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庄偏房里,李柏面无表情地将尸体放回原样,这才开口道:“你也看到了,咱们安宁县快房第一高手张炯,练了二十来年的铁掌,也打不出那掌印三成的功力来。”
“张炯?”
当李柏提到这个名字时,李洛阳的心没来由地跳了跳,冥冥之中觉得这个名字应该是跟他有关系,然而无论他怎样拼命去联想,也想不出自己什么时候听说过张炯这个名字。
“应该是自己太敏感了。”晃晃头将杂念甩出脑海,李洛阳继续跟李柏学本事。或许李柏是个大字不识几个的粗人,但人家在仵作这个行当做了十多年,各方面的经验都很丰富。
这个时代的仵作其实就是后世的法医,工作范围甚至比法医更加广泛一些,其中还要夹杂着一些证物工作,譬如说分析死者身上的衣物究竟出自哪里,什么地方才能采购之类的,没有足够丰富的经验和聪明的头脑,根本做不好这样一份看起来“低贱”的工作。
对于这份工作,李柏显然是乐在其中,在发现没法从李洛阳口中掏出有用的信息后李柏陷入到自己的节奏之中,飞快的检查尸体并进行记录。当然他的鬼画符也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得懂,可以说是为了尸检而专门设计的一种符号语言,李洛阳觉得除非是经过李柏的传授,否则根本无法翻译其中的内容。
义庄这种地方向来是不讲究空气流通的,开那么多门户,要是万一躺在里面的家伙情绪来了要出去走动走动怎么办?就算它们不想出去,万一钻进来野猫野狗的也不好啊。
刚刚进来的时候李洛阳就觉着气闷,空气里飘荡着的那股子腐臭味道哪怕是用嘴巴呼吸都能感受的到,这会儿时间都过去一个多时辰,灯盘里的油眼瞅着矮下去一截,李洛阳也是快要撑不住了。
再看人家李柏,年龄虽然大了,可却是跟没事人一样看不到半点异样,仍旧在专心致志的研究着。
“你要是受不了就去门外待着,年轻人啊就是吃不得苦。”
听到李柏这样的评语,李洛阳真想骂娘:我是年轻人么?我明明就是早上七八点钟的太阳,你这样虐待武周的花朵难道就好了?像你这样的人我就三个字送给你――注孤生!
憋着一肚子的郁闷李洛阳转身走出偏房,义庄的大门虚掩着,然而里外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夜深了,外面寒风凌冽,让李洛阳吃惊的是那守义庄的老人竟然宁愿在外面跟夜风作伴,也不进入只有一门之隔的义庄。
李洛阳也没打算继续留在义庄里,呼吸都快接不上了,站到门外深呼吸一口才知道原来冰冷的空气也可以如此甜美。蹲在门外的老人抬头起来瞥了眼李洛阳,那眼神有些不屑。
“老人家今年高寿了?”
“高寿谈不上,还有几天四十七。”
四十七?如果不是听他亲口说,李洛阳还以为这守夜人已经七老八十了呢,就算这个时代生活条件差劲,可也不至于如此出老相。这种问题当然不好追问,然而枯站着等李柏也无聊,李洛阳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那“老人家”聊起来。
原来安宁县守义庄还是个家传职业,林木火就是一代义庄守夜人,前前后后守这义庄已经有十多年了,别看人家穿的破旧,用林木火的话说这是“哄鬼”的,要是穿的过于光鲜被那些长住的、过路的鬼盯上就不好了,像他这样破破烂烂,人不要脸鬼都害怕。
没想到这其中还有如此多的弯弯绕绕,李洛阳也算是长了见识,聊着聊着就聊到李柏头上,林木火形容李柏是个疯子,连他这样守义庄的人都知道娶老婆生孩子,继承自己的事业,可李柏这家伙好像完全没这方面的打算,刚刚到安宁县衙门的时候还有媒婆给登门介绍,结果却被李柏操条凳砸出门,从此以后媒婆们绝了心思,李柏也就再也没提过娶老婆的事情。
“不过如今李柏却是有套大宅子了。”
李洛阳是故意将话题往廖家大院上引,目的就是想看看林木火会有什么反应。
一阵寒风吹来,悬挂在义庄门口的白灯笼左右乱晃,连带着让林木火的脸色也变得阴晴变化个不停。
“大宅子?哼,我宁愿睡这义庄门口,也不想住进那宅子!”说到此处林木火瞥了眼李洛阳,“小伙子阳气足倒也无妨,但我要是你的话还是得尽快搬出来才是,那宅子邪性啊!”
“火叔,你倒是说说,那宅子邪性在哪里呀?”嘴甜就是有好处,这不,李洛阳连“叔”都叫上了,林木火也不好藏私,反正闲着也无聊,大嘴巴子一啪啦就摆开了。
“.你是没见当初那老廖死的模样,一双眼珠子瞪的老圆,眉心上头一个血窟窿,污血横流啊,死不瞑目。就连咱们县里的神婆都说,老廖一定临死之前见鬼了,眼睛才会瞪那么大。”
“.后来啊,老廖家的婆娘也是一般死法,神婆就说了,那宅子啊不干净,邪性,你知道那宅子紧挨着菜市口吧?最近些年咱们县城里不兴在菜市口砍头了,但二三十年前闹过一阵子的反贼,当时县衙就喜欢在菜市口杀反贼的头给大家伙儿看,热闹啊,我都去看过几场,雪亮雪亮的鬼头大刀‘嗖’地落下,那人脑袋骨碌碌滚出七八尺远,血能冲起半天高,那宅子啊就在菜市口旁边,正午时候的太阳啊,孤魂野鬼的肯定往那宅子里钻,几十年积累下来你说里面藏了多少冤魂,怕是不比这义庄里少啊。”
怪力乱神的事情李洛阳肯定不信,但仔细一想廖家大院的位置还真是菜市口,然而李洛阳想的并不是杀头的事情,而是那个地里口岸,应该是一个不错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