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让他们斗,趁着这个时候,你多多操练兵马,对了,你也别老守在大营里面,出来多拜访拜访丞相,将来你们文武少不了要互相配合。”
孔宣没把这话放在心上,随口答应了一声就告辞离去。
没过几天天气变冷,北风一吹,树叶到处飘落,也到了太子大婚的日子。
淇娘娘早就住在东宫,也不过是把寝宫从西边搬到东边罢了。
但这毕竟是殷商的大事,就有不少官员早早的起来,穿着礼服来到了九间殿上,祝贺了殷郊之后,又一同前去赴宴。
这件事算是办得热热闹闹的,等到人群散去夜幕低垂,女荒又回延庆宫换了一身衣服,带着宫女们来到了太庙外边儿。
将这些宫女全部留在外边,女荒自己进去端着油灯越过了排列整齐的青铜大鼎来到了太庙的内部大殿。
大殿上面放的全是一些牌位,每一个牌位前面点了一盏灯,所有的灯光在这里一起放出光芒,女荒抬头去看的时候,见这些灯盏的光芒映红了整间大殿。
这里有着殷商所有君王的牌位,汤的派位在中间,父王和祖父的只配待在角落里。也有那些立了大功的宗室诸人和忠心大臣的牌位。
女荒只觉得这牌位密密麻麻,前面的灯光星星点点,看上去似乎有成千上万。
大殿的正中放着九只大鼎,象征着天下九州。
女荒把油灯放在地上,自己趴在蒲团上向着这些牌位缓缓叩头。
“殷商的列祖列宗在上,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已到了生死存亡之刻,太子今日大婚,绵延我殷商宗室已经成了现实,只不过大敌当前,若是不能扫除顽敌,想要江山万年也不过是一句空话。今日后人妫荒敬告列祖列宗,本王倾国倾家与大敌一战,全力以赴至死方休。”
说完之后又拜倒下去,如此再三,三跪九叩之后女荒起身出了太庙。
除了门口的侍女之外,还有二殿下殷洪在外边等着。
殷洪看到姑妈出来小跑过去,拉着姑妈的手。
女荒伸手在这孩子的脑袋上撸了两下,“是不是今天太热闹你就没有回大营去?”
殷洪点点头,实际上他是不想回大营里面,回大营里面虽然有人服侍,但是不如留在姑妈身边来的自在。
姑侄两个步行回宫。
在路上殷洪抬头问女荒:“姑妈,你在太庙里面跟先祖说话,他们都听的到吗?”
女荒听了之后,低下头看了一眼侄儿。
“姑妈不想骗你,实际上他们听不到。这就好比灯盏是魂魄血肉是灯油,等到灯油耗尽灭了之后,重新往里面添加灯油,再次点燃,油已经不是当初的油,灯也不是刚才的那盏灯。所以先祖们去世之后,我们不管说什么或者祭祀什么,他们收不到也听不到,咱们与他们永远阴阳两隔了。”
“可是……可是为什么还要祭祀呢?”
“姑妈觉得是为了寄托哀思,如果是姑妈到太庙去祭祀列祖列宗,更多的是对先祖的功业心向往之,也想让自己他日能成为一个圣王。至于其他人去祭祀姑妈就不知道了,想来应该是要求一个心安。”
殷洪大概听不明白,小脸儿皱巴成一团儿,拉着女荒的手又走了半截路突然又抬起头来又问。
“姑妈,你不是说人的魂魄如同灯盏,那灯盏是一直都有的,装了新油为何就不能和以前一样呢?”
“用灯盏给你举例子也只是一个说法,实际上人的魂魄是进入了轮回。”
“轮回是什么?”
“那些人跟咱们说轮回就是死了之后要开始新的一辈子,下一辈子可能会变成猪狗,也可能会变成牛羊,也可能会变成花花草草,总之一句话,这辈子多做好事,下辈子能投一个好胎。”
原来是这样,“那我下辈子还能见到姑妈。”
女荒哈哈大笑,忍不住又用手撸了一把侄儿的脑袋。
“傻小子,你就没有想过吗?为什么很多人都没见过轮回,轮回难道就不是一个骗人的谎话吗?如果真的为了下辈子在这辈子吃尽苦头,那么如果我下辈子变成了猪狗怎么办?我这辈子的苦不是白吃了吗?”
