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主任,我早上喝了点酒,”修学礼也来到岳文跟前,满脸诚惶诚恐的样子,“酒后胡言乱语……”
“我看你是酒后吐真言。”岳文道,看也不看他。
现场的情势已经这样,跟街道干部没有扑下身子做工作有很大关系,党工高官庞金光来了,机关干部和派出所仍然没有一丝紧张,这种情况,在芙蓉街道是不可想象的,那时,街道只要有事,无论蒋胜还是陈江平往那一站,机关干部指哪打哪,这才叫有战斗力。
不比不知道,琅琊街道的机关干部可能自我感觉良好,可是队伍松松垮垮,作风漂在上面,行家一眼就看出来了,怪不得廖湘汀常说,队伍建设是工委的三件大事之一。
要想解决今天这个事情,这样的机关干部很难指望,那天在琅琊街道召开的现场会,就是杜国军出面,那个祝明亮也根本不屌他。
但要尽快结束围困,把中核电的专家从人群里接出来,还得依靠这样的机关干部。
现在,也早不是岳文自己冲锋陷阵的时候了,毕竟,他身上有了职务,也算是一方领导了,那就要激发下属的潜力。
如果要依靠琅琊街道的机关干部,临阵斩将,当场宣布撤掉修学礼的职务,这群机关干部会走向两个极端,一个是彻底激发斗志,二是彻底撂挑子不干,在现在这个社会,法不责众,岳文想也没想,琅琊街道的干部会肯定会选择第二条路。
但刀高高举起,却不放下,恐怕又是另一种作用。
庞金光和修学礼都看着岳文,等着他的下文,可是,岳文说了一句就把嘴闭上了,不看修学礼,只看庞金光。
庞金光脸色一片铁青,“岳主任,学礼这个人你可能以前没有接触,不了解,老兄弟干工作,没说的,其实,他的真实想法也是想干好工作,不过就是爱发几句牢骚,这人哪,坏就坏在一张嘴上。”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岳文,早就听说这个年轻人岁数不大,但很强势,当着他这个党工高官的面儿处理他手下的干部,明显就是让他下不来台,这种事,恐怕别人一辈子都干不出来,至少岳文的前任王晓书肯定干不出来。
修学礼干了一辈子熬到一个副处,现在也有些蔫了,男人嘛,特别是中年油腻男,看不破酒色财气,就会硬气不起来,他祈求地看看岳文,“岳主任,再给我一个机会,我马上组织人做工作。”
见岳文不发话,庞金光给自己找台阶下,“这几个村是老修的包村领导,他在这一片很熟,岳主任,让他戴罪立功,这件事过去以后,好好敬岳主任三杯酒。”
“好。”修学礼见岳文始终不置可否,马上说道,“那我先去了。”
庞金光不耐烦地挥挥手,修学礼马上叫上几个机关干部朝人群走去。
岳文的风格,就象下棋一样,小时候爷爷总教导他,走一步要看三步。
今天处理修学礼,一是要给琅琊街道施加压力,督促他他们解决今天的事儿,二是岳文想立威,因为桃花岛就位于琅琊街道内,以后电筹办要用到琅琊街道的地方太多,推诿扯皮多了,工作就不好干了了。
看着琅琊街道的机关开始行动,他也不往前凑合,旁若无人地打起电话来,他一会儿说得豪爽,一会说得动情,面容上却始终不急不躁。
王国尧看看阎挺,两人也往前走,“岳文,还真是敢想敢干。”王国尧笑道。
机关里的话,你可千万别听表面的意思,阎挺也是从工委办出来的人精,他明白王国尧的话,那意思是说岳文是个愣头青。
这怕是那天岳文打了祝明亮一记耳光留下的印象,阎挺笑笑,嘴上不说话,心里却道,谁要是把他当愣头青,那自己个就是愣头青。
庞金光也亲自上阵了,响鼓不用重锤,岳文刚才杀鸡儆猴,就是做给他这个街道一把手看的,他亲自指挥着王国尧、阎挺、刘宏做工作,慢慢地,人群里喧嚣的声音降了下去,矿上工人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当周平安、蔡永进等领导到场,庞金光作为街道主要领导又退了回来,“周书记,秘书长,我们正在做工作,效果不错,估计很快就能做通工作。”
