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漓也真心实意地佩服他的本事,忍不住再次赞叹:“玉楼滴翠真是太难种了,师兄种出来,定是费了不少功夫。”
黄杨心中欢喜得意,面上却淡淡地,道:“还好,我在百花谷还有一株玉楼金粉,走时列了张清单给师弟,让他好生照料。上个月回去检查,他有一项误了,差点毁了我的花。这个月我还要告假一次,回去将它移过来。”
他把师弟也臭骂了一顿,这个月打算跟李青禾预支一笔灵石,把花买过来。没错,他得买,那花算是百花谷的财产,可不能让他随便拿走。
“有师兄在,无离岛上的花可以多好些品种吧。这缘木花也是师兄的新设计吗?以前我没见过种在茶树上的。”方漓好奇地看着身边还没开花的藤萝,伸手要摸又赶紧停住,“能摸吗?”
黄杨对于自己的工作受到尊重是很满意的,矜持地点了点头:“轻轻抚摸不要伤着它,就没关系。”
看方漓放轻了动作,他才继续道:“以前也有种在茶树上,只是品质不好,花蜜中带了苦味,茶叶味也变得不纯。我一直对调整它们的关系有想法,到了无离岛看见这的灵茶,就跟任真人要了一包,觉得可以试试。”
李青禾在一边单手掩口,吃了一惊。新来的这个外院弟子可真是胆大包天啊!
他居然去跟任真人要了一包灵茶!一包无离岛上母树出产的灵茶!跟任真人要的!
尽管方漓一再跟他们说,任真人很好很好,很温和很好说话。李青禾跟孟铭还是下意识地怕他。
本来她们在观霞居就几乎不与任苒接触。到了无离岛,偶尔远远见到,也觉得其人冷峻,只想避而远之。
这位黄师兄黄大胆,一来就敢跟他要茶叶,真是佩服佩服。
方漓倒没觉得怎么,师父本来就很好说话啊,跟他要一包茶叶有什么,何况是正当的理由。
于是她没纠缠这件事,只好奇地问黄杨关于缘木花和灵茶树的结合,这正搔着黄杨的痒处,就站着洋洋洒洒讲了一堆,直令方漓听得一脸的崇拜,这才意犹未尽地结束,道:“说多了你也不懂,光说没有实物也是吹牛,等我种出来,你再来看。”
“好。”方漓喜滋滋的,开始打量着周围,要是能像黄杨说的那样,这一片都种上,统统种上,可以卖好多灵石啊!
白虎很不服。
方漓对这个本事平平的人类夸了又夸,它怎么看不出有什么了不起。就为这些花么?
它溜到树边,用爪子去拨那些缠在树上的藤,连花都没有,真难看。
还是李青禾先看见了白虎的动作,惊呼一声,赶紧叫方漓:“师姐!”
方漓变了脸色,正要叫它过来,黄杨也看见了,直接青了脸,过去就去拽白虎的颈皮:“给我闪开!”
白虎咆哮一声,张口欲咬,被方漓气急一声喝给叫住了,讪讪地溜回来。
这下方漓也不好意思再待了,跟黄杨道了歉,揪着白虎就走,到黄杨看不见的地方,把它一通教训。
黄杨则是忙完缘木花这边,还要去别处。他喜欢无离岛,有些不太费灵石,但是特别费人工的异种,以前他师父是不许他多种的。说耽误修练,也耽误他照看百花谷那些真正赚钱的灵花。那些开出异色花的玉楼十三台,就是他跟师父吵了一架才争取到,更多却不行了。
无离岛不一样,李青禾跟随方漓已久,善体察心意,听说不费灵石,纤手一挥就同意了。黄杨早憋了一肚子的计划,这下可放开手大干一场了。
教训完白虎,方漓想起黄杨的报酬,特意交代李青禾:“别亏待了黄师兄,要是缘木花成功了,像外院一样给他分成吧。”
李青禾记下了,心里有些羡慕,她琢磨着,要不也去跟黄杨学一学这门手艺?
白虎被训得蔫头搭脑,夹着尾巴跟在后面,也提不起精神跑前跑后了。
它现在已十分聪慧,通人言,会动脑子,这时便有了危机感。它扒拉了两下花,以前阿无种的花,它咬着玩、刨着玩、躺在上面玩……阿无从来不说它。
当然,阿无不会说话。反正也没怪过它。
但是现在它只是扒了一根没开花的藤,方老大就揪着它的毛,骂了它好久。它要失宠了!
