安,咱们商量点事儿。”
周小安不愿意,“吃完饭再商量,我现在很忙!”
周阅海坚持,“关于小土豆的事儿。”
周小安只好进屋,周阅海眼里带着笑,看她有点不自在地坐得离他远远的,把肉呼呼的小虎抱给她。
周小安抱着沉甸甸毛茸茸的小虎,心里踏实多了,胡乱揉了它一通,一下一下地揪着它的耳朵,终于不那么局促了,等着周阅海说他的正事儿。
周阅海却指着小虎,“你摸摸,小虎的肚子都饿塌下去了。”
小虎就是一只小肥猪,饿一周肚子也塌不下去!
周小安知道他这么说是因为什么,“不是我要跟你见外,我是想让小土豆和小全对这次的事印象深刻一些,我们吃几天苦,能让他们以后少冲动,我觉得很值。”
而且,小土豆不会愿意接受周阅海的帮助,让他去开口借粮已经是极限了,再让他这样接受周阅海的接济,他的自尊心会受伤。
他宁可饿十天,也不会愿意再接受周阅海的接济的。
道理谁都会讲,周小安也可以说服他,以前都接受了,为什么这次不能?
可这次他承受的打击太多了,他还是个心理不够成熟的青春期少年,必须得考虑他的实际情况。
锻炼和打击是两回事,周小安是想让他明白道理,却也要呵护他的自尊心,这是一个非常难把握的度,至少现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维持难得的平衡,她不想打破。
可周阅海却不同意,“小安,道理就摆在那,如果小土豆要明白,不用你跟着挨饿他也能明白,反之,他要犯浑,你饿多久都没用。”
如果周小安已经做到这种程度了,小土豆还要继续我行我素,那他就真的没救了。
周小安有很多话可以拿出来说服周阅海,可是她不想再为了小土豆让他心里不舒服了,只能退一步,“等他们俩回来,咱们投票决定吧!少数服从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