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8)
顾宁神色冷然, 不看岑嘉。
太医心一抖。心想帝妃,说不定将来是帝后,感情如此不合,八成要出事。
岑嘉眼神舍不得离开顾宁, 却吩咐太医,道:直接给他诊脉即可, 不必太多拘束, 看病要紧。
太医连忙起身, 走到岑嘉面前, 旁边小太监帮忙给他把椅子搬过来, 让他坐下。
太医坐下, 伸出枯木般的手,抖了抖袖子, 把手指放到顾宁手腕上。
岑嘉冷冷的看着那两根手指,不知道在想什么。
太医手指轻颤,努力稳住心神。就算明天死,今天也应当再看完最后一位病人。
他沉住气, 又说:臣斗胆,看一眼娘娘尊容。
此刻他和顾宁还隔着一层浅薄的纱幔。
岑嘉拦住要上前的太监,亲自上前去, 缓缓掀开黄色的纱幔。
老太医心想完了, 一般的还好, 宠成这样, 他怕不是得被抠下眼珠子。
不过在宫里沉浮这么多年,他无儿无女,虽然怕死,但也没那么怕死。
岑嘉让开,老太医看了一眼顾宁,心中微惊。
一个男子,如此相貌,怪不得新帝宠爱至此。
他看了看顾宁的眼下及唇色,又摸着顾宁的脉象,过了一会儿,把手放下来。
岑嘉上前一步,问:如何?
太医回忆着刚才的脉象和病容,其实心里已经猜到了,但是他看了顾宁一眼,迟疑了一下,道:娘娘此脉颇弱。
这话说的委婉又含糊。
岑嘉看了眼闭着眼躺在床上假寐的顾宁,顿了顿,命令道:出来说话。
太医连忙应了声:是。
等他要出去时,顾宁突然叫住他:等等。
岑嘉以为是在叫自己,慌忙回头,问:怎么了?
顾宁看着那太医,问道:这位太医怎么称呼?
太医先是一怔,反应过来后,心中不由得十分感激,道:臣姓乾,贱名庆生。
顾宁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岑嘉深深地看了那太医一眼。他想知道,这人哪里好,值得顾宁为他多费心神。
还问了他的名字,不就是要保他?
如此年老。
难不成顾郎偏就喜欢年纪大的?
貌亦甚丑。
顾郎喜爱他这般长相,应当并不喜欢乾庆生这般长相。
但岑嘉还是嫉妒,他嫉妒顾宁的目光落在任何一个人身上。
出来后,春风冷冷,岑嘉站定,道:说吧。
太医拱了拱老如枯木的手,低身,道:陛下,老臣能否问一句,娘娘是不是服了药?
岑嘉黑裳被风吹起来,他小拇指缩了一下,道:只是让他没有力气而已。
太医心一颤。
但是如今伸头是一刀,缩头估计也是一刀,可能死的更惨,他也只能实话实说,道:娘娘急火攻心,气血受损,怕是用不得那种药了。
岑嘉心口一颤,自我安慰似的说道:这是慢性药,而且只是让他暂时虚弱而已,怎么也能损他?
太医委婉地说:是药三分毒,若长久服用,怕是比直接夺娘娘武功好不到哪里去。
岑嘉没说话,良久,他道:知道了。下去吧。
太医似有迟疑之色,岑嘉蹙眉,冷森森地说道:有什么话就说,要是有所保留,到时候伤了他,朕一定要取整个太医院项上人头。
乾太医叹了口气,道:陛下,既如此爱惜,那还是别饿着娘娘了,他服了药,体质虚弱,还不怎么进食进水,若是这样下去,怕难以保命啊。
岑嘉冷硬的指甲在手心刮出一道深深的痕迹,他面上冷静,点点头,道:你下去吧。
太医面上仍有迟色。岑嘉心又被高高提起,他心想等顾宁忘了他的时候,他一定要手刃这个乾庆生。
他冷声道:给我一次性说完。
乾庆生说:娘娘体质虚弱,近来受不得大喜大怒大悲,陛下
他本来想说陛下还是多多让着,想想还是闭了嘴。帝王家,怎么能如平常夫妻?
