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怀朗这才拿冷冷的目光看着她,满脸写着“赶紧说完赶紧滚”。
“你和她,”泪流满面的严芷汀哽哽咽咽,朝院中那个仿佛事不关己的月佼努了努嘴,“我觉得……你们很配。”
一样凶!
“用你说?”严怀朗有些意外又有些满意地淡淡轻哼一声,面色稍缓,“不准再来裹乱。”
说完,当着她的面就关上了那扇小院门。
严芷汀望着无情紧闭的门扉,忍了半晌的哭音终于脱口,哇哇哭着往巷口停着的自家马车跑去。
“我干嘛要来……我就不该来……呜呜呜,好吓人……两个都不是好人……”
等在马车跟前的两个小丫头远远见她这副落荒而逃的惨样,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忙不迭惊慌地迎上来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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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熊妹妹丢出门后,严怀朗才转身重新走向月佼。
“她欺负你了?”
见月佼苦着脸揉脑袋,严怀朗眉心蹙得更紧,一副只要她说是,他就会追出去将严芷汀揍一顿的模样。
月佼噗嗤一声笑了,“没呢,她都哭了。”这偏心偏得,亲妹妹倒像捡来的。
“理她那么多,每回讲理讲不过就只会哭来骗人。”细细打量她的神色确实不像受了欺负的模样,严怀朗心中稍定,这才渐缓了眉眼,打横将她抱起来。
“不是叫你好生卧床静养吗?”他边走边道,“还头疼?”
今日议事一上午,同熙帝已决定三日后亲审玄明,又钦点颐合长公主、吏部尚书、监察司左司丞许映、定王世子李君年四人陪审。
事情一定下,严怀朗心中记挂着他那头疼到怏怏的小姑娘,神思不属地陪着同熙帝用了午膳后,便赶忙快马加鞭地赶回来。
不曾想却在巷口见到严芷汀的马车,他当下就心中发恼了。
好在他进了院子后就看到小姑娘气势汹汹,严芷汀倒像溃不成军的模样,这才略略释然了些。
月佼抬手环住他的脖子,窝在他的怀抱中扁扁嘴道,“醒来以后一直疼着,江信之和苏忆彤来看我……又说了纪向真的事……他会被解职赶走吗?那些人之后又会弹劾你吗?”
“你就是想太多了才会头疼,叫你别多想的,”严怀朗抱着她进了楼上的寝房,将她放在榻上,“放心,纪向真不会有事,有我在。”
月佼心疼地抬手摸了摸他眼下淡淡的乌青,“那,你呢?你会有事吗?”
“不会。”视弹劾如家常便饭的严怀朗轻轻扬唇。
大缙以勇武立国,在众人旧有的观念中,过于强调九死不悔的牺牲,这是严怀朗一直着力想摒弃的东西。
不过他很清楚,如此根深蒂固的举国共识,自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扭转,也非他一人呼号就能轻易变了众人心中乾坤。
这件事或许要经过好几代人的涤荡,打无数的嘴仗,以无数的践行去实证,才能慢慢拨开这层迷思。
但这层迷思一定要有人去拨,而最先出手去触动这种陈腐观念的人,必定会背负骂名。
他不怕千夫所指,他一直在尽力去做点燃这星火的人。
“或许微不足道,惟愿积沙成塔。”严怀朗轻声道。
“你说的才是对的,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若有人因此骂你,我就替你骂回去,”月佼坐在榻上,展臂紧紧抱住他的腰,“若遇到我骂不过的那种……我,我就陪着你挨骂。”
严怀朗眸心湛湛漾开悦然的星光。
他的小姑娘虽说不出什么堂皇的道理,可是,她都懂。
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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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是正未时,大白天的月佼本也睡不着,可她想着严怀朗昨夜被自己折腾半晌,一定没睡好,今日又忙了半日才赶回来,便乖乖陪他躺下午歇片刻。
两人在榻上窝到一处,不待他伸手,月佼便熟门熟路地缩进他怀里。
他又言简意赅地将玄明一案的相关安排对月佼说了,以免她总牵肠挂肚不能安心静养。
“对了,严芷汀跑来跟你瞎说什么?”严怀朗垂首抵住她的额角,温声问道。
“说你之前同你母亲吵起来,又说你母亲不喜欢我,不同意你娶我的,”月佼回想片刻,打了个浅浅的呵欠,又随口补充道,“还有她自己也不喜欢我。”
严怀朗喉头微滚,紧声道:“你怎么说的?”
月佼得意地皱了皱鼻子,抬起下巴蹭蹭他的侧脸:“我说我不归你母亲管,叫她有事自己同你说。我机灵吧?”
“机灵坏了,”松了一口气的严怀朗哼哼笑着,低头亲了亲她的唇角,“这种事就该放着我来,你只管好好想想,几时才要嫁给我,这就行了。”
月佼愁眉苦脸地叹气:“还有好多事呢,哪有心思成亲?阿木还在候审,红云谷里还有那么多人……玄明的案子也不知会不会牵连到谷里的人……”
谷中虽有玄明同党,但更多的却是祖祖辈辈在红云谷生活了几百年的山民。那些人哪里懂得什么“新学”,不过是被人鼓动盲从罢了。
如今谷主中风,右护法哲吉被玄明杀了,自己又在外头,谷中的那些人轻易又出不来,往后他们该怎么办啊。
“这些事急不来,等你好些,咱们再一件件慢慢捋,”严怀朗一手绕过她的颈下,长指轻揉着她的额穴,“先睡一会儿,晚点带你去给罗大人挑寿礼,再去济世堂找隋枳实瞧瞧,怎么总头疼。”
他的话对月佼来说犹如定心丸,烦恼了自己一早上的那团乱麻就这样轻易被抽丝剥茧了。
“总觉得,只要有你在,一切都会好起来。”
月佼在被子下抓到他的手,将自己纤细的五指扣进他的长指之间,舒服得眯起了眼儿,“嗯……方才忘记说,严芷汀还说,我不是认真喜欢你……我没答她的。”
“嗯?”严怀朗长指微顿,等待着她的下文。
他垂眸望着怀中那昏昏欲睡的人,长睫颤颤,满心里全是七上八下的缱绻。
小姑娘喜欢他,这件事他是早就知道的。可若话是从她口中说出来,那就不同了。
“我喜欢你的,很认真,很喜欢。”月佼张开眼,盈盈笑眸如柔软星河。
“有多喜欢?”
