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王心里升起无数个疑团,他往四周看去,却只能看见白雾漫漫,一时不知身在何方……
很快,他面前的场景又是一换。
这一次看见的情形,让昭王目呲欲裂,眼里几乎流出血泪!
那是他的孩子!
他和想容最心爱的孩子!
郑素馨那贱人到底在做什么?!
为什么没有人阻止她?!
就在最紧张的时候,他看见想容终于冲了进来,抢过孩子,抱起来就往一个水缸里跳!
昭王刚松了一口气,就看见面前的白雾散去,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悬崖上。
而想容正疯了一样从一个黑衣男子手中抢过孩子的襁褓,亲手扔下悬崖……
那黑衣男子的身形极为模糊,没有郑素馨和郑想容清晰,他完全看不清他的样子。
“想容……想容……”昭王喃喃地叫着她的名字,渐渐地,泪水流干了。
他站在悬崖上,如同行尸走肉般,眼睁睁看着他最心爱的女人,被郑素馨打晕带走,带回那个奇奇怪怪雪洞一般的地方,然后,放在了一个大台子上……
后面的场景,让他揪心般痛,恨不得蒙着眼睛不再看下去,但是他逼着自己看,一定要记住这一幕。
这是想容在这个世间最后的、最悲惨的一幕。
后来,他看见郑素馨将想容送回郑家,而郑国公夫妇俩,对这个恶毒的大女儿的行径一无所知,听信她的谗言,最后要将去世的想容烧成灰烬!
感受到想容无边的痛苦和痛心,昭王再也忍不住,明知是幻象,他也一头冲了过去,要阻止他们去烧毁想容。
可是他的手刚要触到那熊熊燃烧的火焰的时候,他面前的幻境突然消失,什么都看不见了。
昭王五内俱焚,痛得晕倒在轿子里……
……
神将府内院清远堂右侧的小套间里,那股莹白浅紫的光芒似乎越来越强,往四下里扩散,渐渐将整个大夏京城都笼罩进去。
而匣子里面,那枯萎焦黄的紫琉璃花苞也开始有了要盛放的趋势。
阿财拼了命,也只能挡住一小片光芒。
它似乎十分着急,最后没法子,只好又开始拼命用头顶着木头匣子往墙上撞。
这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其实也不太大,至少外间几个值夜的丫鬟婆子都没有听见,依然睡得正香。
但是这响动惊醒了耳力比堕民都要灵敏的周怀轩。
他一睁眼,就看见整个屋子被一层莹白浅紫的光芒笼罩着。
那股光线虽然微弱得肉眼根本看不见,但是周怀轩的眼力本来就不同常人,这股光线逃得过别人的眼睛,却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一下子坐了起来,掀开帐帘,随手拿了件外袍披在身上,顺着那声音和光线的方向走去。
原来那声音和光线都是从阿财那边的小套间传来的。
周怀轩面沉如水,大步走进去。
一进门,就看见那个木头匣子散发着盈盈光芒,莹白浅紫,在暗夜里格外妖异。
而阿财正一遍遍将那木头匣子往墙上撞,似乎要阻止什么。
周怀轩抿了抿唇。
那光线里面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对于周怀轩来说,让他不舒服的东西,一定不是好东西。
而坏东西,除掉就行了。
周怀轩一步步走向那墙边的木头匣子。
他先一脚往阿财身上踹过去,将它踹得一下子飞起来了,然后另一只脚上前,踏在那匣子上,脚下微一用力碾下去。
啪嗒!
刚才还在散发着微光,几乎变成半透明的红玉的木头匣子一下子被周怀轩踩得四分五裂!
而里面刚刚有盛放趋势的紫琉璃花苞,顿时被他一脚全踩扁了。
莹白浅紫的光芒立刻消失,连带着那股妖异的感觉也没有了。
阿财从半空中掉下来,正好落在周怀轩肩头,明显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周怀轩抿着唇,从小套间的柜子里抽出块黑布包袱,将那四分五裂的木头匣子,和被他踩扁了的紫琉璃花苞罩了起来,拎着出去了。
这样的东西,不能再放在清远堂了。
他带着阿财和那黑布包袱来到外院的外书房。
一进自己的屋子,他就对肩上的阿财冷冷地道:“下去。”
阿财忙跳了下去,不敢再靠近他一步。
周怀轩在外书房找了个赤金打造的罐子,将那被他踩扁的紫琉璃花苞放了进去。
盖上盖子的时候,他看见那紫琉璃花苞重新变得枯萎焦黄,甚至越来越黑,已经没有多少生机了。
金克木。
紫琉璃是睡莲,被自己一脚踩扁,又放在赤金罐子里。
这样应该就没事了。
他不是没想过要用火将这紫琉璃烧得干干净净。
但是奇怪地是,再烧也就这样了,无法让它真的化灰。
做好这一切,周怀轩看也不看阿财,转身就走。
阿财支楞着小脑袋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便蜷着身子睡在了赤金罐子旁边。
……
昭王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他自己王府的卧房里。
“王爷,您醒了?”王青眉坐在他床边垂泪,忙用手拭了泪,惊喜地说道,“您刚才在轿子里晕了过去,可把妾身吓坏了……”
昭王一看见她的样子,就不由自主想起了想容受到的无边折磨和死后都要被挫骨扬灰的悲惨,忍不住心生厌恶,怒道:“滚!全都给我滚!”
