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毅兴坐在自己的外书房里,看着从神将府送来的消息,越看越恼,虽然面上还是带着一派和煦的微笑,但是心里已经发了几次狠。
吴国公府很厉害啊!
居然还能找到一个跟她生得那样相像的女子!
“……女子名顺娘,吴氏言说是从天香阁买来的清倌人,要送与周老夫人为婢,后被镇国大将军刀划之毁容。顺娘归吴国公府,再无可见。”
短短的几句话,已经让王毅兴窥见了那时的情形。
顺娘的身世,王毅兴一个字都不信。
他起身,将那字条送到燃着塔子香的博山炉里焚了,背着手站在窗前沉吟不语。
窗外天光大亮,他又一夜没有睡觉了。
“大人?”
门外有人小心翼翼地叩门。
王毅兴“嗯”了一声,走过来打开门,温和地问道:“有事吗?”
那人忙道:“大人,小的刚才得到消息,说是周四公子的外室有了身孕,正在蒋侯府门前哭闹呢。”
“哦?”王毅兴脸上缓缓绽开一个笑容,“怀礼居然有遗珠在外……”说着,回身去里屋洗漱一番,换了常服出来,道:“备车,去蒋侯府。”
……
蒋侯府街角处人声鼎沸,热闹得跟集市一样。
周显白嘴里叼着根草棍,笑容满面地抱着胳膊,靠在一棵大树上,远远地眺望着这边的情形。
他换了身灰扑扑的苦力衣裳,扮作一个轿夫,头发乱糟糟如鸟窝,跟几个同样粗使打扮的男人窝在一起,没人看出来他是神将府大公子的小厮,也是神将府里的副将。
远处蒋侯府门前,吴三奶奶正居高临下打量着那怀着身孕的女子,不屑地道:“你不要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我家三等婢女生得都比你好,我儿子怎会那样不长眼,看上你这个下作娼妇?――说,是谁给了你银子,让你到这里来捣乱?说了你就是我的人,我保你平安无事,一辈子富贵。”
那女子满脸泪水,抽抽噎噎地道:“吴三奶奶,您不认这孩子,我不敢有怨言,我只望您能许我把他生下来,交到蒋四姑娘手里。怀礼说蒋四姑娘为人大度和气,性子良善,一定不会折磨庶子。”
“你够了!”吴三奶奶大怒,见这女子居然不上钩,心里也有些疑惑。――难道真是怀礼的孩子?
她觑着眼仔细打量那女子,越看越觉得这女子跟蒋四姑娘有些神似之处。
她可是知道自己的儿子为了能够娶到蒋四姑娘,做了多少事!
那一阵子蒋家咬牙不肯嫁女儿的时候,周怀礼确实经常早出晚归,甚至好一阵子都不归家,谁知道跑哪儿去了?
难不成……是拿这女子当蒋四娘的替身,以解相思之苦去了?
“吴三奶奶,我是去年就跟着四公子的,您若不信,只管写信去问他。或者,您告诉我四公子去了哪里,我去寻他,让他安置我们母子。”那女子大着肚子苦苦哀求,说得有鼻子有眼。
围观的人大部分都信了,叹息着摇摇头,袖手在旁边看热闹。
吴三奶奶有一瞬间的不忍,但是抬头一看蒋侯府的门匾,她又警醒起来。
着什么急?
有了媳妇,还怕没孙子?
这种贱女人生的,只有没见识的老婆子才拿来当个宝。
人家是“母以子贵”,在她这儿,她是妥妥的“子以母贵”。
不是名门闺秀,不配给她生孙子!
吴三奶奶咬了咬牙,沉着脸道:“好了,这孩子到底是谁的,现在说还为时过早。你起来,跟我回神将府吧。”
等到了府里,是生是死,还不是她一句话?
但是那女子好像十分怵她,往旁边躲闪道:“吴三奶奶,不劳您费心。我只要等着蒋四姑娘帮我们一把就可以了。”
“你找蒋四姑娘做什么?!人家没出阁的闺女,谁愿意淌这趟浑水!”吴三奶奶恼了,“你也别往我们家扣屎盆子!跟我走,我们去大理寺!治你一个‘讹诈’的罪名!”
那女子一听,越发哭嚎得大声。
“蒋四姑娘!救命啊!您要再不出来,吴三奶奶就要了我们母子的命了!”
吴三奶奶气得倒仰,手里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但是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多人看着,她也无法动手,只得咬牙切齿地道:“谁要你的命了!你胡诌些什么?!――给我把她抓起来!”
她带来的几个婆子迅速上前,一左一右抓住了那女子的胳膊,将她架了起来。
周显白见了,笑嘻嘻地正要招呼几个人上去解围,就看见王毅兴从另一边走了过来,来到蒋侯府门前,负手对吴三奶奶道:“吴三奶奶,请把她交给我。”
“交给你?”吴三奶奶狐疑,“做什么?”
“这是怀礼兄的种,我和他兄弟一场,总不能让他流落在外。等怀礼兄战场凯旋,我自当完璧归赵,将小嫂子和小侄儿一并送回神将府。”王毅兴彬彬有礼地拱手说道,真有为兄弟两肋插刀的意思。
围观的人群轰然叫一声好!
“王相够义气!”
“就是!男人的骨肉,怎能流落在外?他娘不要,你帮他留着!”
“都说王相是奸臣,照我看,王相义薄云天,是个一等一的忠臣!”
