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个梦境,一次次的怒吼,一次次的歇斯底里,最后换来的依然是毁灭,依然是被吞噬的命运。
徐寒满头大汗的从床榻上惊醒,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用了足足十余息的光景方才平复下自己翻涌的内息。
距离横皇城的大战已经过去了半个月的光景。
那场大战死去了近十万的平民,加上殉国的守军,死亡人数足足逼近十五万大关。
安抚百姓、处理数目巨大的尸骸的工作才刚刚开始,虽然横皇城似乎恢复了往日的繁华,但无论是大阳宫中那头已经由极红色变作深红色的龙相,还是远方隆州上空飘扬的楚字玄旗,都在告诉世人,这场大战只是开端,远未结束。
大战前离去的晏斩了无音讯,徐寒对此也无可奈何,每个人身上都藏着秘密,晏斩或许也有这样的东西,徐寒并不对他隐瞒抱有半点的不满,反倒是庆幸他能躲过这场劫难。
坐起身子的徐寒活动了一番筋骨,屋外听到屋中响动的玄儿窜入房门,扑入了徐寒怀中。抚摸着这粘人的小家伙,徐寒走到了木桌前,那里放着一个饭盒,徐寒微微一笑,想来应当是叶红笺送来的。
虽然说来有些矫情,但这被人关心的感觉却着实让人受用。
徐寒的心情好了一些,他打开了饭盒,正要拿出里面的饭菜品尝。
可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事物抵住了他的颈背,历经过无数次生死之境的徐寒心头一震,他知道那东西应该是一把匕首。
“谁!”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沉眸问道。
身后匕首的主人将那匕首又向前送了几分,然后他压低了声音言道:“这个问题,该我问你。”
“你究竟是谁?”
徐寒的眉宇间顿时浮出一抹煞气,他一拍桌面,磅礴的剑意于那时自他体内涌出,背后之人显然未有料到徐寒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迸发出如此惊人的力量,他措不及防之下,身子被那剑意所震,有些不稳。而徐寒瞅准了这个时机,他迅猛的转过了身子,一手抓住了那匕首,一手做剑指状就要朝着那人的面门刺去。
而也就这时,他亦看清了那人的容貌,徐寒的双眸之中陡然涌现出骇然之色,手上的攻势也随即一滞。
同时那屋外院门方向也传来一声尖锐的鸭公嗓:“陛下驾到!”
......
没了晏斩的晏府正屋中,李榆林、李儒、李末鼎三位大夏身份最为崇高的男人按照尊卑之序坐在府门中,匆匆赶来的徐寒在行过拜礼之后也在屋中坐下。
“半月未见,徐阁主体内气息愈发绵长,想来修为又有所精进吧。”坐在主座上的李榆林率先开口言道。
徐寒闻言眉峰一挑,倒是坦然受下了李榆林的夸赞:“因祸得福,全依仗陛下天威。”
“呵呵。”李榆林淡淡一笑,而眸子也在那时忽的眯起,他看向徐寒言道:“徐阁主身上似乎藏着什么秘密。”
当日那般天地异象,自然是瞒不过李榆林的眼睛,徐寒也知道他话中所指故而也不否认,随即对上了李榆林的目光言道:“陛下不也有秘密吗?”
大抵谁也想不到素来因为没有仙人坐镇,受到江湖势力各方牵制的大夏皇族之中竟然藏着一位儒道圣人,并且还在横皇城大战之日布下了战阵想要诛杀那位太阴宫中的仙人,观那些圣阳军结出阵法显然是训练已久,加之三十年间,从未出世的李家王爷李儒,徐寒有理由相信这样的谋划恐怕早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
以李榆林的聪明自然听得明白徐寒的话中所指,但出奇的是,他极为坦然的点了点头,笑道:“是啊,我们都有秘密,那徐阁主今日可有空闲,听我讲讲这大夏的秘密?”
徐寒大抵也未有料到李榆林会如此坦然,他不免微微一愣,但随即还是点了点头:“愿闻其详。”
李榆林见状脸上忽的涌出一抹的笑意,既然是秘密自然便不能轻易宣诸于口,而知道了秘密的人同样不能置身事外。徐寒是个聪明人,他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在应下此事的同时想必也代表着对方有了与之匹配的觉悟。
“三十年前,父皇南征大周。”
“破了牧家军,开了剑龙关,一路长驱直入,直逼大黄城。”
“都说大黄城的林守乃是天下第一守将,一箭射穿了大夏皇帝一统天下的黄粱一梦。林守虽然本事了得,能聚十万人意念于一箭之上,这样的一箭或许足以让仙人胆寒,但徐阁主可曾想过,父皇李文景可不止是仙人,也是大夏的帝王啊!”