“可是……”
“既然可以轮回,又是谁管着轮回,你做了这么久的殿下,自然知道朝堂之上应该如何运转,既然有人管着这事儿,那么就有不公平之事发生,若是有一天这不公平之事落到你头上怎么办。所以好孩子,把这辈子过好就行了,这一辈子过得了无遗憾,就不用再去盼着下辈子了。”
殷洪赶快点了点头。
女荒想了想,蹲下来和侄儿面对面。
“好孩子,姑妈跟你说句实话,姑妈过完这一辈子不想再过下一辈子了,我这一辈子自认为没有做对不起子民和祖宗的事情,我自认为我的功绩能比肩三皇五帝。所以姑妈如果是真的有一天死了将要步入轮回的时候,我宁可魂飞魄散,因为姑妈接受不了一辈子轰轰烈烈之后下一辈子是普通的再普通的人。姑妈也接受不了下一辈子变成猫猫狗狗被人呼来唤去。姑妈也接受不了变成奴隶,被那些贵人们用皮鞭抽打在身上。”
殷洪觉得模模糊糊明白了一点,可是总有些地方又想不明白。
“姑妈,咱们不能长生不老吗?”
“咱们不能长生不老,我若不死,你怎么为王。”
“可是我不想做王。”
女荒微微一笑,站起来牵着侄儿的手接着走路,这孩子还小,等到他日再长大一点儿,知道发号施令的美妙之处,就不会再说这句话了。
而在大牢里面儿的姬昌手腕上套着手铐,脚上拴着铁链,在稻草堆里面将手合在一起艰难地举起来,用额头碰触着祈祷了一会儿,双手摇晃了几下,手松开,任凭铜板掉到了跟前。
大牢外面站着比干问姬昌:“怎么样?最近朝歌要发生什么大事?”
姬昌看了一会儿,抬头对比干说:“果真是大事,天降大火焚毁宗庙,就在明天午时三刻。”
比干听完之后只觉得浑身如坠冰窖,这不就是象征着社稷崩塌吗?
“贤侯,你先在这里住几天,我将你这次的卜算告诉公主,若是灵验了,她必定放你出来。”
第37章 朝歌城比干奔走
因为今天太子大婚,整个朝歌城都显得喜气洋洋,路上的行人也比较多,除了那些平民百姓之外,贵族在今天晚上也是常常遇见。
就在今天晚上比干从大牢里面出来之后,先在路上碰见了一波宗室的少男少女。
这群少男少女个个穿的光鲜亮丽,看到比干的车马过来之后,都赶快从马上下来,站在道路两旁扬起笑脸,等候着比干路过。
都是自家孩子,比干笑语盈盈的跟他们打了招呼,挨个儿看去,虽然有不少少男少女,但是扎着包包头的小男孩儿小女孩儿也有不少。
这些孩子都是处在一生中最天真烂漫的时候,个个都有一份赤子之心,拉着哥哥姐姐的衣角站在路边上懵懵懂懂的看着自己,比干看到这种情形不禁心软了半截,从大牢里面出来之后的那种焦虑稍微散去了一些。
然后嘱咐他们早点儿回去,不要在大街上闲来游荡,又看了看跟随着他们的奴隶,毕竟跟着这些孩子出来的都是一些妥当人,不需要比干多费心,把管事儿的叫过来吩咐了一通才放心地打马往前走。
和这些孩子们分别之后转了几个弯,走到大街上之后又见对面来了不少车马,打头的是十几个骑士,他们举着火把在清道。
比干看着对方声势浩大,就带着人在街这边站住。
等到这些骑士来到跟前的时候,才派人去询问对方来历,得到商容老太师就在前方的消息。
商容是上一任丞相,因为和大王在九间殿上因炮烙之刑吵了一架怒而归隐,若论忠心,和闻老太师是一样的,都是一生忠于殷商的老臣。
这次太子大婚,公主就特意让人将这位老丞相请了过来,安排坐席的时候排在了箕子前面,因着老人家一辈子的功绩,不少大臣都纷纷前去敬酒,因为白天九间殿上才见了一面,比干心中有事,所以就没有积极的前去见礼。
而且商容也是比干的老长官,不去见礼也不能冲撞,比干也不敢在这位老太师跟前摆架子,赶快下马在路边儿站好,就见大街那边来了不少车马,两边又不少奴隶举着火把跟着车架,浩浩荡荡的来到了比干跟前。
就有人跟车上的老人说前面是亚相比干,商容就在车上微微欠身。
“亚相这是要到哪里去?”
“刚刚到大牢里面去探望西伯侯,给他送了一壶喜酒,没想到回来遇到你老人家。”
“年纪大了不耐熬夜,所以就先回来了,我先去驿馆住一晚上,等到明天再辞别公主和太子回我那庄子上去。”
比干这个时候心急火燎,想着公主还在九间殿上饮宴,正要去寻找公主说太庙着火的事,听老人家这意思,难道公主不在九间殿上。
“今日大喜,公主没有多饮已经退回延庆宫了?”
