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华后来有娶妻生子吗?”卡罗尔问。
他还是徐舒的时候, 在看到陈邵华时, 便知道他是徐陵的转生, 可是他已经老了, 要死了,怎么忍心让陈邵华一人在世上呢?因此在那时, 才说了那句话。要他娶妻生子, 幸福过一生。
现在回想, 如果陈邵华真的娶妻生子, 自己多少有些妒忌呢。
“……没有, 陈邵华独自一人过完了一生。”东九日道。
“什么?居然……为什么?”卡罗尔皱眉。
“没有你的世界,好像感情也封印了。”东九日道。“感觉不对,就一直独身了,一心扑在生意上。”
“……是这样吗?”卡罗尔低喃。不知该高兴,还是为小徒孙心疼。
‘你没有在我那一世转生,我遇不到你。’陈邵华突然说。
卡罗尔盯着陈邵华,一脸歉意。
他怎么就没再转世?
“错过了,就错过了吧。”东九日道。至少下一世,他们又遇上了。
两个精神体同时转世, 却并不一定会在同一时代出生。也许会隔几十年,几百年,或上千年。他们能三世遇上, 已经算是非常幸运了。
‘虽有遗憾, 但我过得还算充实。’陈邵华微微一笑。每天忙于生意, 哪有多余的时间想其它呢?
‘那不错。’徐舒拍了下陈邵华的肩, 身影慢慢地淡了,化为精神粒子返回卡罗尔的精神源中。
卡罗尔有片刻的眩晕,精神体融合,共享了刚刚徐舒在外面的短暂记忆。记忆信息瞬间出现在脑中,处理起来有点难受。这还是少的,如果在外时间久,记忆更多,精神融合后,庞大的信息量会使脑海混乱。
“没事吧?”东九日摸他的脸。
“没事。”
东九日松了口气,心中一动,唐宝和陈邵华的精神体都消失了,为精神粒子钻进东九日的身体里。
有过一次精神融合的经验,东九日只眨了眨眼,很快就处理完了共享的记忆信息。
“……那天,是我十四岁生日,师父说要带我去见师祖。”东九日将头靠在卡罗尔的胸膛上,手指下意识地捏捏眉心。精神体的记忆融合后,陈邵华见到徐舒的触感全都涌上心头。
卡罗尔手掌覆在他的后脑勺,听到他的话,绿眸幽深。
“其实我有些害怕……我是第一次面对死亡。师父说师祖去了,不知怎么的,明明穿了外套,我还是觉得冷。那股寒冷自心底升起,止不住地打颤。晚上睡觉,半夜惊醒,哭得不能抑制。”
东九日仰头,对上卡罗尔温柔似水的眼睛,他凑上去,主动亲他的唇,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
“后来很长时间里感到孤独,心里空空的,母亲催我结婚,我一直抵触,现在想来,症结原来在于你。”
难得九日这么主动,卡罗尔舔了舔唇角。
“都过去了。”卡罗尔安抚地拍拍他的背。“你要这么想,我们是幸运的,不停地转世,一直有交集。”
“说到这个……”东九日道。“你觉得还有其他人会想起前世吗?”
