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素素听了一哆嗦,不过想了想,还是抚着额头道:“萧大哥,您就让我再多高兴高兴几天吧。刺客什么的烦心事,还是等我高兴过了再考虑。——我头疼得很,想歇着了。”
杜恒霜白了萧士及一眼,忙对诸素素道:“你的病好像还没好。”又叫杜恒雪过来,“雪儿,你快给素素把把脉,看看她现在身子如何。”
杜恒雪就站在诸素素旁边,闻言忙拉过她的右手腕,静静地感受她的脉搏,末了点点头,道:“姐姐,素素姐身体底子好,回去再喝点儿药,捂着被子睡几天就没事了。”
杜恒霜放了心。
萧士及就去叫了诸家的下人婆子出来,让她们把院子收拾收拾,那些前朝死士刺客的尸体,当然都被里正叫了官差过来,连夜收拾走了。
杜恒霜她们才从诸家院子里出来,一路走到里坊外头柱国侯府停车的地方。
上了车,行程就快了。
半个多时辰,他们就回到柱国侯府所在的崇康坊。
半夜三更叫醒了收门的护卫,大开里坊的大门,让他们进去。
回到柱国侯府,杜恒霜她们累得只剩下一口气了。
萧士及看着杜恒霜睡下,才又去外院,找了萧义过来,跟他说了今天在诸家小院遇险的事儿。
萧义也是大吃一惊,忙道:“这些前朝余孽怎地如此大胆?居然已经潜到长安来了!”又问萧士及:“侯爷,您没事吧?”
萧士及皱着眉头道:“我没事。夫人和雪儿也没事,素素跟着住到我们府里来了,雪儿带她住到百草堂,你要记得给百草堂多添一个人的用度。素素只带了一个贴身大丫鬟,恐用得不省心,你给拨几个二等丫鬟,还有粗使婆子过去服侍她。她如今病着,这个年,就不要打搅她了,让她安心养病。”
萧义知道杜恒雪如今是诸素素的徒弟。师父病了,徒弟照看是天经地义的。
“侯爷放心,属下现在就去安置。不过,前朝余孽潜入长安的事儿,是不是给毅亲王也报个信儿?”萧义想着提醒萧士及。
萧士及想到明天就是腊月三十,后天初一,就是宫里头的赏春宴,长安城数得上的士族门阀,高官显爵,都是要入宫朝贺的,就道:“是要说一声,让毅亲王做个准备。”说着,又道:“给太子那边也报个信吧。”他如今不再是毅亲王的家臣,而是陛下的朝臣,再说,太子已经做出这样的姿态,处处礼让于他,他也不是满脑子愚忠的人,自然知道投桃报李。
萧义便派人去送信。
萧士及走入书房里间的密室,看着墙上的大齐堪舆图久久出神。
他知道,前朝余孽本是一直在江南一带活动,特别是江都,是他们的大本营。
江都有萧铣坐镇。萧铣本是前朝的皇亲国戚,他的姑姑,便是前朝德祯帝的皇后。他在前朝大周本来就是驻守江都的大将,坐拥十万兵马,又占据江南富庶之地,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他本是归顺了大齐,接了永昌帝的旨意,在江都严密看管着这些前朝余孽。
可以说,有萧铣在,这些前朝余孽的本事根本不够看的,他们也没有法子逃过萧铣的天罗地网,从江都一直悄无声息的跑到长安。
但是现在的情况是,这些前朝余孽的人手,还真的就从江都跑到长安来了。
这说明了什么?
是萧铣一时疏忽,让他们钻了空子吗?
还是萧铣这个人,有意睁只眼,闭只眼,放他们到长安来探虚实了?
萧士及又想到海西王杜那兹,也就是杜恒霜的爹爹杜先诚,本来是要去江南过年的,后来临时改了主意,不去了。他是察觉到什么事情了吗?
萧士及一夜没睡,在书房里绸缪到天亮。
杜恒雪的百草堂里,诸素素和杜恒雪也没有睡。
诸素素是心里有事,又换了个地方,她夜里择席,就在床上翻来覆去。
睡在对面暖炕上的杜恒雪听见了,就起身披了大袄,过来跟她说话。
“素素姐,你怎么啦?心里有事?要不跟我说说吧。你不是说,心里有事不说出来,会憋出病的吗?”杜恒雪笑着给诸素素掖了掖被角。
诸素素笑了笑,道:“雪儿,你给我背背医书吧。我听着就能睡着了。”
杜恒雪很是听话,轻声背诵起来。
诸素素果然就在杜恒雪平缓有度的声音里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诸素素和杜恒雪还在睡觉,安子常就来到百草堂看望诸素素。
诸素素忙起身,匆匆忙忙扒拉一下头发,穿着小袄就出来见安子常。
安子常在东次间坐着喝茶。
诸素素进来,有些紧张地问道:“你是来解除婚约的吗?”
安子常有些意外,放下手里的茶杯,走到诸素素跟前,看着她有些苍白的小脸,展颜一笑,笑容晃花了诸素素的眼睛。
“经过昨天的事,你还愿意嫁给我吗?”安子常缓缓问道,“有些事,我不知道别人有没有告诉过你。”
“什么事?”诸素素忙问道,“你在外面有了私生子?你想让你外室进门?”
