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儿一个喇唬, 做的专门就是打架斗狠诓人骗钱的活儿,有人找来, 雇他打人,出的价钱也好, 自然答应下来了。谁知道要他打的那个来头不小。
冯怀叫番子们顺着这条线继续往下面查, 谁知道查了许久, 竟然不得头绪。
“冯爷爷,这样可就糟了。”曹如意满脸担忧。
冯怀逗弄画眉,听着曹如意这话, 嗔怪的转眼觑他,“怎么,在我手下做了这么久的事,竟然还会被这点子小事儿绊住?”
曹如意脸上一僵,而后开手打了自个几个嘴巴,“瞧蠢的!冯爷爷说的是。”
“供词重要?不重要,诏狱里头关着的那些个人,几个又是证据确凿的?”冯怀琥珀色的眼眸里异光流转,“证据确凿不确凿,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爷觉得是那个人干的,那就是那个人干的。”
冯怀仰手给画眉鸟撒了把鸟食,画眉扑棱翅膀飞下来,啄食鸟食。
“何况,徐娘娘还会在皇爷跟前替我们说话不是吗?”
他温润一笑。
徐娘娘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后宫霎时间戒严,后宫和前寝不同,前面还有男人走动,后宫里就是女人的世界,就算有太医走动,身后身前也得跟着十几个人。
新皇登基以来,除了一个徐娘娘之外,再也没有往后宫里头加人。管束的还是先帝留下来的那些妃嫔。
低分位的妃嫔,例如嫔以下的宫妃都已经挪出去,到皇陵那儿给先帝守陵了。能留下的,多少都是个一宫之主。
骤然变乱起,后宫里乱哄哄了一段日子,太妃们都必须留在宫里不能外出,人心惶惶。可到底都是妇道人家,见着依然是好吃好喝的供应,只是必须留在自个的宫院里不准随处走动,除了齐太妃之外,其余人还是和平常一样。反正都是坐在屋子里头熬日子,哪哪不是熬。
万福安满头冷汗的从宫里退出去,他今个觐见齐太妃,被拦住了,不但被拦住了,而且出入宫廷的牙牌一块儿被收走。
牙牌是出入宫廷必需之物,没了这个,哪怕首辅,也进不去宫城。万福安冷汗涔涔回到府里,屏退了左右,自个坐在椅子里头喘粗气。
过了好会,从屋后转出一人。那人面颊干瘦皮肤黧黑,身着杭绸云鹤纹直裰,脚蹬皂靴,腰间挂着些可笑的八卦镜等东西。
“大祸临头了,你还在躲在这里,等着锦衣卫过来抄家么?”那人站定了背手道。
此言击中万福安心事,最近朝中和他有关的朝臣还有武将,哪怕身上挂着个侯爵的衔儿都被一道撸下来了。
他知道再这么下去下个轮着的就是自个,他跳了起来,“你说的轻巧!皇爷可不是当年的无依无靠的小皇子,”说着他嘲讽笑,“姚文龙,当年你可是离先帝最近的,先帝吃进嘴里的药丹都是你一手炼制,多好的机会,可你倒好,不仅仅没干出事来,自个倒是被打了百八十棍子,要不是我照顾,你这会子烂的连骨头渣子都没了,现在倒是在我面前称神气?”
姚文龙面皮抽搐了两下,而后冷声道,“万公公要是觉得骂我几句,就能了事,那么就再骂几句好了,只不过我提醒您,西厂那些人,已经查到甚么了,冯怀这个活阎王和您可是有宿仇的,叫他抓住了把柄,您还是趁着眼下能多坐会,叫人给你做一桌子好饭,好好吃一顿,免得到了黄泉下做个饿死鬼。”姚文龙末了又添了一句,“或许还得把你那些侄子都一块叫来吧?”
万福安嘴唇哆嗦,姚文龙刀子锋利的话劈头盖脸的刺过来,把他给刺懵了,他抓住姚文龙的手,“您给我个法子,一定给我个法子!”
姚文龙摇摇头,“之前做这事儿的时候,公公难道没有想过此计不成之后的路么?”
“那会只想着一定要做成,谁知道竟然会出后来的变故!”万福安面如死灰,只有两只眼睛还稍稍有些光亮。
“现在破釜沉舟,或许还有一条活路。”姚文龙垂首叹息。这话却给万福安一根稻草,万福安两眼倏地亮的怵人,他死死扣住姚文龙的手,半点也不松。
“公公当真下好了决心?”姚文龙问。
快要溺死的人,就算是一根稻草都死死抓住不松手,何况只是听话?