商容摇了摇头,“刚才公主说是要去太庙那里向祖宗敬杯酒,想来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
说完在车上对着比干拱了拱手,“恕我年纪老迈,这个时候精力不济,就先回驿馆了,您若是有事不如去九间殿上打听打听,再不行到分宫楼那边问一问。”
亚相比干答应了一声,带着人往路边让了让,就见前面的仪仗浩浩荡荡的过去了,大约有三四百人簇拥着商容的车架向着驿馆而去。
比干匆匆的来到九间殿,就看到大殿门口站了不少官员,正在互相拱手告别。
看样子宴席已经散了,公主不在九间殿,比干匆匆走向分宫楼,问正在值守宫禁的甲士们:“公主回来了吗?”
“公主连同二殿下一刻钟之前已经回来了。”
“快跟公主说,我有急事儿禀报。”
甲士们点了点头,派了一个人向内宫传话。没过一会儿就有一个女奴举着火把出来请比干进去。
跟着这个女奴走过长长的甬道,来到了尽头的延庆宫,到了延庆宫的正殿就看见女荒正在火把下读书。
女荒抬头看了一眼比干,指着旁边儿的坐席请比干坐下。
“王叔怎么这会儿来了?今天我看王叔有些闷闷不乐,是不是还因为姬昌的事情心里面想不明白?”
比干点了点头,“姬昌一向是个仁义君子,怠慢神灵的事情绝非是他想做的。”
女荒把书放下,叹了一口气。
“王叔,这些话您说出来我自然相信,可是这话不能劝服天下众生,特别是那些愚民和一些不知事情真相的诸侯。而且已经将西伯侯姬昌关入大狱,既不亏待他又不虐待他,这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您不必再说。何况将他关进去也不是没有好处,最起码外边那些愚民不会到处骂他,贤明了一辈子,临老晚节不保,若是出门被骂,想来西伯侯也会羞愧,不如避开了才能相安无事。”
比干叹了一口气,对于这个侄女他还是了解一些的,别看这个时候比大王好说话,但是一些不痛不痒的话根本不能让她改变主意。
“公主,臣今天去看望姬昌,他占卜了一回,明天将有大事发生。”
女荒听完之后,眯着眼睛想了一会,上一次北洋误打误撞让那老匹夫测算虎符在什么地方,算得出来虎符埋在地下,想来那老匹夫在这一方面确实有些本事,不如听听。
“是什么大事?”
“明日午时三刻,将有天火从天而降掉到太庙中,太庙会崩塌。”
女荒听完之后挥手让身边的人退下。
“王叔你可要想好了,这可是危言耸听之词,若是一旦传出去……”
“就因为事情紧急,所以臣才不和公主兜圈子,姬昌已经算了出来,绝不会出错,请公主明日调派人手守在太庙附近,若是真的有这种事情发生,一来能快速调派人手去灭火,二来也能看在姬昌有功的份上饶他一次。”
女荒听完之后,对着比干上下看了一回。“王叔,这话不能劝我更不能劝文武百官,若是明天没有这种事情发生呢?孤能不能以妖言惑众治姬昌罪名,使其罪加一等?”
“公主,西伯侯姬昌是绝对不会拿这种事情信口开河。天降大火在太庙,这是要毁了我成汤的根基,这件事不可不防。”
“王叔,抛开君臣名分,咱们就以叔侄的关系好好的说说这件事情。自从西伯侯姬昌来到朝歌之后,你屡次做事都有欠缺,早些年的时候,不少人夸赞您有七窍玲珑心,说您做事十分周全。可你有没有想过姬昌本就是沽名钓誉之辈,他若是没有慢待神灵,那为什么天降惩罚?侄女儿想着他早些年在您跟前故意表现出一副仁义君子的模样,让您对他信重有加,如今装不下去了……”
“公主想说什么臣知道,别说是公主了,这两天有不少人来劝臣,只不过臣从小与西伯侯姬昌相交,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么多年从没变过,臣绝不相信他如今变得如此面目全非。”
看他态度坚决,说话铿锵有力,女荒就知道短短几句话是不能让这位叔叔回头的,女荒低着头想了一会儿,“既然您相信您那老友的为人,要不然咱们明天就赌一把,如果是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太庙着火,到时候将他放出来,在这朝歌城是走是留,全凭姬昌自己的意思,若是明天没有大火,那么你也别四处为他奔走了,他是生是死皆由造化,你不可再插手。”
比干听了之后思索了一会,点了点头,只不过还要再强调一点,“不管是明天天降大火,还是太庙着火,只要在太庙附近有了火,就算是西伯侯姬昌卜算的灵验。”
“王叔,若是太庙附近的人家生火做饭,这可不算的。”
比干点了点头,伸出手和女荒两个人互相击掌三次,这个赌约就算是成了。
既然立下了赌约,比干也不在这里久留,随后就告辞离去,出了宫直奔箕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