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白翎离开后,柳知返放下鸾羽火扇,走到丹炉前深深吸了口气。
阴阳双互丹需要阴阳双火淬炼,鹤白翎妖元使用鸾羽火扇催生出来的极阳之火是足够的,鸾羽火扇取材自赤尾火鸾羽翼,本就是极阳之物,给那赤风君使用柳知返倒觉得有些可惜了。
极阴之火柳知返自己的黑煞元力催生出来的火焰足矣。
他吃光了回气丹,此时正觉得精神饱满,摘下左手手套,黑印密布的手掌看上去有些骇人,柳知返右手握住左右手腕,绯云诀在体内运转,灵海宫一股阴寒之意席卷全身,最终在丹庭催生出熊熊烈焰,顺着左手手太阴肺经,手少阴心经,手厥阴心包经手三阴经脉,自手上被绯云诀炼化的劳宫穴,少府穴,鱼祭穴三处喷薄。
黑色火焰带着那么一丝狰狞邪异,卷向赤红发亮的大铜炉中,铜炉丹室中玄府于火焰之上的白色药末被黑气包裹,经过这一通黑火焚烧,那些黑气纷纷钻入白色药末中,药砂也渐渐变成了黑白二色。
炼丹需要反复温养丹砂,火炼过程只是为了改变药性,而温养才是将药力禁锢在药砂中最重要的步骤,阴阳双互丹需要阴阳火焰反复温养数次才能最终成药。
只是经过了这一次催生火焰,柳知返再次全身浸满汗水,气喘吁吁,身体脱力。
鹤白翎站在丹房外正在等待着里面的召唤,也不知怎么的她竟然有些期待能够被柳知返叫进去帮他一起炼丹,也许是因为她之前实在看不起柳知返,从不认为柳知返能够炼出一颗丹药来,而此刻自己也投身在她认为是奇迹的事件当中,这让白翎冷淡的心中有几分激动。
“鹤白翎----”
那个虚弱的声音响了起来,白翎转身推门进去,“丹炼好了吗?”
柳知返靠在石台上,一只手无力的举着鸾羽火扇,“扇,缓慢文火!”
他简短地说了一句,鹤白翎点点头,接过火扇在丹炉前仔细地扇动起来,看着丹室内成形的丹砂,她也不觉得高兴起来。
白翎在柳知返面前也不用带着面纱了,默默煽火好长时间两个人都没说一句话,柳知返靠着石台闭上眼睛缓缓睡去,呼吸沉重不一会儿就发出了鼾声。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等他再醒来时睁眼看到白翎依然在一下下扇着火,细碎的火苗卷入丹炉中,一遍遍温养着灵丹,黑白双色的丹砂已经渐渐发出一层莹芒。
“你跟谁学的炼丹?”鹤白翎见他醒来低声问道。
“跟着二小姐一起听辰元子听讲,帮二小姐背书,替二小姐写丹论,画爻符,帮二小姐演示炼丹步骤----”
白翎心中惊讶,仅仅跟着旁听他竟然就能亲自实践,这背后得下了多少工夫,她默然片刻,说道,“传授司徒氏子弟,就算是辰元子也不会保留藏私,你好好学,以后必有所成!”
“说实话,之前我是看不起你的,但现在我对你很好奇!”
柳知返没有回答,起身说道,“行了,你可以走了!”
这一次白翎没说什么,将火扇放在一边,戴上面纱转身离去,柳知返开始准备最后一次阴火温养阴阳双互丹----
第七天,正是司徒月婵要求的时间点,因为明天就正式开始司徒氏子弟以及外戚子侄之间的比试,司徒月婵作为家主樱兰的二女儿,身负司徒樱兰一脉的荣誉,不容有失,今年长女雨施没有参加,所以争夺第一的任务就落在司徒月婵身上。
清晨司徒月婵从逸散栀子花香的雕花牙床上醒来,坐起抻了个懒腰,她从小有个习惯,睡觉从来不穿任何衣服,舒展着晶莹玉润,蓓蕾初开的肢体,白皙如羊脂美玉般的身体线条完美,娇艳无双。
立刻便有两名贴身侍女上前服侍,房间内以最快的速度放了一只木桶,里面是温热的花瓣水,司徒月婵坐到木桶里,舒服地叹了口气,还有些初醒的倦怠,丹凤眼也还没有变得锋芒凌厉,眯着眼睛说道,“今天是给我那蠢笨不堪的小侍剑童炼丹最后一天了吧!”
一个侍女说道,“是最后一天!”
司徒月婵打了个哈欠,伸出一条腿让侍女擦洗揉捏,一边说道,“我不抱太大希望!”
“看来今年这丹道比拼,小姐我要丢份儿了。”
侍女柔声说道,“小姐吉人天相,或许柳知返能够达成您的心愿呢!”
“白翎这几天一直在那里侍候着,她没回来吧!”