万福安连连点头。
姚文龙满意一笑。
京城的天亮的晚,宫门紧闭,宫禁严格,宫门一旦关闭下钥,那么不管天大的事,都只能在第二日黎明开启。如有要事,必须得从长安门门缝里塞具疏。
此刻已经是子夜,天色黑的如同一团浓墨,完全化不开。
长安西门那儿突然从外面塞进来一折成两半的纸,门内的禁军一看,上面只书两字“万反!”
禁军校尉不敢耽搁,马上一路传到宫里去。
宝馨睡的正熟,可能临近产期,身体越来越笨重,睡眠也跟着越发困难,太医们使尽浑身解数,才叫她睡了这么一个好觉。睡梦里,隐隐约约外头传来什么焦急的低呼,甚至身边都有了不小的动静。
这下把她给惊醒了。
她才睁开眼,睡在外头的朱承治已经起来了,方英手慌脚乱的给他穿衣。
“怎么了?”宝馨伸手捂住脸,嗓子里还是浓睡的嘶哑。
朱承治摆摆手,冲她一笑,“你睡吧。没事。”
他安抚她几句,见她再次闭上眼,马上离开寝殿。寝殿之外是戒备森严的禁军。
“传朕旨意,捉拿万福安!”
先帝留下来的这个权宦,到这会,竟然还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简直叫他意想不到。
“准备笔墨。”朱承治说罢,太监们立即把纸笔准备好,朱承治端坐在御案前,持笔急书。
急变迫在眉睫,手谕一下,皇城四门,京城九门一律不准开启。
黑夜之中,火光突兀的亮起。
近乎千把人在大街上横冲直撞,直冲长安门外的值房。
大臣们不可能天黑之后全都下值,必须还得留几个上夜值。值房里头的几个给事中歪在床板上,将就对付着睡。还没睡着,外头就传来一阵马嘶。
还没等着人起来,门就被一脚踹开,满身还留着一股膻味的高大男人们闯了进来,举刀便砍。
值房内霎时血肉横飞,长安门外火光刹那拔亮。
“白莲教母,解救苍生!”京城东大街内,白莲教教徒高喊教号,一面和前来的官兵厮杀。
吴瀚左劈右砍,带着的是他的堂弟,还有百来个家丁。家丁都是辽东人,身手矫健,可时间一长,就露出了疲态。
已经有人去拉援兵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赶过来,吴瀚于马上,挑开一个上前的鞑兵,怒声喝骂,“还不来,是不是爬去了!”
去的那人也是冤枉,手里调兵的兵令,就算官做的再高,那些个官兵谁会听命。去了,还得想法子叫人来,来回之间,恐怕不能太快。
巷战激烈,长安门火光熊熊。门外已经被万福安手下给放了一把火,宫门皆由木所制,点了火,就熊熊燃起。
守门校尉一看,令人在宫门口那儿加了一把火,顿时火势冲天,炽热的烈火把门洞堵的严严实实,完全没办法通过。若是哪人有胆气,敢冲过火势进来,就要被火海这边的禁军来一个杀一个。
朱承治端坐于御案前,南书房内雅雀无声,只有太监们禀告外头形势的时候才有那么点儿响动。
这是他继位以来,第一次遇上造反的事。做皇帝的,最提防的,便是造反。只是他没想到,造反的不是武将也不是藩王,而是太监!
他不说话,谁也不敢动。静谧的殿内突然吴太监进来了,吴太监哆哆嗦嗦扑在地上,缠着声儿,“皇爷,娘娘要生了!”
朱承治猛然站起来,“甚么?不是说还有几日么?”
宫妃怀孕都是大事,还要专门造册记录宫妃饮食用药脉案,朱承治对宝馨格外用心,太医院擅长妇人科和小儿科的几乎都围着宝馨打转,产期都预计出来了。
这会外面闹腾的厉害,孩子不在娘胎里好好呆着,竟然要出来了?