徐寒听到此处,他的身子一震,眸中顿时涌出了异色。
他见过林守,也有幸与这位老将军并肩而战过,不可否认,林守是一个很值得钦佩的人,这一点无论为敌还是为友都是如此。
而关于林守那一箭破黄粱的故事,在大周更是交口相传,上至古稀老叟,下至三岁乳儿都是人尽皆知。可是此刻听了李榆林之话,徐寒方才想起这个在大周人人皆知的故事中,存在一个天大的漏洞。
饶是宇文洛那般昏庸无能之人,身上背负着的龙气也需要仙人之尊,以凶剑刑天剑为刃方可斩杀,而那时的仙人皇帝李文景,一路南下,兵锋正盛,他说背负的气运何其庞大恐怕就连李榆林也难以望其项背,林守就是射得穿仙人的命宫,也无法射穿那护体的龙气。
“你是说有人从中作祟?”徐寒很快便联想到了那位牙奇山上的无上真人,从长安城开始,这位无上真人似乎便觊觎这天下气运,加之前些日子横皇城中李家王爷的密谋,很明显这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了那位仙人。
闻言的李榆林自然从徐寒脸上的神情中看出端倪,他继续言道:“父皇究竟遭遇了什么,我们难以追个溯源,但事情到这里却远未结束,父皇兵败之后回归横皇城,虽然受了重伤,但远未到龙驭上宾之时,但坊间却盛传父皇命不久矣。”
李榆林说道这里,他的眸子中光芒闪烁好似又回到了三十年前光景。
“事实也就是在这样的流言四起之时,父皇的仙人命宫开始衰败,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我们请遍了天下名医,也寻不到病根。到了后面,父王虽然活着,但却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处理朝政的能力。不得已之下,他将皇兄立为了太子,代替他掌管朝政。”说道这处,李榆林又看了看身旁一袭白衣的李儒,方才继续言道。
“皇兄素有贤名,无论是朝中文武,还是大夏臣民对此都觉父王此举并无差池,加之父王尚未西去,按理说大夏气运就算落在父王之身,也该落于皇兄头上,但偏偏大夏之国运却分置流散,散落于八王头顶,若非那时阿末尚且年幼,恐怕就是九子夺嫡了。”
“这气运一成龙相,人心便会生恶,加上有心之人在背后推动,八子夺嫡之事便顺理成章。”
李榆林的故事讲到这里,他忽的耸了耸肩膀,言道:“即使是我亦同样未有幸免,但是说是八子夺嫡,其实只有七子,皇兄从一开始便未有参与此事,当我准备参与这场大战的前一晚,皇兄却忽的寻到了我,他与我讲了一个仙人想夺天下气运,坏了皇帝老儿仙人命宫,又分一气化八龙,致八龙夺嫡的故事。我本并不相信,但皇兄却将他手中握有的兵权尽数交于我手,也是得此相助,我方才能踩着同胞兄弟的尸骸,登上这帝王宝座。”
“而从那天起,皇兄便带着十二万圣阳军消失在了大夏,而我则在稳定好大夏局势之后暗暗调查起了关于父王之死以及八子夺嫡之事真相。”
“事实上这么多年来,我并未取得太多的进展,直到罗墨登仙,我大夏气运被夺之后,我方才意识到了一切的一切追根溯源,都是神无双在暗中捣鬼!”
李榆林的故事讲到了这里,徐寒也听明白其中就里。
但据他所知,隆州的崔庭背后站着的是森罗殿,而再观那日神无双的出手,这是不是也意味着森罗殿与神无双早已沆瀣一气?
念及此处,他望向了李榆林言道:“陛下的故事既然讲完了,那要徐某做什么,是不是也该说了呢?”
李榆林闻言淡淡一笑:“崔庭虽然退了兵,但如你所见,那楚朝亡魂的鬼龙之相依然一刻不停的吞噬着大夏的龙气,隆州、景州、雍州三州之地依然被他们握在手中,而他们想要显然也不仅仅是大夏,有道是唇亡齿寒,大夏一亡,陈周二国我想也同样无法幸免。”
徐寒点了点头,关于森罗殿在陈周二国的布局他也听鬼菩提提起过,那眉目一沉,望向李榆林问道:“那陛下的意思?”
“龙气是天下的气运,一旦气运耗尽,莫说王朝,就是这方世界也会彻底失去生机,我以为诛灭所谓的楚国迫在眉睫,我想请徐阁主亲身去一趟大周,劝说大周皇帝与我大夏共同出兵,里外夹击,平了此难。我大夏愿自此与大周永修和睦,千年万载,不起兵戈!”
......
送走了李榆林之后,徐寒沉着眉头走在院落中。
对于李榆林的到来颇为在意的诸人倒是有意询问徐寒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徐寒的态度却极为古怪,他对于诸人的询问尽是闻所未闻一般,脚步匆忙的回到了自己房门。
诸人对此奇怪无比,面面相觑却又不明所以。
而徐寒却根本不曾在意诸人的目光,他急切地推开了房门,房门中一道身影正正襟危坐于他的木桌前。
见徐寒归来,那人的目光顿时阴沉了下来:“你的事情办完了?”
“嗯。”徐寒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盯着那身影语调沉重的点了点头。
“那现在咱们可以继续方才的问题了吗?告诉我,我是谁?”
徐寒闻言,嘴角顿时露出了苦笑,他目光复杂的看着那人,轻声言道:“阿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