“喜欢到,不管能不能和你成亲,都会喜欢。一直这样喜欢。”
初冬的午后阳光并不算暖,只是金金碎碎自窗棂中洒进满地。
可此刻的严怀朗却觉自己怀中抱着炽热的暖阳,满眼全是明晃晃炸开的光。
“你这个严小二,我都没有跟严芷汀说,一直忍着,就只说给你听的,”月佼嘟了嘴,赧然带恼地在被子下踢了他一脚,“我在认真同你告白,你满眼悲愤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累得半死,就指望抱着心爱的姑娘午睡小憩片刻……”
严怀朗低下头,一寸一寸,顺着阳光,徐徐靠近那甜软的红唇,嗓音喑哑,隐隐带颤,“可我心爱的姑娘她,似乎存心不让我睡。”
心爱的姑娘在自己怀中倾吐出简单却热烈的告白――
这种时候还睡得着的,只怕不是人。
第七十三章
两人之间已有过无数亲吻与相拥,可这一回却是前所未有的狂肆。
帐中气息炽烈交缠, 如春意融融;枕间有乱发意态风流, 似墨云松松。
言不成言,语不成语, 一呼一吸间全是破碎而旖旎的温醇酥香。
月佼的周身早已软得不成话,栗栗轻颤如被投于鼎沸热汤之中。
危险却诱人的氛围使她满心里又惊又羞,只能双眸紧闭,两排小扇子似的睫毛抖得可怜极了。
“你……”
月佼想瞪人,可才一睁眼, 眼角却莫名渗出一颗意味不明的泪来。于是只好无助地将红透的小脸侧向一边, 哀哀软声,“不许胡闹了……”
嫩嗓甜甜,带着颤巍巍的沙哑。
自打之前在龙泉山上云照家别院里看过“红杏楼主”的大作后, 月佼觉得自己已经算是懂得很多事了。
可经此一役,她才知自己的“见识”还是太浅薄。
她的心上人显然在各种事上都比她“饱学博闻”,她不是对手, 惹不起惹不起。
“谁在……跟你胡闹?”
严怀朗哼笑着衔住她红如珊瑚的耳珠,沉嗓喑哑,似乎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
“我在认真……同你告白……你……”
被中的某些动静使她蓦地绷身抬了下巴,蜜蜜绯色的脸颊愈发红得不像话了。
“我在,很认真地,回应。”他的唇顺势而下, 肆意流连在她下颌与颈相接的柔软方寸。
平素在外人眼中如冬夜明月般清冷淡漠的严大人,此刻却是俊颜酡红, 薄唇含笑,眸心里湛湛似有火苗。
如此“身体力行”地回应,可以说是很有诚意了。
羞恼又难受的月佼抬起手,有气无力地抵住他的额角,“诚意……收到了……多谢,可以……住手了!”
有人的手在做坏事,这让她险些尖叫出声,眼角又沁出泪来。
这般前所未有的阵势,当真是惊着她了,于是她忙不迭敛起全身仅有的力气,将他推向一旁,倾身扑过去压住他,期期艾艾红着脸告饶。
满心里早已如野火燎原的严怀朗哪里肯善罢甘休,翻身又将她压了回去。
可怜好端端一张梅子青缎锦面棉被,就在两人痴缠与抵挡的攻防中被裹来覆去,直掀起阵阵暧昧惊涛,再也做不成一张端庄而正直的棉被了。
赧然的月佼有气无力地轻轻挣扎,羞红的额角渗出薄薄蜜汗,笑音含糊带颤,口中叽叽咕咕跟个小车轱辘似的,翻来覆去地伸冤,一径说着是他自己讲好晚些还要领她出门给罗堇南挑寿礼、还要去济世堂看大夫云云。
到底严怀朗对她是纵容惯了的,她这又是讲道理,又是撒娇,又是耍赖的多管齐下,终究还是求得他心软地放过了她,顾自痛苦而甜蜜地紧闭双目,于天人交战中平复着满腔满腹那烧不尽的野火。
如蒙大赦的月佼嗔笑着轻踹了他一脚,赶忙起身下榻,将他“关”在帐中,“你、你好生午歇,晚点我来叫你起床。”
严怀朗似笑似吟的轻哼隔着帐幔传出来,烫得月佼耳廓又红,咬唇笑着跑到妆台旁,做贼似的整理着凌乱的发。
她的目光不经意瞥见铜镜中的人影――
嚯!这个衣襟不整、小脸泛红、眼儿媚媚的姑娘……谁呀谁呀?!
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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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昨日回京,严怀朗又要顾着月佼,又要忙着进宫与陛下议事,几乎就没有踏实歇过,月佼打心底里是很想让他好生睡上一觉的。
将自己重新打理得周周正正之后,月佼心虚地溜溜达达下到院中,躲到书房去修身养性。
说来也稀奇,她去年冬日就搬进这宅子,却数今日访客最多。早上来了苏忆彤与江信之,午后送走严芷汀,这会儿才在书房坐了不到半个时辰,又来了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