“也许有。”卡罗尔说。之前他以为只有自己记起前世,今天与九日交流,才知道他不是特例。地球上人这么多,肯定还有人想起了前世。
“我先想起了陈邵华的记忆,后想起了唐宝的,然后我的精神体似乎在宇宙里游荡了一圈,隐隐约约看到某些星球,那是一个纯精神体的世界。”东九日回想当时如光速般在宇宙里游荡的情景,如今回想,有些模糊了,但可以确定,宇宙有更神奇的世界存在。
“精神界吗?”卡罗尔只记起了一世,触感没有东九日这么深。
“你有想过吗?外星异兽从哪里来?到现在人类还没有探索到外星异兽的母星,它们好像凭空降落在地球。”东九日蹙眉说。
“几百年来,人类一直在寻找根源,但一直没有答案。”卡罗尔略一沉吟道。“我们早就走出地球,出了太阳系,但还没有能力出银河系,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一颗星球上有其他生物,更何况是外星异兽。”
“华国有本书叫《山海经》,你看过吗?”东九日问。
“徐舒看过。”卡罗尔笑。徐舒的脑子是个移动的书库,华国古籍几乎都看过,作为转世后的卡罗尔是个典型的洋人,没有想起前世的记忆时,对华国的文化并不感兴趣,现在倒越来越复古了,偶尔会蹦出一句华语,引得军部的人频频侧目。
“我觉得异兽很早就来过地球,因为各国神话中,都有妖兽的描述,而华国的《山海经》记录得特别详细。龙、麒麟、凤凰、饕餮、穷奇等等,远古时期或许曾经出现过,只是后来不为人类肉眼所见,它们的传说一直流传至今。还有各类小说中,妖精们致力于修炼成人,经历人类的七情六欲,渡劫飞天。那个所谓的‘天’又是什么地方?现在的人类能探索银河系了,却不曾见过‘天’。”
“你这个想法很有趣。”卡罗尔道。“唐宝经历过末世,能具体描述下当时异兽是怎么出现的?”
“从天而降。”东九日微微闭眼,回忆上一世,十一岁的唐宝所见到的末日景象。“天上突然掉下不计其数的陨石,巨大的陨石带着火焰直接焚毁一座小镇,同时,天空如同破了个大洞,数不胜数的怪物从大洞里涌现,看到人类就吃。太阳好像消失了,整个世界灰蒙蒙的,能见度很低,同时有诡异的气味,直到半年后,重现太阳,可是地球上的生物都感染异变了。这种异变属于进化,进化成功了,继续生存,进化失败了就失去灵魂。比如人类之中,如果被感染了,熬不过去,就会成为失去理智的丧尸,以吞噬血肉为生。”
“那时的地球才是真正的面临毁灭,不,确切的说是人类。”卡罗尔道。“我呢?我们怎么遇上的?”
唐宝说那世的他叫楚翊,是他干爹,卡罗尔就有点方了,为什么是干爹?做过一次师祖还没多少交集,已经够呕了,居然还当过干爹?
他俩当时到底差了几岁?
“我跟爸爸还有些爸爸的亲戚朋友一起逃难时,遇到了你们。”
“我们?”
“嗯,你们,五个人,都是当兵的,是特种兵,我差点被异兽吃了,是你救了我。”
“看来那世我也不简单。”卡罗尔笑。
“我十一岁,你二十八岁,我们差了十七岁呢,所以我爸爸说,我的命是你救的,干脆认你做干爹,孝敬你。呵呵……”后来就孝敬到床上了,爸爸那叫一个后悔呀。
“真希望快点想起所有世的记忆。”卡罗尔喃喃。
“所有世的话,应该不只三世吧?也许我们轮回了很多世,都一一想起的话有点累呢。”记忆太多,容易混淆,最坏的结果是人格的混乱,身体承受不住,崩溃了。而且转生的话,并不一定都是人类,也有可能是动物、植物、昆虫之类的。
“我就希望与你同步就可以了。”卡罗尔说。这种爱人在身边,却不能共同回忆过去,被蒙在骨里的感觉,真不好受。
“——多深入交流交流?”东九日问。
卡罗尔捏住东九日的下巴,贴近亲吻他的眼睛。“乐意之极。”
眼睛被他亲得痒痒的,东九日轻笑一声。“还要继续在这里?”
卡罗尔抬头环视训练室。
“回房去。”
东九日咳了一声,道:“我刚就想问了,这里有监控?一直有个奇怪的视线从头到尾地盯着我们看。”
“……应该是威尼弗雷德。”卡罗尔说。
“斯托克学长?”东九日惊诧。
也就是说,从进入训练室起,斯托克学长就一直盯着训练室的监控了?那……那……他是不是不但看到了他与卡罗尔的……嗯……还看到了他们分离出来的精神体?