岑嘉点点头,说:你下去吧。
太医见他似是不在意,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这宫里不知什么时候要再添一架蓝颜枯骨。
他心中悲悯。却又无可奈何。
岑嘉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国都初春多雨,此刻天阴沉沉的,他感受着寒腿的刺痛,才突然有了一点真实感。
他又一次走进门,顾宁正靠在床边,闭着眼,唇色苍白,显得极其虚弱。往日精致却又风度翩翩的小公子此刻似乎已丧失生机。
岑嘉的心猛地刺痛起来。
他走到顾宁身边,皱了皱眉,压抑住心中的痛苦,道:我记得你不是这么幼稚的人,竟然拿自己的身体跟我斗气。
顾宁闭着眼,没说话。
岑嘉忽然单膝跪在床边,按住他的肩膀,狠狠地强吻他。
顾宁被他咬破了嘴角,他拽着岑嘉的头发,红着眼睛,骂道:滚!
岑嘉看见他有情绪有生机的面容,觉得自己的心也瞬间活过来了。
他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有点高兴。他舌尖伸出,缓慢地舔了舔上唇,道:顾哥,我想要。
顾宁就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这么b.t的人。
他狠狠地拽着岑嘉的头发,让他抬起头来,厌恶地说:岑嘉,你觉得我现在能起来吗?
岑嘉被他拽的头向上高高抬起,露出漂亮脆弱如天鹅的颈来,他笑了一下,平静地说:顾哥,纵使没有感情,我要是勾引你,你依然会对我有欲望。
顾宁冷笑一声,放开他,道:这就是你他妈从来没信过我的原因?你当我谁都上?
岑嘉惊讶于顾宁凭他一句话就看透了他的心思。
他笑了一下,眼神幽深,道:顾郎,是你太年轻了,还不懂自己,不懂人性。
他在后宫、官场、人间沉浮多年,看透了人性。最深切的伉俪情深,都抵不过年轻鲜活的□□,哪怕一方死了,最情深也不过是三天三夜的痛哭,之后便是人死灯灭,新人续娶。
何况,就算这等浅薄的深情他也不曾见过一两次。
他本来早就看透了。现在却又觉得看不透。
他想要那个人满心满眼都是他,就算有一天他死了,也要他的顾郎为他殉葬。反之亦然。
他想要反这世情人性。
岑嘉摸了摸顾宁的脸,笑着说道:顾郎,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顾宁看着他,忽然,轻声说:岑嘉,我说我愿意跟你走一辈子,你为什么不给我机会证明给你看?
岑嘉心突然颤抖了一下,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顾宁突然觉得,或许自己之前都想错了。
或许岑嘉不是不信他,也不是不信自己,他只是不相信人性。
顾宁看着手腕上粗壮的链子,想到外面高耸的鸟笼,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能力去救一个人。
把一个人从汪洋大海里打捞出来。
他自嘲一笑,心想自己都自顾不暇,还有心管施害者?
岑嘉用手覆在他绑着链条的手腕上,掩耳盗铃一般地说:别看。
顾宁看着他洁白纤细的手,忽然想起自己也曾经用岑嘉的腰带绑住他的手腕脚腕,另一头系在这床架子上。
很方便。也很快乐。
没想到,现在就轮到了自己。还换成了这么粗的链子
这叫什么?风水轮流转?
他不想说话,也不想搭理岑嘉,盖上被子,睡了。
岑嘉似乎察觉不到他的不喜,他摸了摸顾宁的额头,道:顾郎怎么如此嗜睡?发烧了吗?
顾宁打开他的手。
岑嘉也不生气,他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一下,像个妖精,虽然没人看见。
他自娱自乐似的说:顾郎如此嗜睡,莫不是给朕怀了个小太子?
顾宁:我!日!
他黑着脸,坐起来,道:岑嘉,你他妈是不是想死?想死我成全你。
岑嘉露出纤细的脖颈,闭上眼,开玩笑似的说:来吧,顾郎,用那条链子勒死我,我愿意死在顾郎床上,最好咱们死在一起。
顾宁脸更黑了。
他躺下去,不想理他。
神经.病。
睡觉!
岑嘉哪能就这么放过他,他摩挲着顾宁的肩膀,把下巴放到上面,道:那,朕给皇后生个小太子好不好?
顾宁心一抖。脑子里不受控制的出现岑嘉大着肚子怀孕的画面
他黑着脸,猛地掀了被子,深吸一口气,说:故意的吧你?
岑嘉平躺在床上,笑着看向他,默认了。
顾宁现在真的觉得这个人有病,看他生气特别有意思是吗?