白虎毛都炸起来了,这太可怕了。
想当年,它本是元山外一只不入流的风刃虎,长得倒是比普通的风刃虎神气,可谓是威风凛凛。但也正因为传承自祖上两大妖族的外貌,和低弱的实力,让它这一族总被人捉去剥了皮毛作衣物和装饰。它早年的模糊记忆里,就有跟自己一窝出来,在隔壁山里游荡的兄弟被人捉去的印象。
嗯,它当时抢不到地盘,是准备去兄弟的地盘上偷袭,抢它地盘来着,结果看到兄弟让人抓住当场扒皮的惨状。吓得它动也不敢动,趴在草丛里只恨自己长了一身白毛,不够隐蔽!
好在那几个人族其实也不过筑基期散修,在元山不敢停留太久,是正好有修真家族的小辈要收朱印白虎皮毛,给长辈送礼当个添头。既然抓到了,就能回去卖钱了。
白虎趴了很久没敢动,后来灰溜溜地跑了,地盘都没敢要,到更外围重新去打了一块领地出来。
日子还算逍遥,但是它领地上的小动物很少有灵兽,有了它也打不过,白虎只能填饱肚子,不能变得更强。
这种日子是什么时候发生变化的?当然是遇见老大之后。老大吹的曲子,太神了,让它增强了很多,尽管后来就不起作用,但它还是喜欢听。
因为老大,又让它碰到深山里万兽惧怕的那个人,后来它听老大叫他阿无。
阿无把它带回去,它才发现阿无其实很弱,于是蹬鼻子上脸,欺负他,很爽!
心情特爽的白虎,也就很大方地跟阿无分享它的猎物。阿无住的地方,灵智较高的灵兽根本不敢来,在山谷附近都是实力弱傻乎乎的小型灵兽。白虎自己的实力也增强了一点,于是终于过上了天天吃灵兽,还是阿无妙手烹饪出的佳肴的日子。
后来更不用说了,老大给了它很多好东西吃喝,让它不断的增强,后来不知道从哪弄到灵兽修炼的功法,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东西。阿无教了它,可恨它开始还想睡懒觉!白虎现在都想抽自己,睡什么睡,还不起来修炼!
迟早有一天,它能做到所有灵兽做不到的事,化为人形!这可是妖族的专利,到时候它也是妖了!就算比不上先祖,那也是妖!
一想到这个前景,白虎就热血沸腾恨不能绕岛三圈。
这让它更坚定了,抱定老大大腿不放的想法。
可现在,老大为一个破花――不对,还没开的花骂它。
老大喜欢花。白虎明白了,它也要种花,它再也不在花丛里扑腾了,也不偷偷在花下面撒尿了,也不偷偷咬一朵灵花尝味道了!
它是一只爱花的好虎。
方漓不知道她认为是阿无养的白虎其实是把她当老大的,也不知道这只半路捡来的白虎其实是一只内心丰富的戏精虎,更不知道当天它就跟李青禾要来了花种,在它的窝附近刨了洞开始种花。
她只惦记师父的闭关。既然回来了,她也不急着走,打算等师父闭关出来,把脱凡界的事跟他说一说。
于是方漓干脆坐到了任苒闭关的静室之外。这里布置了聚灵阵,静室之外灵气也很浓厚,正好修炼。
更重要的是任苒在悟剑,剑意几化为实质,笼在附近。她在这儿通过体悟师父的剑意,也能验证自己的剑。
这一坐,就不知过了多久。方漓已习惯了周身的寒意,这种凛洌的剑意是任苒的路,但不完全是她会走的路。
任苒是冰灵根,以他的性格,自然就选择了这条路。不过方漓这次觉得,师父似乎是在追求其他变化。
在“寒之境”上,任苒目前的能力已达到极限。当初斩雪界一战,对手中的化神真君也被那寒意侵入,神智与动作都被冻结得迟钝,尽管只是一瞬,却已被任苒抓到机会,取其性命。再要有所进步,只有等他晋升化神,赴一些极寒之境亲身感悟,才能在剑意中体现出来。
而这次,方漓在室外,有时会忽然感觉到温暖,像冬日久雪后初晴的暖阳,照在身上暖洋洋,懒洋洋。然而还没沉浸入这种感觉,忽而又不见了。
不过她猜想,这大概就是师父想尝试的变化吧,只是还没熟练。
任苒没等到新的剑意成形就出关了,一出关就看到理应在外游历的小徒弟守在门口朝着他笑,他脸色就不好了。
“发生何事?”
是被人欺负了,还是受了伤不得不回来养伤?