“——没关系吗?”东九日有一种秘密被暴露的危机感。斯托克学长这人看似冷漠,但对他的态度不错,那次在翔龙岛上,抢到了龙蛋后,第一时间带他逃跑,到了安全地方后,将龙蛋硬塞了给他。
“知道了我们的秘密……”卡罗尔露出邪气地笑容,视线直接对上监控器。
全息画面里,卡罗尔的脸直对上威尼弗雷德,如恶魔般地说出一句话。
“杀了他,怎么样?”
威尼弗雷德冷哼一声,毫不在乎。
“呃,会不会太残忍了?”东九日问。“毕竟……我们现在还在斯托克学长的别墅里。”
威尼弗雷德无语地盯着东九日犹豫的脸。
居然真的在考虑可行性?
卡罗尔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东九日怔了一下,手肘撞向卡罗尔的肚子。
“呃。”卡罗尔微弯了腰。东九日这力道可不轻,好在他皮厚肉粗,没有内伤,但做做样子,假装自己很受伤。
完全识破他演技的东九日,直接转身走人。
“嗨,宝贝,要回房吗?”卡罗尔忙追上去。
走到门口,东九日回头道:“请斯托克学长喝一杯。”
他知道斯托克学长能听得到他说的话。
“都晚上九点了,我们要珍惜夜晚美好的时光……怎么能把时间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呢?”卡罗尔看了下识别器上的时间,一脸不满。
东九日看向他,嘴角微微上扬。“亲爱的凯伊,我们还没有把彼此的信息交换完全。”
“嗯?还有什么?”卡罗尔偏了下头。互诉衷情,交换前世的记忆,还落了什么信息?
东九日叹了口气,一把扯过卡罗尔的领带,往客厅走去。
“宝贝,慢点。”卡罗尔笑吟吟地被他拉着走。
刚步入客厅,就看到威尼弗雷德已经端坐在沙发上等待了。
“斯托克学长。”东九日放开卡罗尔,向他打招呼。
威尼弗雷德并没有起身,轻点了下头。
东九日坐到沙发上,卡罗尔亲密地挨着他坐,手臂揽着他的肩。
“不说点什么吗?斯托克,你可是知道了我们的秘密哟。”卡罗尔笑眯眯地对威尼弗雷德说。
威尼弗雷德的金眸内没有太多的感情流露,他倒有闲心向智能管家下令,让机器人侍者送来了几瓶好酒。
优雅的侍者,为三人倒上酒,金色的液体注入透明的高脚杯里,像一道金光。
“异植极地焱果实酿的酒,一百年份,果然醇香。”执着高脚杯,卡罗尔轻轻摇晃着杯中的金色液体。
东九日略好奇地盯着手中的酒,光是闻着,就有点要醉的感觉了。他本性是好酒的,无奈这个身体酒量很差。上次在化妆舞会上,喝了一点,就醉得不醒人事。
“不用担心,这酒还有一个特色,喝再多,也不会醉,口感绝佳。”深知东九日酒量的卡罗尔道。
东九日望向威尼弗雷德。难道……斯托克学长知道他易醉的体质,所以才特意选了这个酒?
轻轻啄了一口,含在嘴里慢慢地用舌尖感受,醇香浓郁的酒味在口腔里蔓延,仿佛尝到了金桔的味道,但又完全不同,当咽下时,滑润的液体流过喉咙,带点灼热感,一点一滴地往下烫,一路烫到胃里。所有的细胞都兴奋地活跃了,全身由内到外地发热。
东九日舔了舔唇,眼神迷离,沉醉于酒的美好。
卡罗尔看得口干舌燥,这样的九日像一颗诱人的果实,让人忍不住想采撷。
不会让人醉的酒,令人怦然心动,东九日像个酒鬼般,迫不及待地将杯中的酒,全倒入嘴里,微仰头,喉结因下咽而不断地滑动,一丝液体自嘴角溢出,金色的液体徐徐滑落,沿着洁白的脖子,滴在锁骨上。
卡罗尔被蛊惑了,目眩神迷地凑上去,伸舌舔向东九日,滑溜的舌一路从嘴边舔至锁骨。
“嗯?”