岑嘉怕他真急了,用手在嘴边做了一个封口的姿势。
顾宁不想跟他废话,也压根没打算妥协,他指着门,说:岑嘉,你要是不怕我气死,你就继续在这儿待着。
岑嘉想起太医的嘱咐,顿时脸色一变。
他起身,看着顾宁,道:顾郎,我明天再来看你。
他穿上那双黑色金丝布鞋,走了。
岑嘉出了门,迎面吹来初春的寒雨,带来了新年的生机,岑嘉却觉得,放眼一看,都是死气沉沉。
他回过头,看见那笼子被重新关上,锁住了他的顾郎,和他全部的心神。
第52章
顾宁压根没想过绝食。这种类似自残的事从来就是只对爱你的人有用。
要是岑嘉不在乎, 他白折腾,还丢人。
要是岑嘉在乎,他心里大概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他就是真吃不下。何况那茶水食物里掺了药, 他舌头极其敏感, 有奇怪味道的东西从不入口。
就这么过了几天,某一日,日日来送饭的人从太监变成了岑嘉本人。
岑嘉提着红木饭盒进来,放到桌子上, 摆了盘,站定, 看着坐在床边的顾宁, 道:你先把饭吃了, 你吃完我就走, 不然我就一直在这儿站着。
顾宁冷笑一声, 心想, 你也知道自己让人讨厌。
他眉宇间满是不耐烦,道:吃不下, 随你的便,愿意站站着吧。
岑嘉拿出粥碗,夹了几道菜放在里面,走近顾宁, 道:就吃一碗粥,也不行吗?
顾宁懒得跟他掰扯,拿过粥碗来, 吃了一口, 放到旁边小桌上, 道:行了, 你出去吧,你在这儿看着我吃不下去。
岑嘉脸色一白。点点头,笑了笑,道:嗯,顾郎你好好休息,我晚上再来。
顾宁眉宇间又泛上烦躁之意。
岑嘉心揪了一下,转身走了。
他走后,顾宁看着那碗粥,心情复杂。
做个粥也能划破手,干什么能行?
一股子血味!
他皱了皱眉,把那碗有着血液怪味的粥都喝光了。
岑嘉晚上来的时候,看见空空的碗,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他看向顾宁,有点紧张似的问道:味道怎么样?
顾宁嗤笑一声,故意刺他,道:火候不到,瞎放配料,里面还一股子血味,简直是我这辈子吃过最难吃的东西。
岑嘉面色一白,良久,说:你尝出来了?
顾宁斜睨着他,心中觉得甚是可笑,他说:你不就故意让我尝出来?
岑嘉那点心机,真当他看不出来?
往日他当情.趣,如今却不想惯着他。
什么臭毛病?
岑嘉红了眼,他忽然意识到顾宁是真的讨厌他了。
他不想这样的。真的不想这样的。
他只是不知道怎么样,这个人才能完完全全地属于他。
顾宁看着岑嘉发抖的身子,心里也不大好受。
不过岑嘉如今都是自己作出来的,他也不想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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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嘉浑浑噩噩地回到了皇宫。
宫里人都知道,新帝在旧宅养了个美人,极为宠爱,夜夜都要去,但是却从没有人见过那人的相貌。
在承明殿门口值班的小太监以为今夜陛下肯定不会回来了,倚着门早已睡着。
梁炳上去踹了他一脚。
小太监醒过来,吓得整个僵住了,一个劲儿地磕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梁炳心里骂他给自己找麻烦。不过还没来得及教训他,就见陛下抬了抬手,道:莫张口,惹我心烦。
梁炳听见岑嘉这话,心知八成是顾公子又给陛下气受了,不敢迟疑,忙道:是,陛下。
岑嘉自己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梁炳正要进去掌灯,又被岑嘉拦住了:你退下。
是。
身后的门关上,挡住了月光,屋内黑漆漆一片。
不过哪里不是黑漆漆一片呢?他想。
只有顾风和那里有日光。但是他的太阳讨厌他。他讨厌他,就像他要他死。
岑嘉上了床,本来以为又是一夜孤枕难眠,却不料很快就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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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嘉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岑嘉心想这个梦好奇怪。
梦里,他变成了九千岁,他老公顾宁成了他圈养的男宠,他竟然还把他老公拿笼子关起来了。
岑嘉心想这也太荒谬了,怎么可能。
虽然他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来着。
难不成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心想,这个梦还是别让顾哥知道了,不然依着顾哥的脾气,他不死也得掉层皮。
不过梦里的顾哥好可爱。
梦里顾哥看起来也就十八九岁,脸上还有婴儿肥,脾气稍微大点但是特别可爱,而且在床上还特别猛,动不动就要教训他。
又猛又棒。
岑嘉正美滋滋地做着梦,突然听到有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声音喊道:陛下,陛下,该上早朝了。
岑嘉被打断了美梦,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阴郁的气息,怒道: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