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丽华虽待人平和,但毕竟是出身于豪门阴家,还是很有些大小姐脾气的。如果不是寄人篱下,身在刘秀的宅子里,单凭刘玄刚才的那番话,她早把人撵出去了。
刘秀有注意到阴丽华落了脸子,也意识到刘玄的话不太合适,隐隐有挑逗之意。
他将自己碗中的梅子汤一口喝干,然后站起身形,说道:“丽华,我和阿玄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刘玄闻言,莫名其妙地看眼刘秀,自己和阴丽华聊得正高兴呢,怎么就突然要走了呢!他厚着脸皮说道:“阿秀,我这碗梅子汤还没喝完呢!”
他话音刚落,刘秀已拉着他的胳膊,把他硬拽了起来,说道:“阿玄,我们去前院说话。”说完,他拉着刘玄就往外走去。
刘玄被动地跟着刘秀走着,还一步三回头地看向阴丽华,嬉皮笑脸地说道:“阴小姐,我改天再来拜访。”
正常情况下,客人离开,阴丽华出于礼貌,肯定要起身相送,不过这次,她连起身都没起身,拿着小碗,一羹匙一羹匙地继续喝着梅子汤。
出了阴丽华入住的院子,刘秀方松开刘玄的胳膊,而后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刘玄。后者被他盯得发毛,小心翼翼地问道:“阿秀,你怎么了?”
刘秀说道:“玄哥知道我心仪丽华。”
“是啊,那……那又怎么了?”
刘玄眼珠转了转,随之露出恍然大悟之色,笑道:“阿秀,你是不是误会了?我对阴小姐可绝无非分之想啊,你我是兄弟,你心仪的女子,那就是我的弟妹啊!”
刘秀又与刘玄对视了片刻,点了点头,未在就此事多言,说道:“如果阿玄想喝梅子汤,我令人去外面买些回来!”
刘玄哈哈一笑,说道:“刚才我只是说笑而已,阿秀你还当真了不成?好了、好了,天色不早,我也该回了,阿秀,我改天再来看你。”
刘秀也没有挽留,说道:“我送你。”
送走刘玄之后,刘秀回到阴丽华的院子,见阴丽华还坐姿端正的在小厅里,喝着梅子汤,他走上前去,面露歉意地说道:“丽华,刚才……真是抱歉。”
阴丽华放下小碗,拿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对刘秀一笑,说道:“文叔不必向我道歉,毕竟口出秽言的是刘玄,而非文叔,不过,也希望文叔以后不要随便领不三不四的人来见我。”说完,她站起身形,向刘秀福了一礼,转身回到自己的卧室。
刘秀扶着额头,轻轻叹了口气,丽华这还是生自己的气了。
此时的阴丽华,终究年纪尚小,不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也远远没有修炼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地步。
其实刘秀身边的兄弟,大多都像刘玄一样,是没读过几年书的大老粗,口无遮拦,想什么就说什么。
只不过现阶段他们和阴丽华基本没什么接触,之间更谈不上存在矛盾的问题。
可一旦阴丽华和刘秀成了亲,成了这些大老粗们的主公夫人,那情况就不一样了,阴丽华这种锋芒外露的性格显然是极不讨喜的。
在这一点上,她远不如许汐泠。许汐泠对大老粗们也谈不上有多喜欢,心里甚至可能充满着厌恶,但她却能和那些大老粗们打成一片,称兄道妹。
不要小瞧这种交际手腕的能力,在很多时候,人际关系的好与坏,能决定很多大事。日后的事实也恰恰证明了,阴丽华在这方面吃了大亏。
翌日,汉军得到一条重要的消息,王莽麾下大将,严尤、陈茂,率兵十万,正在向南阳进发。
严尤、陈茂都是王莽麾下的名将,尤其是严尤,最风光的时候曾做过大司马,换成现代的话讲,那就是三军总司令。
只不过后来因为与王莽的政见不合,被王莽扁了官职。
新莽时期,匈奴在边境连连作乱,王莽一心想打匈奴,当时担任大司马的严尤强烈反对。
他的政见是攘外必先安内,向王莽建议,匈奴之外患,不足为虑,国内之匪患,才会动摇国本,当务之急,是先平定国内的匪患,然后再去对付匈奴。
估计严尤可能算是中国历史上最先提出攘外必先安内政策的人。
王莽听了严尤的建议后,当场就气炸了,于朝堂上,当众指着严尤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身为大司马,掌管全国的兵权,可这些年你都做了什么?平匈奴,你平不了,治匪患,你又治不好,你看看你长的模样,就是一副穷凶极恶,心怀二意的样子。
(这是王莽当时说的原话,当然,我是给翻译成了白话。)
王莽都拿严尤的外貌来说事,做人身攻击,可见王莽当时气愤到了什么程度。严尤也因此被扁了职,连降了好几级。
