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童真没想到,在这雪峰之上,居然有一片墓地,墓碑在夜色中发出灯一般白色的光芒,更没想到,墓地的不远处,还有一间完好的草房。
扒着门缝向草房内望去,正中间,立着一个蓝莹莹的东西,却看不出是什么。后退一步,挥剑砍去,门锁哗啦啦落地,推开房门,门轴发出吱呀呀一声响。
奇怪的是,草房里不仅没有那种,因为长久不住的发霉气味儿,反而还有一股浓浓的松香味儿扑鼻而来。
啊――不好。
随后便感到周身发涩发紧,头昏脑胀,目眩眼花,眼前飘来一团隐隐约约的白雾,原本清晰的意识如同渐渐退去的潮……
虽有灵悟之气护身,但此时的行为意识一片混浊无序。
这混浊无序的意识中,先后出现若干画面和人物鬼魂:阴世那宏大雄阔的水肖殿,眉月儿面遮白纱,手提销魂簪,佳勃、清智和尚、祖父乔耕、虎儿、郑袖、瘦弹簧、土地爷、小陶、卓越……
如同幻境般的水肖殿,却有种并不可怕的感觉,自己正在悄悄望着这一群鬼和人。
突然,一声鹞鹰的尖叫,伴随着一团黑影吞云遮日,向自己飞来,挥剑砍削,一片片羽毛散落……
骨头一点点收缩,血管一点点收缩,收缩到无限。
忽然,发出一声声爆裂,如山石炸开一般,石屑飞溅,火光冲天,一股浓浓的**味儿,久久不散。
啊――
一声大喊,如啸、如吼、如爆、如风……
醒来时,四周一片静寂,仿佛真的经历过一场惨烈的鏖战。
不远处的墓群,一块块石碑依然绚烂辉煌、井然有序,仿佛经历过现代灯光师的出色设计。小草房,门开着,里面并不十分的黑,一尊蓝光闪闪的东西,将屋里洇出一种特有的幽暗。松香味儿,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离自己仅有两米多远的地上,果然有一片片杂乱的羽毛,一只巨大的鹞鹰尸体伏在地上,身体里的最后余温,还没有完全消失。凑近它,那一双原本凶残狰狞的眼睛,却如没了电的手电筒一般,慢慢地,变得温顺、可怜。
啊!对不起,我并不想杀你,我的玄武霸天剑,只有扬善惩恶,没有资格生杀予夺。却误伤了你,来来来,我这里有锁魂簪,为你锁魂。
随后,便盘腿坐于鹞鹰的身边,口中念起来:
明月皎皎 盼我回朝
冰雪夭夭 等我归坳
清风萧萧 命我回巢
星辰曜曜 催我坚懋
这鹞鹰并没有死,楚江童只念过一遍还魂符,便醒过来,慢吞吞地向着崖边跳跃着走去,一会儿,便消失了。
这多少让自己感到些宽慰,师傅授予这把玄武霸天剑时,就有交代,此剑只有斩魂除魔,切不可对阳间生灵使用,万事万物皆谨遵法则,不可僭越。
收好眉月儿的锁魂簪,长吁一口气,调整好情绪,径直去了草房中。
摸出随身而带的煤油打火机,擦亮。屋子里顿时亮堂了一些,正中间,有一张石桌,桌上安放着几只烛台,显然是好多年都没有见过的白色蜡烛,烛芯已经焦枯,将打火机贴在上面,烛芯便慢慢融化出一汪清澈的脂油,烛光飘曳。
靠近南墙的窗边,有一张木桌,桌边摆着几把木椅,桌面光滑,木料暗黑,上面摆着一张象棋棋盘,棋盘上有个残局,一颗颗或叠或散的石质棋子,被手摸的流光柔洁,看了看,这棋局却不容易解开。
若在平日,还真有试试的冲动与兴致,此时此地,心里急乱不堪。
桌上,积了厚厚的一层尘土。回转身,屋正中的石桌边,立着一个人形的铠甲,这铠甲为玉片制成,怪不得,刚才看见屋里有个蓝莹莹的东西,原来是这个。
铠甲的上方,是一顶钢盔,通红的簪缨异常醒目,只有几条稀疏的蛛网纵横交错。玉片铠甲,纤尘不染。铠甲的左边,有一杆锋利的长矛,矛刃依然闪着青幽幽的冰光。
可以这么想像:一个征战归来的大将军,脑海里依然翻腾着疆场之中的血光厮杀,解下铠甲头盔,将长矛放在墙边,坐下来,品茗而思。
这时,一个往日的故交游侠,敲门而入,俩人一见如故,谈兵论道,然后设棋对弈。待棋入迷局,友人便起身道别,待日后再来续接这一盘残局。
谁知世事风云变幻,两人便消失在这茫茫尘世,唯有这桌上的棋局,却记录着人生中的最后一步棋路……
这草房,显然不是一般的草房,或许潜藏着一个绝妙的玄机。
房内的陈设布置,自己一点儿也没有动,再望一眼,正在静静燃烧的白烛,浊泪流淌,如悬崖流冰。
也许,眉月儿不会在这里,这个地方,从盔甲武器上判断,应是明朝前后。
刚进屋时,地上尘土如雪,无痕无迹,此时,却被自己踩上了一行脚印,连一行脚印,都感到愧疚万分,更别说刚才被自己砍落得铁锁了。但愿这个地方,永远都不会被发现,永远也不要被现代人发现。
才欲吹灭蜡烛,目光却仿佛沾在桌上的棋盘之上,黑方棋子,只有一步棋,一步走错,红方的双卒便立即下卒“将军”,黑方的马、炮――对,先将红方一军,这便是扳回胜局的第一步棋。
楚江童撇马一将,落炮……
突然,屋子正中,出现了一个方方正正的洞。
啊!对方输棋,难道,这棋局中潜藏着一个机关?只有在红方输棋时,方能打开这个机关?