喝完酒的东九日,从酒的诱惑中清醒过来,锁|骨被小啃了一口,他轻哼一声,下意识地看向另一张沙发上的威尼弗雷德。
如修士般的褐发男人,安安静静地独饮美酒,对眼前上演的活色生香的画面,视若无睹。
东九日推了一下卡罗尔。
“不用在意斯托克,宝贝。”卡罗尔将手伸进东九日的腰间,撩起了他的衬衫。
“适可而止,凯伊!”东九日抓住他的手,阻止。他是来谈事情的,不是来调情的。
“哎——”卡罗尔丧气地将头搭在东九日的肩上,不善的眼神看向威尼弗雷德。“斯托克,快点说句话。”
威尼弗雷德放下酒杯,起身,在东九日惊讶地注视下,单膝跪在他们的面前,执起东九日的手。
“斯……斯托克……学长……”东九日被他弄得莫名其妙。
俊美的脸抬起,金色的眼睛如炽日般,如痴如醉,被看一眼,整个人都酥麻了般,不知所措。
“我是殿下的随影,他的一切,我都了如指掌,所以……请不必在意。”
在东九日的手背上,轻轻一吻,便松开了。
手背像被火烫了般灼热,东九日收回手,放在胸口。
怎么回事?
为什么斯托克学长此时释放出的精神力,令他心猿意马,忍不住要亲近?
压抑住蠢蠢欲动的精神触手,东九日推开肩膀上的金色脑袋。
“殿下?”
“啊……这个啊……”卡罗尔突然想起什么,坐正身体,摸了摸光洁的下巴。
原来九日刚刚说的还未交换的,是指这一世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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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里,明黄的灯光柔和温馨,东九日和卡罗尔并排走着。到了房间门口,东九日停下,手放在门把上。
“你和我一个房间?”他问卡罗尔。
“当然。”卡罗尔道。
东九日放开门把手,转头问卡罗尔。“有个问题,我在训练室时就想问了。”
“什么?”
卡罗尔伸臂,手掌按在房间门上,把东九日困在门与他之间。
“如果是你,遇到了异兽伤害人类的事,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吗?”
卡罗尔挑了下眉。
“必然的结果。机甲战士的第一准则,消灭异兽,保护人类。”卡罗尔理所当然地回道。
“哦,那我也一样。”东九日道。虽然这一世只活了十八年,但从小就以成为机甲战士为第一理想,作为机甲战士的预备员,思想觉悟必须要高,即使牺牲自己,也要保护同类。
“——你还不是战士,只是学生!”卡罗尔明白东九日想表达什么。
“那么算起来,你也只是实习战士,五年级的学长。”东九日眯眼道。
“我不一样。”卡罗尔低语。
“哦,是不一样。十八年前,冲锋陷阵的疯子,英勇的把身体都弄丢了,最后只能在克|隆|体里复生的傻瓜吗?”东九日调侃问。
“呃——”卡罗尔语塞。
刚才在客厅里,他、东九日及威尼弗雷德,边喝酒,边互相透露自己这一世的信息。
比如他原是斯特林帝国的第一皇子,十八年前,在克里拉城,死于一场战争,最后精神体在克隆体里重生,比如他现在姓格雷斯,顶着格雷斯家族私生子的身份。斯托克和他一样,也是克|隆|体,一样私生子的身份。交换了彼此的身世,除了威尼弗雷德是九日基因上的生父这事,其它都交待得差不多了。
至于九日的身世,西尼尔将他从小到大的信息调查得清清楚楚,当然听九日自己诉说还是有点区别的。
虽然九日很平淡的说着自己的事,但言词之间,不难听出,九日从小就很懂事,孝顺,也很努力,十一二岁就开始打工,令人心疼。让卡罗尔忍不住将他抱在怀里,好好疼惜。
“我不管以后的战事如何激烈,尊贵的皇子殿下和随影是如何的骁勇善战,我都不想听到两人英勇壮烈的消息。”东九日眼睛倏地锐利,语气严厉。
第一次在恋人的身上感受到强烈的威压,卡罗尔不禁怔愣。
东九日拉住卡罗尔的领带,迫使他低下头,凑上去,吻他的唇。
卡罗尔只感唇上一片温热,还尝到甜头,那唇就要离开,他不满地捧住东九日的脸,加深了这个吻。
“嗯……”
东九日张开嘴,让那霸道的舌探了进来,缓缓地闭上眼睛。
卡罗尔稍一用力,把东九日压在门上,缠绵了数分钟。
分开的时候,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待平静下来,卡罗尔迫不及待地打开房门,拉东九日进去。
扯了扯领带,他对东九日说:“一起洗澡?”