后来各地的起义军四起,新莽朝廷内忧外患,岌岌可危,王莽没有办法,只得再次启用严尤这位能征惯战的老将。
严尤也的确没让王莽失望。下江军进入南郡,势如破竹,锐不可当,正是严尤和陈茂,奉命率军入南郡增援,一举打败了以王常为首的下江军。
这次,汉军在南阳大破甄阜、梁丘赐十万大军,甄、梁二人被杀,震惊朝野,王莽听了这个消息都慌了心神,急调严尤、陈茂二将,封严尤为纳言将军,封陈茂为轶宗将军,率军入南阳,企图平灭汉军,解南阳之危。
严尤和陈茂一部,虽然对外宣称是十万大军,实际上,他二人统帅的兵力远不到十万,差不多有五、六万人左右。
而且他二人麾下的兵力,也不是精锐的京师军,而是由各地的郡军和临时征召的新兵,东拼西凑出来的。
此时的新莽朝廷,还没把战略重心从北向南转移,朝廷的精锐兵力,基本都在太师王匡和国将哀章的麾下,用于对付北方的赤眉军。
所以严尤和陈茂率军向南阳进发,声势看起来很浩大,对外宣称十万之众,实则这支大军,真就是外强中干。
只不过这些具体的细节,汉军这边并不清楚,只知道严尤和陈茂率领十万大军来南阳了。
汉军这边召开紧急军事会议,主持会议的是刘縯和王匡。
因为又有强敌出现了,柱天系和绿林系的矛盾一下子被压了下去,当务之急,是合力应对这来势汹汹的十万莽军。
而且这次的莽军,可不是由甄阜、梁丘赐之流统帅,而是由名将严尤、陈茂统帅。
听到严尤和陈茂的名字,下江军众将都是一个劲的吸凉气,包括王常和成丹在内。
在南郡,严尤和陈茂是怎么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的,下江军将士,至今都记忆犹新。
当初在南郡的老冤家对头,这回在南阳又要遇到了,以能征惯战著称的下江军,现在心里都是很没底的。
中军帐内,无论是柱天系的将领,还是绿林系的将领,皆面色凝重。
李通最先打破沉默,说道:“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严尤、陈茂一部进入宛城,与岑彭一部汇合。”
有岑彭驻守宛城,宛城就已经够难打的了,如果再让严尤和陈茂再率领十万大军进入宛城,那宛城必将固若金汤,己方也再难有攻破宛城的机会。
王匡眉头紧锁,转头看向王常,说道:“颜卿,在我军当中,只有你下江一部与严尤、陈茂交过手,你对他二人也最为了解。依你看,我军目前之实力,能否与严尤、陈茂一部力敌?”
王常垂下头,沉默不语。这个问题,实在是让王常不好回答。
就内心而言,他最不愿意对阵的就是严尤和陈茂二人,可现在的局势是,己方不得不正面面对这两个人,王常的心里就两个字,没底。
过了许久,他方幽幽说道:“严尤、陈茂,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用兵刁钻又霸道,极难对付!”
王匡看了王常一眼,心里嘀咕,你这话说了不跟没说一样吗?
他面色凝重地说道:“现在,我方内部有岑彭这个心腹大患,外部有严尤、陈茂来势汹汹,莽贼已对我汉军形成里应外合之势,眼下,我军当如何应对?”
他这话不仅在问王常,更在问在场的诸将。
在场诸将面面相觑,皆沉默未语。邓禹欠身说道:“属下以为,我军当兵分两路,一路攻宛城,一路阻击严尤、陈茂一部!”
这是最为合理的战术,可问题是,谁能攻得下宛城,谁又能挡得住严尤和陈茂?
一直低垂着眼帘的刘縯,猛的瞪起眼睛,眼中闪过两道精光,正色说道:“我可率一万将士,去攻宛城!至于阻击严尤、陈茂一部的重担……”
说着话,他转头看向王匡。
王匡缩了缩脖子,心里嘀咕,你看我作甚?我也打不了严尤、陈茂啊!
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绿林军中,最善战的就是下江军,可下江军都在严、陈二人手中吃了大亏,险些全军覆没,自己顶上去,恐怕还不如王常、成丹呢!
王匡低垂着头,一声没敢吭,王凤、陈牧、廖湛等人也都像霜打的茄子,脑袋垂的一个比一个低,只怕让自己顶上去,阻击严尤、陈茂的大军。
见此情景,最后还是王常把心一横,大声说道:“我愿率两万将士,阻击严尤、陈茂一部!”
王常是对严尤、陈茂有心理阴影不假,不过他心里也憋着一口恶气,男子汉,大丈夫,活就活得顶天立地,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
当初,他被严尤、陈茂打得一败涂地,现在,再次对阵此二人,他也想把当初的失利从他两人身上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