不管了,还是下洞看看,说不准,眉月儿姐姐就在这机关之内。
洞口仅容一个人下去,下面是一条石阶路,近似于九十度,一步一步,起初,光线异常黑暗,待走了五六级台阶,却感觉自己的鞋底映着白莹莹的光。再细瞅,这石阶,原来是自发光泽的,跟峰顶那些墓碑一样。
下到第九级台阶时,上面的门,嗖地重新覆上――而桌上的棋局也同时恢复当初的残局。
这石室异常的深,走了许久,也好像仍然悬在半空中,室内具有很强的扩音效果,连细微的喘息和脚步声,都被扩大成咆哮一般。
走走停停,终于到了平坦的地面。
石室内奇冷无比,墙壁光滑,凿壁而建。每隔几步远,便立着一块长条夜光石,仿佛路灯一般。这古代的人可真聪明,居然知道用这种石头作为天然的照明工具。真不知,这夜光石是从哪里开采搬运而来。
华夏五千年的文明,古人究竟还为我们设置营造了多少不解之谜呢?
我们所解开的一个个谜底,难道是古人有意透露给我们的某种信息?正如那桌上摆设的棋局一般?难道,文明的至高境界,就是无法解开或是无需解开的未知?
文明的谜底,无论采用多么先进的技术破解,那都将是一种破坏。自己进入这里,就等于向着破坏迈出了第一步。
路面平整的如同用光滑的大理石铺就。单单修凿这地面,就难以估测古人曾经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墙壁上,雕刻着或朴拙或玄异的各色图案花纹,美不胜收,精妙奇绝。
在石巷中走得越远,感到这洞室越玄妙,竟然有成群的白色蝙蝠,这些蝙蝠长颈大脑袋,与平时见过的黑蝙蝠,一点儿也不同。
自己打扰了它们的原本平静、有秩序的生活,有的温顺蝙蝠,只是惊惧地飞跃躲藏,个别胆大的,则瞪着白溜溜的眼珠,呲着鼠一般锐齿,试图共同攻击这个可恶的外侵者。
约莫走了二三里地,眼前豁然开阔,亮如白昼,足有篮球场那么大的空间,四面全是雕饰整齐的夜光石,互相映照,光线异常的好,开阔的场子中间,用夜光石铺成的太极图,边缘是用长条夜光石组成的八卦符号。
置身此间,感到心格外地静,神格外的清,仿佛跳离尘世,忧烦尽忘。
这并不是洞室的尽头,自己已经无法回去,入口已被自动封死,想必,那桌上的残局,正是一个圈套,破不了棋局的人,未能进的洞室:破了棋局的人,却无缘再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告知尘世。
来来回回,走了好长时间,敲敲石壁,沉闷的响声,告诉自己,这是厚不可破的山岩石壁,再深厚的功力,也无法破开。
想想,人和大自然,既相依为命,又互相仇杀,人纵然是开发出至高的技术,将体能修炼到至高境界,面对大自然,却永远都是弱者、失败者,大自然才是至高无上的主宰。
反正出不去了,何必再着急?索性盘腿坐于太极图的阴阳鱼儿中间,一半是阴,一半是阳,阴阳轮转,相反相成,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儿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
四周静悄悄的,又仿佛浪涛汹涌,待仔细辨听那滔天汹波时,分明又听到四周清寂虚无。
正盘腿而坐,闭目无思时,仿佛感到身下冰冷的石面,暗暗涌动一股热浪,热浪有形,好像一条装满火炭的铁桶。
忙睁眼抽剑,静静地等待着。
突然,一声波涛汹涌般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