“白翎大人回来过一次,是来院中取药,取走了十两乾明子,三两云母精砂---”
“这些琐事不用跟我说!今天去看看那小子丹炼的怎么样了!”司徒月婵洗澡洗了半个时辰,穿衣打扮又用去半个时辰,吃饭还用去半个时辰,直到日上三竿,鸟雀啼鸣她才带着人走向后院丹房。
司徒月婵神采奕奕,精神爽朗,穿着公子袍,踱着方步摇摇晃晃地来到丹房前,鹤白翎一直守在这里,整夜不睡,头发上挂了一层露水。
“白翎,辛苦你了,里面炼的怎么样了?”
白翎微微一笑,“小姐看看便知!”
司徒月婵惊讶道,“白翎,你竟然笑了,难道那小子当真炼成了?看来他比废物强上那么一点儿。”
月婵和白翎二人走进丹房,丹房中的药味儿让司徒月婵皱了皱眉,一挥衣袖,一阵清风从她袖中卷出,将丹房中沉闷吹走,蒸汽散尽。
“柳知返!还不过来向本小姐请安?”
叫了一声没有答应,司徒月婵抬头四下看了看,柳知返竟然不见了,她顿时大怒,“这小子跑了!”
“不会,我一直守在外面!”
白翎诧异道,在丹房中训了一圈儿才发现柳知返竟然躺在一个案桌下面呼呼大睡,“小姐,他在这里!”
司徒月婵走上前,看到柳知返脸色苍白,神态疲惫,头发被汗水黏在一起打了绺儿,身上还有一股汗味儿。
司徒月婵皱了皱眉,鹤白翎知道二小姐是极爱干净之人,每天早晨洗澡要用去半个时辰,晚上洗澡要用去一个时辰,她低头说道,“我叫醒他!”
“不,我亲自来!”
她嘴角挑起,丹凤眼中露出一抹戏谑的玩笑,俯下身子,背着一只手,另一只手伸手捏住了柳知返的鼻子。
柳知返在她一碰到自己的时候就醒了,挣开眼睛看着司徒月婵满是恶作剧笑容的美丽眼眸,司徒月婵一滞,有些尴尬和扫兴,不知心里作何感想地轻哼了一声,站直身子说话的声音变得很冷漠,“交给你的任务做完了吗?”
“阴阳双互丹已经炼成,请小姐验收!”
三人走到丹炉前,柳知返攀着丹炉的耳往爬到上面,然后奋力去开炉盖,司徒月婵不耐烦地一推手,一股无形大力撞在丹炉上,直接将炉盖掀飞,沉重的铜炉盖落在地上发出一阵刺耳的噪音。
柳知返拿着长柄钳子从丹炉中夹出一个圆形的玉盘,玉盘一指深浅,里面撞着一层黑白双色散发着荧光的丹砂,一股怪异地味道从上面飘出。
司徒月婵一看脸色就阴沉下来,手绢捂着鼻子,眼中含煞说道,“好你个柳知返,我让你炼阴阳双互丹,你怎么炼出一盘子糊糊?当我是傻子吗?白翎,扇他的耳光!”
鹤白翎脸颊微红,低声对司徒月婵说道,“小姐,丹药新炼出来都是这样的!”
司徒月婵侧眼狐疑道,“当真?那我吃的怎么都是一粒一粒的丹丸?”
柳知返说道,“小姐有所不知,那丹丸都是人用手搓出来的,新炼出的丹砂用玉髓搅和之后,再搓成丹丸,便是丹药了,玉髓温润最宜温和药性,但是太过珍贵,大多数丹药用的都是温润宝玉浸泡的冷水亦可。”
司徒月婵这才知道是自己无知以至于乌龙,但她因为自负而脸皮极厚,也不觉得脸红,低哼了一声说道,“原来如此,看来是本小姐错怪你了。”不过想了想以前自己吃的灵药都是别人用手搓出来的---很可能是一个丑陋猥琐的中年炼丹师用带着汗和老茧的手搓着药砂-----
她心里一阵厌恶差点儿吐出来。
“白翎,你去告诉坎离院的人,以后本小姐吃的丹药全部由我自己搓成药丸儿,谁敢自作聪明我就杀了他!”
随后又对柳知返说道,“玉髓我去弄,这药---”她看了看柳知返带着手套的手,心想他每天都带着手套,想来应该也是个爱干净的人,便说道,“既然是你炼出来的,你就将它们弄成丸药吧!”
临走之前她回身说道,“白翎,派人替他好好沐浴一番,晚上陪我一起用膳!”
鹤白翎眼中闪过一抹惊讶,司徒月婵从未让一个男人和她一起吃过饭,就算司徒星见都不行,如今她竟然让柳知返这样身份的一个人与她一起用膳,可见二小姐嘴上不说,脸上不表,心里对柳知返能够炼出这一炉阴阳双互丹是极为欣赏高兴的。
两个侍女服侍柳知返沐浴,两人就是炼丹那些天站在丹房外帮他送饭送药的两人,对于柳知返竟然真的炼出丹来她们也心中非常佩服。
所以在帮他洗澡的时候手脚也有些放肆,在他身上游走不停,呵呵轻笑。“柳公子,你皮肤很润滑呀,是常用什么药水洗浴吗?”