朱承治一时头大如斗,“去叫在宫内的太医过去,稳婆守着!给朕好好把皇子接生出来。”
他话语里呆着隐约的杀气,吴太监连滚带爬下去,朱承治坐立不安,方英瞧见他几次站起来,又坐下了。
“皇爷,您坐下,娘娘那儿有那么多人看着,应该不会有事。”方英给朱承治端了茶过来,轻声细语。
皇帝坐镇乾清宫,乾清宫不乱,那么外头再兵荒马乱到什么样子,总有办法。
长安门的火势已经蔓延到城楼上,冲天的火光将内外隔绝。
作者有话要说:
宝姐姐:我要生娃了
小朱:小子,等你出来,打顿屁股
第137章 平叛
京城内激战如旧, 去搬救兵的人手中无兵符, 急中生智大叫一声人犯造反了,把大营里的官兵给叫了来。
天色微启, 有反贼造反的消息已经一股脑儿全部传达到上头。
万福安纠集了京城潜伏的白莲教众还有归顺朝廷的鞑官,白莲教众还好,棘手的事那些鞑官, 那些鞑官原本就是蒙古人,是骑射高手, 一个人几乎能抵得上几个白莲教众。
急促的马蹄在石板路上如同急密的雨滴,来往不绝。
平常这个时候,已经有人出来讨生活了。但是外头杀声冲天, 谁还敢出来?全都老老实实的躲在屋子里头。
街道已经成了战场,鞑官们骑射娴熟,组成阵型, 势不可挡。
口里吹响马哨, 催促胯~下战马朝着前方的人墙冲过去,即使对方也是人高马壮, 可高速冲击之下,谁也不知谁才是活下来的那个。
马蹄声中, 人潮向后涌去, 人墙之后, 队伍变幻,一队士兵手持火・枪,两人为一组, 中持火铳,而后发射。这枪不同于以往的鸟铳,可轮番发射,不需一射之后就立刻装填火・药。
此物还是为了对付蒙古骑兵研发出来,正是他们的克星。
号令一下,士兵点燃引火绳,每发射一发,负责牵引的士兵转动抢管保证能流畅轮流发射。
火・枪一出,原本几乎畅通无阻的鞑官们被击落下马,有些马匹被击中,两腿跪下,将背上的人重重摔了出去。
产房内,此刻一片繁忙,宝馨是夜里发作的,被急速转到产房去。现在外头反贼造反,宫内又要生孩子,简直内外忙乱成一团乱麻了。
第一个孩子,不管男女,那都意义非同寻常。要是个皇子,就更加了。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掉链子,小翠拿出大宫女的派头,守在宝馨跟前,哪儿都不去。
宝馨来来去去,阵痛都好几回了。耳边稳婆吵吵闹闹,和一只堵不上嘴的鸭子,仰着脖子嘎嘎乱叫,她耳朵里头被这些声响吵的声响给弄炸了。
她呸的一下吐掉嘴里咬着的软木,“都给我闭嘴!”
中气十足的呵斥一出,原本忙乱的产房顿时安静了片刻。小翠目瞪口呆,过了半晌上前,“娘娘,您不疼了?”
小翠见过家里嫂子生孩子,疼的满床打滚,别说这么大声骂人,就是挪一挪都费劲,只能由稳婆摆布。哪里和这位似得,声如洪钟。
宝馨还没来得及说话,才消下去的阵痛又密密麻麻攀爬上来。她一下又倒回去,一把揪住小翠的手,“我这没被疼死,倒是被她们给闹死了!”
阵疼激烈,好似刀子割肉,小翠也被她揪的呲牙咧嘴,还得摆着个没事人脸安慰她,“娘娘没事没事,女人生孩子都这一遭。您是头次,所以艰难点儿,等后面几次就顺畅多了。”
宝馨兵荒马乱里头,听她来这么一句,五雷轰顶,顿时肚子疼都不觉得了,“还来!”
小翠见她一脸天塌下来的模样,嘴张那儿不知道该怎么说了。难道所有皇子公主都是自个生不好?宫里总不可能就太子一根独苗苗吧!
吴太监见宝馨惊吓的竟然忘记用力了,赶紧往小翠腰窝那儿一捅。
皇子的事儿比天大,要是出个差错,一屋子人都别想活了。小翠被捅那么一窝,马上打起精神,“娘娘,快点儿用力,待会小皇子生下来就能叫您娘了!”
她睁眼说瞎话,说的气都不喘。宝馨疼的五官扭曲,没顾得上和小翠计较这些有的没的了。
小翠见宝馨又用上了劲,马上给她嘴里送了块新软木。
里头忙得焦头烂额,外头有人了问。吴太监出去,瞧着的事方英,顿时头疼欲裂。
“皇爷等消息呢,娘娘怎么样了?”
“娘娘好着呢,还能开口骂人,瞧着应该没大事。”吴太监话毕,又觉得自个把话说的太满了,“娘娘洪福齐天,一定母子平安。”
说罢,吴太监环顾四周,伸手拉了拉方英的袖子,“哥哥,外头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