东九日扣着衬衫的领口扣子,平复情绪。“你先洗,我还有点事。”
“什么事?”
气氛正浓,不应该珍惜这良辰美景吗?有什么事比身体和精神一起深入交流还重要?
“我去看看唐乐。”东九日说。
“太晚了,那孩子应该睡了。”卡罗尔拉住东九日的手,坐到床上。
“明天再去不迟。”
“明天不是要去军部?”东九日问。
“你要和他商量?”卡罗尔哼唧。
东九日弯腰,在他额头亲了一下。“别孩子气。我去去就回来。”
“真拿你没办法。”卡罗尔放开他的手。
“要是困了,你就先休息。”东九日说。
“嗯。”卡罗尔轻应了一声,看着他离开房间。
静坐了两分钟,他向后一仰,躺在床上,右手放在心脏口,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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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里,披头散发的少年全身赤裸地站在喷淋头下,温热的水洒在身上,使冰冷的身体,暖和了几分。
唐乐逃似地从客厅回到房间,第一时间进浴室,打开淋浴的喷淋头,让热水洗涮自己的身体。
从医院回来后,睡了三天,意识清醒,他就不停地洗澡。
洗的皮肤都红了一片,还是觉的不够。如果一直浸在水里,是不是能干净一些?
然而,身体上的印记淡了,灵魂上的烙印怎么都抹不去,每当闭上眼睛是,那个男人的脸就会浮现,下流的话语,游走的手,还有被扩张的……
唐乐急促地呼吸,腿一软,膝盖重重地跪在硬瓷砖地板上,他抱紧自己的身体,眼泪啪嗒啪嗒掉。
‘不要哭,乐乐……’脑海里温柔的声音安抚着他。
“好恶心……”唐乐不自觉地啃着自己的手腕。
‘……对不起……’
“又不是罗兰的错……我只是觉的难受。”唐乐闭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遇到这样的事。’
“没有罗兰,我早死了。”
唐乐回忆。
他的出生就是一场错误,记事起,他就是孤儿,听福利院的人说,他是在一个秋日被扔在福利院门口的。这个人口稀少的年代,居然还有人这么狠心地抛弃自己的孩子。福利院的孤儿,很多是双亲死亡才被政府送来的,只有他,是因为被父母抛弃。
他不合群,其他小朋友也不爱与他说话,就那么孤独的活到了五岁。
五岁那年,有个人要来领养他。福利院的人高兴地欢送他,他懵懂地跟着那个人,一路西行,走到了边界,他以为会拥有一个温暖的家,然而那个地方,根本不是正常人能待的。有很多和他一样大小的孩子被关在一间屋子里,那个人像对待畜生般地训练他们。
他害怕得天天哭,后来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福利院虽然没有温暖,却并不寒冷,老师会教很多知识,贯输他们正确的价值观,将来长大了成为有用的人才,回报社会。可是在这里,吃不饱,睡不好,使用各种器械,当训练有成效时,便开始养蛊般地让稚嫩的孩子自相残杀。
七岁的唐乐手上沾了十几条人命,他一点都不想杀别人,可是如果不杀,他就得死。他一直对生命有期望,想活下去,想一个温暖的怀抱,想有人亲亲他,告诉他,他是个乖孩子,有人疼爱。
然而……没有,那个人一直没有出现。
在一次野外特训时,唐乐逃了。
他穿梭在到处是变异植物的森林里,手里只有一把匕首,慌乱地逃跑着,身后的大人追着他,追了很久,他伤痕累累,掉进了一个地洞里。从高高的地面,掉进地洞,整个人都散架了般,内脏都移了位,口里喷血。那些人站在洞口,探照灯射进来,照在他浑身是血的身上,似乎觉得他活不下去了,商量过后,就放弃走了。