方漓笑呵呵的,被师父一问有点愣,不过给任苒当了这么久徒弟,也有默契了。她愣了一愣就赶紧站直了展示自己健康良好的身体:“没事,弟子送人来天璇宗入门,顺便回来看看。师父,这次去脱凡界,我遇上事了。”
没事就好。任苒放松了神色,手伸出,方漓赶紧送上自己的脉门:“经脉微伤,在脱凡界就养好了。”
任苒暗暗称奇,他附在方漓身上的三道剑气分寸掌握得极好,是预备她碰上元婴境界的敌人保命所用。用出来必须有那样的威力,那就不得不承受对身体的伤害,只是不会伤及根本,也让她留有远遁逃命的能力。
但现在查看的结果,徒弟的伤远比他预计得要轻。阿漓的身体恐怕有些特殊之处。
这是好事,不必多说。任苒收了手,跟方漓换了地方,到庭院的凉亭中坐下,泡茶上糕点,听徒弟讲故事。
脱凡界的事有点复杂,方漓没讲故事的口材,好在亲身经历,说得倒也清楚。任苒听完了点点头,低头吃岛上月见花做的花糕。
方漓看了师父半晌,叹气。
唉,人和人是不同的,阿无虽然不会说话,可是会写好多字问东问西,师父问都不爱问,只好她问了。
她正要开口,任苒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冒出来一句:“不错。”
没头没脑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不错。不过方漓没笑,真的没笑。这肯定是师伯不知道啥时候教的,听人说完事要给点反应。
“咳,那个,师父啊,我想问问,合欢宗跟我们到底是不是死敌?我看那个合欢宗的闵安,对我也没什么敌意的样子。”
合欢宗?任苒回忆了一下,他原本不关心这些事,自从做了峰主,不得不关心起来。幸好如此,不然今天就要带徒弟去找师兄请教了。
“魔门,治下百姓生活尚可,但生了出色的儿女就被带走,不是被收为弟子,就是沦为炉鼎早夭。”
看徒弟眼睛越睁越大,一脸嫌恶,任苒补充道:“因其在自在天自有一国,又于小千界内蓄养无数凡人,并不在外掳掠,与正道虽为敌,冲突却不多。”血魔宗万鬼宗这类门派和他们才是不死不休。
方漓本来对闵安还有些好感,但此刻一想到她修炼到金丹境,不知道害死了多少无辜的青年男子,顿时厌恶之心大起,只庆幸她没对小洛下手。
“血魔宗万鬼宗,会与合欢宗抢人,多有不和。”任苒又补充了一句。
合欢宗这一类魔门,虽然炉鼎死得早,但毕竟要的是活人。而以人之血肉为修炼之基,又或是炼魂役鬼为主的门派,要的则是死人。
虽然各有各的地盘,但有时仍难免会发生争抢,这些门派之间尽管对上正道时会联合,自己私下里仍然争斗得很厉害。这次合欢宗破坏血魔宗的计划就是一例。血魔宗当然也不会忍气吞声,回头必然要找合欢宗的麻烦。
这些方漓听听就好,也不是太关心,她咽了口唾沫,觉得嘴里有点发干,问:“这次幸亏有聆月宫的孟前辈,她……师父,你知道她在聆月宫是什么处境吗?为什么她一个人陷入险境,也没有人来帮她?”
钱姐姐不是说,她是宫主的徒弟,是下一任的宫主吗?
这个任苒就真不熟了,孟铭还在金丹期,除了在聆月宫修炼和游历,就是跟着聆月宫宫主学习,准备以后接掌事务。
任苒虽然是峰主,但天璇宗那么多脉势力,还轮不到他一个峰主去跟人家的少宫主打交道。
他现在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你很紧张。”他用的是陈述句。
第74章 师徒闲话
在任苒眼中,徒弟的紧张简直是一目了然。
她还很紧张被他看了出来,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像离了母鹿的小鹿一样惊惶地看着他。
所以任苒决定不问她原因,轻轻拍了拍弟子的手,说道:“我帮你问。”
“不,不……”方漓想说不用问了,但终究没说出来,她还是想知道。
任苒抿了抿嘴,这时候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正想问问她修炼情况,就听见一个救命的声音。
“问什么?我说师弟,你直接问我吧,问别人我怕人被你急死。”
严野带着戏谑的声音响起,人也踏进了小园。
“上次来看你闭关悟剑,就让孟君等你出关通知我。怎么样,切磋一下?”他跃跃欲试了。
“好。”任苒说,又看了眼徒弟,“先问事。”
严野摸了摸胡子,什么事这么重要?
“聆月宫,孟铭。”
“孟铭啊。”严野眼前仿佛浮现出那个美貌疏离的女子,脸上也随之露出了……有些奇怪的笑。
任苒是很习惯了,淡定地喝了杯茶,向瞧着严野瞅个不停的徒弟示意,方漓会意,取出茶具,给师伯也泡了一杯。
严野矜持地喝了口无离岛特产灵茶润喉,放下杯就迫不及待地问:“你知道江支离碰了一鼻子灰的事么?你肯定不知道,我跟你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