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的向前。
经过了徐寒熟悉的朱雀街、长罗巷,马车的车轮与青石板铺就的地面碰撞,发出咕噜的声响,那低沉的声音回荡,像是丧钟敲打在徐寒的胸膛。
“所以你们费尽心思,为的只是将本来就应该坐上皇位的那个人再次推到本就属于他的位置上,对吗?”这样的沉闷对于徐寒来说着实太过压抑了一些,他沉着声音看向身旁的老人,再次问道。
身着红袍的老人抬头看了徐寒一眼,随即淡淡的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当年沧前辈与老家伙又何苦杀了皇帝...”徐寒皱了皱眉头,他倒是有些不解,为何沧海流与夫子要做出这如今看来如此多此一举的事情。
鹿先生想了想,犹豫了一小会,似乎是心里对于徐寒的愧疚让这个老人在那时终于还是无法拒绝徐寒的提问,缓缓的说了起来。
“你听说过半妖吗?”
“半妖?”徐寒闻言愣了愣,他倒是听说过关于这东西的一些说法,他眉头一挑于是问道:“你说的是当年大楚朝灭亡前,那位末代皇帝沉迷的半妖之法?”
“嗯。”鹿先生点了点头。
“这和当年的弑君又有何干系?”徐寒不解道。
鹿先生看了徐寒一眼,他倒是有些疑惑到了这个时候的徐寒为何还有心思关心这些,不过他并不认为眼前的徐寒还能做出些什么影响他们计划的事情,于是继续言道:“半妖又名神种,传闻以此法练就而出的躯体,双眼可洞阴阳,双手可逆生死,而最重要的是,这副躯体,亘古长存,万劫不朽...换一个说法,便是长生。”
“所以,那位先帝便也想来一个万寿无疆?”徐寒顿时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一国之君何其威风了得?换作是他恐怕也想在这世上多活些日子。
“但那位先帝也算得是位明君吧,就因为他想要制炼半妖,你们便杀了他?”徐寒又问道,他虽然并未经历过那位皇帝统治的年代,但无论是坊间的风评,还是正野史中的记载,对于那位皇帝的评价都极为中肯,算得上是大周的中兴之君。
“虽然说这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天策府即使再迂腐,也明白皇帝有些不能宣诸于笔墨的事情实属正常,只要国泰民安,何至于兵行险着,动这弑君的念头?”鹿先生沉声回应道。
“即便承阳帝真的迷恋半妖之法,抓些死囚寻些妖物与他玩玩,虽然残忍,但也好过龙驭上宾,社稷崩碎。再不济,他就如当年那楚朝皇帝一般,大肆捕捉平民用于此法,有天策府在,只要他做的不太过分,我们再从中制衡一番,熬到他死去那天,也未尝不可。”
“可惜的是大周不是大楚,大楚皇族素来精通这炼妖之法。他们手中自古便饲养着许多妖物。而大周,可没有那么多妖物给他肆意玩弄所以,他动了西边十万大山的主意...”
徐寒听到这里,顿时脸色一变。
大周的西境,也就是他的故乡青州,那里再往西去便是人族的禁区,盘踞着不知几多妖物之地的十万大山。
那些妖族究竟多么强大,徐寒与大多数人一般不得而知。
但他的右臂便是一位妖族大君的所有之物,徐寒可以很清楚的知道,一旦自己解开了右臂的封印,即使是仙人他也有一战之力,而这仅仅只是那位大君的一个臂膀而已。
十万大山之中若是有那么一个,只需一个与这位大君一般的妖族大能,那么对十万大山动手,所能招来的祸患,足以让大周陷入永无宁日的战乱,也就难怪沧海流与夫子会费尽周折将那位皇帝斩杀,即使以此造成大周十余年的民不聊生也在所不惜。
这样的说辞虽然解开了徐哈你的一些疑惑,但他仍有不解之处。
“可即便如此,当时的长夜司不过还是一个小小的情报机构,天策府掌握着大周的政权,牧王府统领着边境的战事,二者可谓一手遮天,即使扶持那位幼帝登基想来纵使朝廷有所不满,也闹不出什么样的风浪?又何至于落到牧王府作古,天策府破败的地步?”
这确实是一件很讲不通道理的事情,既然那位与他接下龙蛇双生之法的真龙是天命所定的帝王,由他登基继位,若是那所谓的天愤之言是真的,那么这一来大周亦可免去这些年的天灾人祸,这二来更可以让天策府与牧王府依然安稳如初,亦不至于处处被大夏掣肘。
而且就算当时那位幼帝方才出生,让一个婴儿登基太过匪夷所思,不得已之下将宇文洛推上了台面,那么想要控制对方,以当时天策府与牧王府的能力也绝非难事。
徐寒确实想不明白以夫子的精明,如何会做出这般事情。
鹿先生闻言却又是一笑。
“宇文洛的手腕与城府确实出乎了我们的预料,他扶持长夜司灭了牧王府这一点便是他在数年的苦心经营之后结果。这虽然对我们的计划造成了一些困扰,但却依然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而在那之前...”
“譬如灭杀诸多皇子,给外人一个先帝子嗣尽数死于非命这样的假象...都在我们计划之中...”
“嗯?”徐寒看着眼前那脸上带着笑意的老人,心头却是一寒。那分明应该是和蔼到了极致的笑意,可落在徐寒心中,却宛如恶鬼一般令他心头生寒。
他知道自己终究太过天真了一些,天策府曾经能够抵达与现在的长夜司比起过之而无不及的高度,怎么会是如他展现在世人面前的那般的光明磊落?
王权...
永远伴随着的都是骇人听闻的算计与累累的鲜血白骨。
他的脸色在那时阴沉了下来,他看着眼前这个好似第一次真正认识的老人,沉声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老人重复着徐寒的问题,他脸上的笑意渐渐变得狂热了起来。“为了让苍生永远不受离乱,为了让天下永享太平,为了从此之后再无兵戈,一切的牺牲都是值得的。所以,在真龙未有长成之前,任何人都不能知道他的存在。”
徐寒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听不懂老人话里的意思,他觉得鹿先生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而鹿先生似乎也在那时看出了徐寒的疑惑,他的脸上笑意愈发的狂热,甚至渐渐变得有些狰狞。他再也没有那一代大儒应有风采,反倒是更像一位陷入疯狂的恶鬼,他如是言道,语调幽冷。
“半妖之法虽然血腥、暴戾,甚至险些给大周带来灭顶之灾...”
“但他确实...”
“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