他看看一旁的岳文,却不说这是压力之下的结果。
岳文也走了过来,他看看蔡永进,蔡永进也看看他,两人眼里都有话,都知道要说的是什么,可是那毕竟是工委办的失误,他们不想让外人知道。
岳文的电话又响了起来,电话是廖湘汀打来的,这种电视电话会,国家讲完了,省里讲,省里讲完了,市里讲,市里讲完了区里讲,不到十二点以后开不完,看来廖湘汀确实坐不住了,因为核电全省瞩目,干系太大。
“廖书记,琅琊街道正在处理,”岳文拿着电话有意无意地走到蔡永进边上,“但是机关干部出工不出力,有人还与工委、管委唱反调,我当着庞金光的面儿,处理了一个副主任……”
这件事,督查处没有免掉干部的权力,那是组织部的事,可是他不跟廖湘汀汇报,就怕有人嚼舌头。
廖湘汀没有丝毫停顿,“大胆地处理,可以宣布就地免职,该施压就施压,你大胆干……”
周平安和蔡永进都看看岳文,眼光复杂,却都不说话。
可是,此时又不是合适的时机了,因为琅琊街道的机关干部并不象刚才那样懒散,已经尽力了,你再处理,只能引发机关干部的怒火。
“秘书长,周书记,”阎挺匆匆跑了过来,“村里提出条件了。”
“什么条件?”周平安与蔡永进同时问道。
“只要区里和街道同意不影响在姑娘山上采金,他们马上撤走。”阎挺道,一句话,说得很没有底气。
区里现在是核电第一,只要影响核电的区域都不能开采金矿,况且,这姑娘山上,有多少有手续的矿洞,有多少什么手续也没有的矿洞,琅琊街道和国土局也拿不出个准数来。
在场的领导相互看看,谁也不敢答复,刚才因为岳文要处理修学礼而激发起的良好局面,一时又陷入僵局。
周平安与蔡永进正商议着,又一辆轿车开了过来,轿车还没有停稳,杜国军就从车上冲了下来。
“秘书长,周书记,”当着蔡永进等人的面儿,他很谦虚也很热情,“我这刚出差回来,”他伸出手去与周平安等人握手,“我们工作做得不好,请领导批评。”
庞金光冷冷地看着他,岳文也看看他,也礼貌地冲他笑笑,与他握手,可是那天他被骂得狗血喷头的场景又出现在眼前,这印象太过深刻,一旦成形,不易泯灭。
“国军,”周平安敷衍道,“矿上的老板,那个叫祝明亮的提出不能干涉开采金矿,我们正跟老庞商量。”
“核电,是省里、市里、区里的百年大计,不能因为他村里的一点私利就让步,”杜国军斩钉截铁道,“大是大非跟前,我们琅琊街道不能含糊,属地化管理,属地有责,我与庞书记是第一责任人,我现在就带人进去做工作,一定把中核电的专家带出来。”
这一席话,慷慨激昂,说得很悲壮,周平安和蔡永进也微微动容,看着杜国军带着机关干部朝前行进的背影,都有些感叹,“关键时刻,还得这种干部。”
岳文冷眼旁观,“秘书长,我也上前面看看。”
见蔡永进点头,他也朝人群走去。
杜国军已经深入人群,一路不停地说,不停地递烟,当祝明亮出现时,他拉着祝明亮几乎是苦口婆心了,远远地看过去,祝明亮开始情绪激动,后面又似乎有些动心,挡在前面的人群慢慢让开一条路。
岳文心里一松,但看着杜国军与祝明亮,他总感觉那里不对劲。
杜国军走到中核电的车旁,车里的专家与工作人员也长舒一口气,简单安慰几句,杜国军就亲自指挥司机调转车头。
“砰——”
突然间,不知从哪里飞过一块石头,砸中了车窗,中核电的一个工作人员立马血流满面,捂着头倒在座位上。
岳文大急,他发现一些工人模样的人开始谩骂、投掷石块,剩下的工人起初不明所以,可是马上挟裹进这破坏的泥石流中。
“谁特么扔石头?”杜国军懵了,转身大声喊道,“哎,——”
一块石头不偏不倚,正砸在他脑袋上。
祝明亮也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