那个时候,他绝望地盯着黑暗,想悲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变异森林,到处充满了危机,随时有异兽出没,还有噬人的植物。他不知道这个地洞里有没有异兽,但已经没有办法去思考了,身体机能在渐渐消失,意识模糊,灵魂快要消失了。
他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慢慢地接受死亡的到来,他想,活着太难了,也许死亡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生命在漫长的寂寞中流逝,直到他看到一个光点,一个温柔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轻轻地询问。
‘孩子,你想活下去吗?’
他不知道这个声音哪里来的,但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激起了无限的求生欲,哭着回应。
‘想,我想活下去。’
那个声音似乎叹了一口气,接着在他脑海里说。
‘我可以救你,但我的精神体会与你的融合,可以吗?’
他当时太小,不懂什么是精神体的融合,他喜欢这个温柔的声音,第一次有人那么礼貌地征求他的意见,于是他答应了。
之后,他昏睡了过去,醒来后,天已经亮了,一束阳光照进地洞里,打在他的眼睛上,他被刺激得幽幽地苏醒。
身体上的伤,全都好了,断掉的骨头,都恢复了正常,他惊讶地坐起来,摸着自己的身体。
惊喜还没多久,脑海里就出现了庞大的记忆信息,他头痛得整个人在地洞里打滚,被迫接收了不属于他的,令他害怕的,是异兽的记忆。
许久之后,他终于安静了。
他的灵魂,与一个异兽的灵魂融合在一起了。
他的身体,像怪物般,受再重的伤,都能自愈。
尽管如此,他也没有后悔。
罗兰。
那个温柔的,永远陪伴他的异兽真名。
他从地洞里爬出来,赤脚走在异植森林里,遇到异兽都给他让路,他安全地走出了危险之地,进入了人类的城镇,由于他太小,镇上的人以为他是走失的孩子,在找不到家长的情况下,又一次进入了福利院。
他的初始信用点被第一个领养他的人不知用什么方式转移走了,他成了一个没有信用点的穷人,未成年,又无初始信用点,福利院的人只给他基本的食物保障,不饿死就可以了。有上顿没下顿的,熬到了十岁。
一个美丽的女人出现在福利院,她一眼看上了长得像精致的洋娃娃般的唐乐,那个时候,唐乐不叫唐乐,叫零。没有父母,没有姓,名字是第一个福利院为他取的。
零,代表着他一无所有。
美丽的女人怜爱地抚摸着瘦小的零,漂亮的眼睛蓄着心疼的泪水,对福利院的人说,一定要领养他,给他最好的生活,把他当亲生儿子般疼爱。
福利院的人喜出望外地给他办理手续,他安静地跟着女人到了新家。
女人是个寡妇,她的丈夫曾经是机甲战士,一年前牺牲了,女人悲痛之余,流产失去了孩子。休养了一年,她听从家人的话,去福利院领养一个孩子。
零虽然有十岁,但因长期养营不良,使他看着像七八岁,加上一张精致小巧的脸,显得更小了。
一开始女人对他很好,给他洗澡,帮他梳发,给他穿漂亮的衣服,还送他去贵族学校。他第一次接触到正常的生活,冰冷的心,慢慢地被融化,在第二个月的某个早晨,他开口喊她:“妈妈。”
女人感动地抱着他喜极而泣。
他露出可爱的笑容,真心地把女人当成亲人。
他的要求很简单,一个温暖的家,一个爱他的家人。
然而,这对他来说,竟是奢望。