人群之中八卦之声顿起,将王毅兴顿时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各种阿谀奉承之词听了让人脸红。
王毅兴却还是一派云淡风轻,命人将那女子带了过来,道:“你不如跟我回府,等怀礼兄回来了再做定夺。”
周显白远远地看见,呵呵一乐。
王毅兴够意思!
这是要坐实了周怀礼养外室,生外室子的名头啊!
啧啧,有这样的兄弟,谁还需要敌人?!
吴三奶奶看着突然横插一杠子的王毅兴,脸色变得很是阴沉,“王相,您这是什么意思?这女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跟我们家怀礼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作为他兄弟,不帮他解决麻烦,反而助长这女子的气焰,有你这样做兄弟的吗?”
王毅兴叹一口气,道:“吴三奶奶,您怎么这样说呢?对男人来说,传宗接代乃是一等一的大事。这女子肚子里既然有了他的骨肉……”
“你住嘴!传宗接代,她也配?”吴三奶奶啐了一口那女子,“我自有儿媳替我家传宗接代。这野种,谁稀罕谁带走!”
这是在威胁王毅兴,如果他把这女子带走,这孩子就要栽到王毅兴身上了。
王毅兴苦笑着摇头,“吴三奶奶,您这话太过了。朋友妻,尚且不可欺,更何况是兄弟的女人?您也忒看不起我王毅兴了。――也罢,我给她一百两银子,送去庵堂住着,等怀礼兄凯旋归来,再做定夺,您看行吗?”
“不行!”吴三奶奶挑了挑眉,“这是我神将府的家事,关你什么事?!”
王毅兴不动声色地“哦”了一声,“您这是认了他们了?”
那女子却拼命摇头,泣道:“不要!我不要去神将府!也不要去庵堂!我去了孩子肯定就没命了!我要把他生下来!我一定要把他生下来!”
吴三奶奶气结,瞪了那女子一眼,恨不得把她打晕拖走。
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她还没把这女子骗走,王毅兴就来了,摆明了在搅混水,她又有什么法子?
“你放心,有我在,一定会保你把孩子生下来。”王毅兴温言说道,然后对着蒋侯府的大门拱了拱手,朗声道:“蒋侯爷,毅兴求见!”
……
不同于蒋侯府门外乱糟糟的情形,蒋侯府里一片死寂,上下人等都板着脸,一片愁云惨雾,再也没有了早上欢天喜地的热闹气氛。
本来大家一家大小都在为下个月四姑娘的大婚做准备,谁知道突然出了这档子事。
曹大奶奶回来之后,马上去找蒋侯爷,夫妻俩吵了一架,然后一起去见蒋家老祖宗,商议这件事该怎么办。
蒋家老祖宗目光晦涩地听了半天,道:“且先看着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怀礼又去了北面雷州巡边,不然把他叫过来一问就知道了。”
曹大奶奶不忿,嘀咕道:“若是他在,这件事恐怕要到四娘嫁过去了才会闹出来。到时候就只有打落牙齿和血吞了。他不在更好。”
“那你是什么意思?”蒋家老祖宗沉声问道。
“依我说,赶紧退婚得了。”曹大奶奶自始至终都不喜欢周怀礼,但是拗不过女儿自己喜欢,还有蒋侯爷和蒋家老祖宗也松了口,她才允了。
“胡说!”蒋侯爷一听就火了,“还有一个月就大婚了,你现在说退婚,四娘以后还嫁不嫁人了?还有神将府,你以为是你娘家兄弟,说退就退,说定就定啊!”
“怎么不能嫁人?!只是定过亲而已,那么多姑娘家退过亲,难道她们都不用嫁人了?寡妇还改嫁了呢,我们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嫁谁不是宝?偏要跟那起混账行子混!”曹大奶奶不甘示弱地跟蒋侯爷说道。
“好了,你们也别吵了。”蒋家老祖宗拍了拍桌子,“这事情还没弄清楚,你就打定了主意了?”
“难道还有假?”曹大奶奶撇了撇嘴,“谁那么大胆?敢同时栽赃神将府和蒋侯府?!”她是深信不疑的。
“我还是觉得这件事有蹊跷。”蒋家老祖宗深思说道,“定亲的时候,咱们家也是暗暗查访过怀礼的人品秉性的,断断没有这样的事。怎么如今竟然连孩子都闹出来了?依我看,怀礼是个谨慎的性子,纵然是在外面有女人,在嫡妻进门之前,他是绝对不会让外面的女子先有孩子的,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到,他也不可能入了我们的眼。”
蒋侯爷连连点头,“老祖宗说得是,不如再派人出去打听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冤枉了怀礼,岂不是也害了四娘?”
蒋家老祖宗便叫了一个婆子过来,道:“出去看看,有消息马上进来回报。”
那婆子应了,出去没多会儿,就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道:“老祖宗,这事八成是真的。刚才王相出来做保,说要为四公子保住这个孩子!还要见我们侯爷!”
“啊?!”蒋侯爷和曹大奶奶一起叫了起来,“当真?”
“王相就在咱们府门外头跟吴三奶奶说话呢。您不信,请他进来一问便知。奴婢不敢扯谎。”那婆子慌忙回道。
蒋家老祖宗脸色沉了沉,道:“那就请王相和吴三奶奶一起进来。”顿了顿,又道:“还有那个女子。”
“是。”那婆子忙转身又去府门外头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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