王青眉和屋里服侍的下人忙不迭地退下。
这些人一走,昭王就再也压抑不住自己,他疯了一样从床上起身,胸口中有怒气充盈,如同一匹受伤的狼一样在屋里厮打、撞击,似乎只有肉体的疼痛,才能缓解他心里的痛。
但是不够,这些远远不够,没有什么东西,能有他的心痛,能有想容受到的痛苦那样痛……
王青眉隔着窗子,看见昭王在屋里如同疯了一样四处厮打,将他自己撞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
眼看他额头上撞出一个巨大的血窟窿,鲜血流了满脸都是,王青眉再也忍不住了,尖叫着道:“不行!不能这样!去……去请我弟弟过来!一定要劝劝王爷!”
在她心里,她弟弟王毅兴是无所不能的……
但是昭王府里,怎么能轮到她说话?
“怎么回事?!”一个威严的声音传来。
王青眉回头一看,全身吓得一抖,居然是太皇太后到了。
这深更半夜,太皇太后居然能迅速接到消息,从深宫里赶到他们的王府……
王青眉打了个寒战。
她顿时明白过来,太皇太后对昭王府的掌控,比她知道得要深得多,忙低下头,跪了下来,“太皇太后!”
昭王府的人一起跪了下来。
太皇太后满脸寒霜,长袖轻拂,快步从他们身边走过,往昭王的屋子里去了。
姚女官不动声色地上前,对这院子里昭王府的人道:“你们出去候着,这里有我们。”
她带着从宫里出来的宫女内侍,将这门口团团围住。
昭王府里别的人都走了,王青眉却还恋恋不舍。
“你也走。”姚女官毫不留情地道。
“我?”王青眉有些恼火,她可是主子!
姚女官不想理她,命人将王青眉架了出去,扔到院子外头。
昭王的卧房里,太皇太后已经走了进来。
她看见昭王满头满脸都是血,左手手背不知磕在哪里,高高肿起,但是他还在用右手一拳一拳地砸着墙。
那坚硬的砖石的墙壁被他砸出了一个坑,坑里尽是他手上的血迹。
“住手!”太皇太后沉声说道,对昭王很是生气,“你发什么疯?!”
昭王回头,看着太皇太后惨笑。
他张了张嘴,想叫她,却发现自己根本叫不出口。
只好闷闷地转头,重重地一拳又砸在墙上。
“够了!”太皇太后飞快地走过来,用力拉住他的手,“你到底是怎么啦?!是不是神将府?你告诉皇祖母!”
她知道昭王是今日从神将府出来之后,突然晕倒在轿子里。
醒来之后,就开始自残一样地疯狂伤害他自己。
“神将府?哈哈哈哈……皇祖母,你真会想!”昭王哈哈大笑,笑着笑着,他的笑声又变成了哭声,低沉的,一声声如同从肺腑里发出来的惨痛的哭声,“……皇祖母,想容她……她死得好惨……”
昭王半跪在地上,被太皇太后抱在怀里,喃喃地说着他看见的幻象,“……我知道,那些都是真的……是想容受的苦……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我为什么要活着!皇祖母,十五年前,你就应该让我死!让我跟她一起死!”
啪!
太皇太后听得越来越怒,忍不住扇了他一个耳光!
“死?你想死?!你这个懦夫!皇祖母费了多少心血,才将你护到如今,你居然想死?!”太皇太后怒不可遏。
“皇祖母,你不懂……你不懂的……你只爱权势,不懂的……”昭王惨笑道,用袖子擦了擦从额头流出来的血。
太皇太后虽然怒极,但是昭王到底是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从小到大,没有受过一丝委屈,直到他遇到那个女人。
太皇太后脸色沉了下来。
昭王心里痛,根本就顾不了太皇太后的情绪。
他冷笑着道:“皇祖母,我是懦夫。我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了,她死了,我还活着有什么意思?”
“活着有什么意思?”太皇太后也惨笑,“你问我?我问谁?!”
想她当年才十六岁,却被迫要嫁给六十多的老皇帝。
虽然是做皇后,可是那时候,有谁问过她,你愿不愿意?
每个人都认为她是心甘情愿。
能嫁给一国之君,哪怕是个马上就要死的老头子,又有谁会不愿意呢?
呵呵,她就是不愿意。
她明明有心上人。
她的心上人,一点都不比老皇帝差。
但是她不愿意没有用,她娘家等不及了,将她献了出来。
老皇帝一眼看上了她,她就只能嫁!
嫁入深宫,三千宠爱在一身,可是谁知道她心里的苦?
她每日只能在人前做皇后,而夜晚的时候,就是她最痛苦的时候……
这么些年,那么多的痛,她竟然都熬过来了。
可是就在她快要熬到头的时候,昭王,这个她用了生命来疼爱的孩子,居然跟她说,她不懂?!――他要去死!
“皇祖母,让我去死吧!让我去死吧!”昭王突然给她跪下,连连磕头。
一声声响头磕在金色嵌花的硬石方砖上,将刚刚愈合的伤口又撕裂了,鲜血又从他额头滚落下来。
昭王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让太皇太后心如刀绞,痛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眼看昭王又要去寻死,太皇太后低叫一声,终于拿起旁边桌上的砚台,往他头上狠命一拍,将他打得晕了过去。
整了整自己的衣裙,太皇太后站了起来,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郑素馨!你毁了哀家的昭儿,哀家定会让你血债血偿!――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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