半年后,他在家中帮妈妈种花时,手掌不小心被变异玫瑰花的刺扎了一个大破洞,妈妈紧张地拿医疗器要给他止血包扎时,他的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女人手中的医疗器掉在了地上,脸上满是惊恐,而他,无助地望着她。
他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渴望,令女人惊恐的神色恢复了正常,她像以往一样抱着他,拍着他的背。他慌乱的心慢慢地安定下来。
但是,晚上睡觉时,他是被痛醒的。
黑暗中,他清晰地看到了女人拿着菜刀,在他的手臂上划了砍了一刀,披头散发的模样,不复白天的美丽温柔,五官狰狞地挤在一起。
“宝贝,不痛的,很快就能解脱了,妈妈会帮你杀死寄生的异兽!”
他痛得哀求:“妈妈……不要……”
女人却毫不留情,一刀一刀地砍在他的身上,嘴里不断地说着话。
“你的爸爸是机甲战士,却不是死在战场上,他们不告诉我,但我知道,你的爸爸因为被高阶异兽寄生了,所以被处决了!被军部处决了!我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他!”
“所以,零,你不能跟爸爸一样,妈妈会帮你杀死寄生兽,很快就会解脱的!”
他被砍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时,罗兰夺取身体的主控权,他推开了疯狂的女人,逃出了这栋豪华的宅子。
浑身是血的他,边笑边跑,靠在垃圾筒边,笑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流了那么多血,身上数不清的刀伤,却还没有死去呢。
就像一个破布娃娃般,了无生气地坐在垃圾筒边,灰暗的眼睛,空洞的看着满是星星的天空。
活着,为什么这么难呢?
他只想要一束温暖的光芒,照耀他干涸的心田。
天空那么美,银辉的月亮映入眼帘,满天的星辰也在眼前,却唯独没有给他温暖的人。在这样寂静的夜晚,他孤独地坐在空无一人的小巷里,被沉重的黑夜包拢。
那么一个,小小的愿望,都无法实现吗?
他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已经无所谓了,随便怎么样都好。
再次恢复意识时,他在一张柔软的床上醒来。看到古色古香的天花板,他猛地坐起,身上已经没有血渍和伤口了,换上了一件舒适的睡衣,空气中有一股好闻的檀香味。
他呆呆地看着这个不同于帝国欧式的摆设,木雕的床,充满了华国人的古韵。
房门被人推开了,一个中年男人端着瓷碗进来,看到他醒了,向来严肃的脸竟然露出一抹硬僵的笑容。
零望着进来的魁梧男人,紧紧地揪着蚕丝被子。
男人看似粗手粗脚,却意外地细心,做的银耳红枣汤很好喝,甜甜的汤,滑进嘴里,滋润了他干涩的喉咙,干涸的心,涌进了一股温流。
他听男人说,在后门小巷的垃圾筒边发出了浑身是血的他,震惊之余,将他抱回家里,打理干净,向政府备报,最后查清了他的身世,在得知他被领养的家人砍伤的,他非常的气愤,向政府提交了领养手续,解除了那家人的领养资格。
所以,在两天之内,这个叫唐中平的男人,办妥了一切领养手续。
他被这个华国来的男人领养了,拥有了一个新名字:唐乐。
唐乐,希望他天天快乐。
他可以再次抱有期望吗?
初时如惊弓之鸟,小心翼翼地在这个叫悦来客栈的中餐馆里生活着,一点一滴地观察着领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