“你胸前这道疤是怎么来的?”
“你后背上也有一道,真可惜,这么好的皮肤怎么弄出这么大一块疤,要不请小姐帮你求点儿药去掉吧!”
另一个侍女笑道,“柳公子自己就会炼药,还用求别人---”
柳知返胸前那道疤是琅琊峰圣女钟情一剑流下的,后背上那道疤是司徒星见带他来沧帝城在萧落足訾兽背上时,萧落抓出来的。
两道疤他都不打算去掉。
所以他沉默,看到柳知返很沉默,甚至很冷,两个侍女渐渐觉得无趣,这小孩儿一点儿都不可爱,便也闭了嘴。
司徒月婵的晚膳非常丰富,丰富到让柳知返惊讶,近百道菜她当然不能全部吃到,她吃的也就那几样,其他的都是用来看的,用司徒月婵的话来说这是司徒氏二小姐应当的排场。
但柳知返却吃得很开心。
他是个很大胃的人,食物对他来说等于能量,而吃到更美味的能量当然是很开心的事情,他修炼的绯云诀很耗能量,经过好几天炼丹他已经消耗太多力量,亟需补充。
所以柳知返坐在司徒月婵对面,默默地,不紧不慢地吃着面前一盘盘食物,速度不快,动作也不粗鲁,甚至还有那么几分大家子弟的礼数文雅。
只是他吃起来怎么就没有尽头了?
司徒月婵一开始还能跟着吃点儿,但到了后来就只看着柳知返吃,双手撑着下巴看着柳知返吃光了一盘之后用手帕很文雅地擦擦嘴,再吃另一盘。
她眼睛渐渐眯了起来,“你那么小的身体,这么多食物都塞到哪里去了?”
柳知返低头笑了笑没有回答。
司徒月婵轻叹了口气,拿起身边两个羊脂玉瓶晃了晃,然后目光炯炯看着柳知返,“这些阴阳双互丹你没藏私吧?”
柳知返一怔,抬头说道,“没有!”
他在搓制阴阳双互丹时的确想过,自己偷偷留一些以后备用,但想起司徒月婵那双明亮而犀利的眼睛,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不会用这点儿小便宜破坏好不容易让司徒月婵产生的一丝好感。
听了他的回答,司徒月婵眯着眼睛笑了笑,意味深长说道,“我的眼睛里面不揉沙子,你今天从丹炉里面拿出那个玉盘时里面装的药砂揉成丹丸的话,也就大概这么多,看来你没有说谎,很好!”
柳知返抬头四下看了看,却没有发现鹤白翎侍候左右,司徒月婵说道,“你在找白翎?她去见萧落了!”
柳知返一怔,沉默了片刻,低下头继续吃着东西。
司徒月婵站起身,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前倾,眯着丹凤眼说道,“我向她把你要过来,她不敢不给!”
萧落院中心那棵桃树被一阵风吹过,落下了纷纷桃瓣,桃树下的石桌上,相对坐着两个人,两个美丽的女人。
萧落此时的脸色比青石桌面还冷,从她身边吹落的桃瓣落在地上时已经结了一层冰霜,面前的茶水未曾喝一口便冻了一层冰碴。
她感到愤怒,甚至屈辱。
这种感觉让她想起了自己还是个小姑娘时,遭遇过的那一次她不愿意提起的夜晚。
而那个被她叫做师父的男人早就被她杀死很多年了,所以这种屈辱的感觉她已经忘了是什么滋味儿,此刻重新品尝,这让她发狂。
和萧落相对而坐的女人感受到了她的愤怒,但她无动于衷,依然笔直地坐着,连说话的语气都没有变一分。
“二小姐的意思是,既然柳知返是她的侍剑童,那就不能再当你的手下,以后他不会再来这萧落院了。他是死是活,是哭是笑都和你无关!”鹤白翎冷冰冰说道。
萧落双手放在桌下,紧紧抓着自己的一双大腿,指甲深深刺入白皙的皮肤,她脸上带着压抑着的愤怒,“二小姐想从我这里要人我不敢不给,但是,柳知返是三少爷带回沧帝城的,二小姐想要的话是不是应该先跟三少爷说明一下!”
鹤白翎摇了摇头,“看来你还没弄清楚情况---三少爷同不同意不是你该管的,二小姐自然会亲自和他说,主人有主人的交涉,这不需你我操心,我来你这里只是为了告诉你。”
说罢鹤白翎冷淡地起身,转身向院外走去。
萧落目光一直跟着她袅娜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院外,萧落面前的青石桌发出咔咔两声,一块青石碎成一块块石屑。
她紧紧咬着牙,却又不敢大声骂出来。
在一旁不敢出一点儿声音的玲珑和翡翠知道今晚她们又要受罪了。
“柳知返----”萧落咬牙切齿,眼前闪过了他低眉顺眼的样子,越发觉得他罪不可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