安子常愕然,过了许久,才噗哧一笑,摇摇头道:“素素啊素素,你脑袋里都想些什么?你倒是说说,我干嘛要养外室?”
诸素素想了想,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却是很无聊。
养外室,一般男子害怕家里长辈妻子不同意,才将自己看上的女子另置别居。
而安子常,既没有长辈,又没有妻子,他要是看上谁,还要养外室这么麻烦?——直接接到府里,谁敢拦着他?
诸素素笑道:“既然不是这两件事,你还有什么别的事让我受不了?”
安子常就笑道:“看来霜儿没有对你说过我以前的事情。”
诸素素摇摇头,“霜儿不是那种背后说人是非的人。你若是以前有些见不得人的事,她会让我来问你,而不是在背后嚼舌根。”
安子常窒了窒,看着诸素素笑道:“你倒是一点都不吃醋?你明明知道我对霜儿的心意,你还能跟霜儿毫无芥蒂的做朋友?你就一点都不迁怒于她?”
诸素素嗤笑,“安国公,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也未免太看轻我们女人了。难道只有你们男子之间才有肝胆相照的友情?我们女人就只配为了男人争风吃醋?!——我告诉你,你和霜儿如果掉到河里,我肯定先救霜儿。”
安子常点点头,故意道:“我也先救霜儿。”再看看诸素素的神色如常,一派坦然,一点小性都没有,安子常在心里暗暗称道,诚心诚意拱手行礼,“是我狗眼看人低。素素确实不同一般女子,你和霜儿能做这么好的朋友,当然是有原因的。”
诸素素正色道:“你也别把我想得太好。我是小人,真小人。而我跟霜儿情分好,也不是随口说说的,是我们两人这些年一起共历生死,培养出来的友情。”
安子常就想起当杜恒霜被人追杀,只有诸素素一个人陪在她身边的事儿,叹口气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着,又话锋一转,“不是我看轻女人,实在女人之间,为了男人反目成仇的太多了。”又想跟诸素素解释:“昨天我确实没有看到那些黑衣人也向你冲过来,如果看见,我不会去救霜儿,我一定会救你……”
诸素素没有说话,笑盈盈地看着安子常,眉目之间一派了然。
安子常头一次有些赧然。
诸素素着意欣赏了一派安子常的囧态,才笑着道:“你不喜欢我,你心里有别人,当然会下意识去先救别人,我真的没有怪你的意思,更不会迁怒于霜儿。而昨天你也看见了,当我有难的时候,霜儿第一个来到我身边,救我出险境。甚至在很久以前,你安国公正眼也不会看我的时候,当我出了事,也只有霜儿一个人真心实意为我奔走。”
安子常听了诸素素的话,第一次为两个女人之间的友情动容,过了许久方道:“你要记得你今天说的这番话才好。你知道,大话好说,要做起来却不容易。”
诸素素不以为然,“你对霜儿的心意,跟她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我为何要迁怒于她?再说,我本就明白你昨天大张旗鼓地下聘,只是为了给我做脸而已。至于深情不渝,非卿莫娶,没这回事。”
诸素素看得很清楚,也不奢望天上能掉下馅饼砸中她。安子常能有心帮她做脸出气,她已经很高兴了。她才不会要求些有的别的,跟自己过不去。不作死就不会死。只要安子常能明媒正娶,她做他的原配正室,对她一个小小的医士来说,已经是赚翻了。
安子常对杜恒霜的心意,本来就是镜中花,水中月,诸素素还是警告安子常:“你也要记得,莫要太过份。不是我吃醋,而是你要为霜儿想一想,她是女人,名声要紧。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你要管住自己的手脚,不要在人前让她下不了台。”
安子常笑道:“这还用你说?”
诸素素瞪他一眼。
安子常连连摆手,“好了好了,咱们还是说正事。——昨日那些刺客,是冲我来的。因为我杀了前朝大周的皇帝。”
诸素素:“……”。原来跟自己定亲的,还是个“乱臣贼子”……
看见诸素素瞠目结舌的样子,安子常微笑,“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又补充道:“我不仅杀了前朝大周的德祯帝,还杀了前朝的公主,对了,我还杀了我爹,我家里所有人。”
诸素素打了个寒战,迟疑着道:“你杀前朝皇帝没什么,但是你为何要杀了你全家?”
安子常的声音透着几分冷厉,“因为他们都该死。——若不是他们,我娘亲不会死。”
“他们为何要害死你的娘亲?”诸素素更加好奇。
安子常就将当时的事情,对诸素素说了一遍,末了,道:“……前朝大周的朝日公主和我爹合谋给我娘下毒,这件事,安家的那些叔伯兄弟,婶子伯娘,每个人都知道。他们看着我娘被那毒折磨得痛不欲生,却没有一个人援手,去想着给我娘请郎中。个个都在盼着我娘死了,我爹好尚公主,他们才好永享荣华富贵。”说着,斜睨诸素素一眼,“都是一群想踏着我娘的尸骨坐享荣华富贵的贱人……难道要留着他们的命恶心自己一辈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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