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云攀走在前面,叶棠采跟在后面。
路上遇到两名丫鬟,看着他们都啧啧惊奇,低声道:“这是叶大姑娘?居然回来了,真是奇事,难道真嫁三爷?”
另一个惊道:“哎呀,居然长得这么漂亮,真是便宜他了。”
叶棠采听得那些肆无忌惮的嘲讽,怔了怔,由此可见他在褚家也是极受冷落之人。
抬头,只见少年背影笔直,步姿从容,衣袍波澜不惊,浅青如堆雪,发浓似泼墨,黑白相映出一种丹青水墨似的风雅之韵,全然不受他人言语影响。
后面的秋桔和惠然听着却是心里发堵,加快了脚步。
几人一直往西边走,经过几个院落,死气沉沉的样子,一瞧就知道无人居住,亭台楼阁亦多是杂草丛生。一路走着,居然再也没碰到多余的丫鬟婆子了。
叶棠采心里明白,褚家败落,自然把下人能打发的都打发了,下人少,自然就没人打理了。
二人很快就走到了穹明轩。
院外墙壁多处损落,四周环护,周边绿柳轻垂。走进院子,正面两间垂花门楼,然后是四间正房,两边游廊曲折,东西两边各有厢房。
作为府邸西边最大的院子,穹明轩很是宽敞,就是欠修辑。
予翰站在穹明轩的东廊上,看到褚云攀领着叶棠采进门,不由怔了怔。
“予翰,去倒茶。”褚云攀一边走一边说。
予翰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开。
褚云攀已经走正房外,回头温声道:“叶姑娘,请。”
“多谢。”叶棠采微微一笑,便走进屋里。
屋子很是简洁,一张黑漆鼓腿膨牙圆桌摆在小厅正中,围着几张小圆凳。
叶棠采没有坐,而是朝着他福了一礼:“昨天多谢公子相助。婚事仓促,抬进褚家是形势所逼,实非有意羞辱公子。”
就刚才的那些嘲讽,她便知道,他因她遭遇了多少闲言碎语。
褚云攀却是温声道:“我并无怪你的意思,婚事毕竟也是我父亲应下来的,错不在你。”
这时予翰端上了茶来,两个青瓷茶盏,碰在桌上发出轻微而清脆的声响。放好茶,予翰便默默退到了予阳身边。
“姑娘请坐。”褚云攀道:“我这院子只得两名小厮,让你见笑了。”
“没关系。”叶棠采端起茶盏,瓷盖微掀,黄绿澄澈的铁观音清香怡人。
二人默了一会,褚云攀才道:“只是,姑娘今早既然离去,何故还要回来?”
叶棠采想起刚刚的流言,原来整个禇家,都料定她是不会回来的。“在昨天上花轿那一刻,我就想明白了,既入了褚家门,就是褚家媳,这是我与公子之间的缘份。”
褚云攀一怔:“姑娘是真心想嫁我?”
叶棠采点头:“自然。”
褚云攀眼里掠过一抹幽光,又道:“你可想清楚了,我只是一名低微的庶子,跟本就配不起你。刚才的流言你也听到了,在这个家,我什么都没有,我也是个没能力的,护不了你。”
叶棠采道:“这有什么,我可以自己护着自己,顺便也护着你。”
护着他?褚云攀一怔,心里漫上一点点异样的感觉。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而且还感到有些可笑。这个娇生惯养的侯门千金,显然还没把自己的身份拧过来,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想不到是个傻白甜!
褚云攀只道:“你先住在这个院子,我在傍边的兰竹居,待以后你安稳下来了,再说。”
叶棠采点头:“好。”
“我去瞧瞧你的东西搬过来没有。”褚云攀说着站了起来。走了出去,予阳和予翰连忙跟上他的脚步。
秋桔神色纠结:“我瞧这里的下人,个个都敢上来踩一脚,褚三爷怕是真的护不了姑娘,这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难道留在家里的日子就能好过?”叶棠采微微一笑:“在决定嫁进褚家那一刻,我就做好了这个心理准备,他护不了我,那就让我护他好了,我从没想过要依靠谁。”
“姑娘……”惠然一脸担忧,“哪个女人嫁人不是为了找个依靠啊!”
“与其依靠别人,不如成为别人的依靠。”叶棠采道。
这时外面响起一些声音响,叶棠采抬起头来,只见她的嫁妆都搬了进来。予翰在外面喊:“姑娘,你的嫁妆先放在东厢房,如何?”
叶棠采点了点头:“那就麻烦这位小哥了。秋桔,你去帮忙。”
秋桔应着走了出去,待所有嫁妆安置妥当,叶棠采就让秋桔把搬东西的人都叫了进来。
这全都是她在靖安侯府里的下人。叶棠采生怕她走了,温氏又顾不过来,恐被二房那一窝子欺压了去,便主张全都带了过来。
但刚刚她进门时,见府里下人少,若这么一大帮人全都留下,未免过于引人注目,定会惹来府里其他主子们的不满。
叶棠采想了想,便留下了庆儿,剩下的人,她让他们先收拾东西到她的庄子里暂住着,等以后再作安排。
予翰亲自把叶棠采的下人送了出门,便折了回兰竹居。
褚云攀正坐在书桌前练字。他的字写得极好,苍劲有力,游龙走凤,跟本不需要练,但每当他烦心,或是沉思的时候就会写字。
“公子,叶大姑娘的下人都送走了。”予翰道。
“送走了?没留下来吗?”予阳皱了皱眉头。这样的侯门嫡女,侍候她的人就一大堆,现在他们伯府下人又少,这样一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哪里可能习惯。但她,居然把人送走了?
“是的。”予翰点了点头,“她只留了秋桔和惠然两个,还有一个灵机的跑腿小厮。”
“三爷,现在……那个叶大姑娘怎么办?”予阳有些纠结。
“叫三奶奶吧。”褚云攀俊逸的脸上波澜不惊。
“三爷是真的打算娶了?”予阳道。
“先这样叫着吧!没得招人眼!”褚云攀说着,丹青水墨似的眸子闪过幽暗的波光:“她在这里待不了多久。”
她跟本就不懂得她现在的处境!这样一个娇生惯养的侯门千金,能在这里待几天?一个庶妇,可不好当!
褚云攀搁下手中的笔,白色宣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