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恪表情那叫一个惊恐不安, 匆匆跑下台就挡他面前,把他往工作人员身后塞,力图不让他再暴露在镜头下, 不好意思, 他不是圈内人, 不接受采访。
看着导演义正严辞一反常态的模样,眼光毒辣的记者们怎会放过,想要追问到底挖点东西出来, 纷纷扛着摄影机往他脸上怼,给戚慕吓得够呛, 最后还是何默上前把他拉走了。
何默一脸凶悍,面无表情, 很能唬人, 记者们一愣,莫名其妙就不再追了,连摄影机都移开了, 戚慕临出门前回头一瞥,还能看见有人脸上心有余悸,小声跟身边人说着什么,再时不时偷摸着往他这边看上两眼,很是奇怪。
那些记者是不是认识你?
何默还拉着他胳膊呢,闻言不自在地放开,之前一直跟在顾先生身边,可能被记者拍到过。
所以即便拍了也可能放不出来,戚慕算是放心了,笑着拍他肩膀,看来把你带出来是带对了。不仅衣食住行给他安排好,还能司机保镖身兼数职。
是先生安排的。
一步之遥的距离,面前人的笑脸衬着日光,晃的人眼晕,何默脸有点红,只是肤色深看不大出来。
见人百无聊赖靠在楼梯间的栏杆上,他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水递过去,晚上有场酒宴,还要去吗?
用左手接过矿泉水,喝了小半瓶,戚慕想也没想答,不去了,太累,等采访结束,回酒店。
何默的眼神却落在他垂在身侧空着的右手上,不自觉皱紧了眉。
然而真到了晚上,戚慕又改主意了,也要跟着去,经历过下午那场差点翻车的记者会,陈恪满面愁容,可谓是苦口婆心劝道,你还是在酒店好好休息吧,去了没什么好玩的,还得面对一群妖魔鬼怪,你来我往赔笑脸,没意思的。
,我就是有点无聊。
陈恪一脸不忍拆穿他的口气,算了吧,你不就是想让自己忙碌起来。以前求他参加都不带理人的,现在主动央求跟着他们东奔西跑,想是累得狠了,好回酒店倒头就睡。
被人说破了心里,戚慕心情有一瞬间的复杂,然后就听见陈恪继续说,你这人,表面云淡风轻,实则小心眼的要命!怎么着?还生那谁的气呢吧?
戚慕嘴角一抿,你想多了。
陈恪表示这是死鸭子嘴硬,行吧,你想去就去吧,别怪我没提醒你,据说你前男友也会出席,当然人家应该不是因为你,是为了h市的西南开发案来的,比你来得早,而且近几年据说都会待在这里不回去了。
顾浔亦也在这?
难怪他提出要来h市时,顾明棋有点异样的眼神,以及陈恪他们痛心疾首不想让他来的劝说,原来都以为他追着前男友跑呢。
擦!
他可真不知情!
那还是算了吧,戚慕有点不想去了,我还是早点睡吧。
陈恪一脸嫌弃,逃避不是解决
停,打住,我去!
为了不显得自己是躲人不敢面对,戚慕最终还是去了。
宴会是在停在岸边的邮轮上举行的,何默还是跟着,戚慕以前跟谁都能聊的起来,现在不想开口,一个人端着酒懒洋洋地往嘴里灌。
直到视线里出现了几个人,其中一人一脸漠然的在听身边的人讲话
他是真感到震惊,顾浔亦的变化实在太大,整个人消瘦的厉害,一身黑色西装,显得空荡荡的单薄,脸颊凹陷,颧骨突出,瘦到脱相,微阖的唇瓣,眼睛里也没什么情绪,是一种沉静的深灰,没有半点色彩。
曾经眉眼间的桀骜狂狷,生生从他身上剜去了似的。
他安安静静地站在人群中,也不开口参与,也不打断人说话,像是在聆听,又像是神游天外。
戚慕沉默地看着,脑子里却克制不住地想起那场大雨,想起那人垂着头一遍又一遍地问他我若死了,你会不会开心一点。
那么轻易的,那么随便的就要用死亡换取他开心吗?戚慕右手不禁细微的颤抖起来,就是这只手,差点把人弄死。
可没人知道,他自此也多了个手抖的毛病,坐在电脑前打字都成问题,不然他哪有闲心跟着陈恪都奔西跑?戚慕不动声色的把酒杯换到左手,右手背于身后。
真想他死吗?
当然不!不然看见人差点死在他面前,他为什么会气到失控?
他太久太久没有体会到那种心口处像崩裂了一条细缝一般,空荡荡的往里灌冷风的感觉了。
那天从盛宴清公司出来早已经过了饭点,何默问他去哪里吃饭,戚慕默不作声摇摇头,何默就着急,但老实人不会劝话,戚慕看着那他一副天塌了的表情,干脆让他送他去找顾明棋。
听他这么说,何默那张平素里木讷寡言的脸上惊喜地睁大眼睛,很是兴奋。
您终于想要去见先生了?
嗯,戚慕情绪不怎么好,望着车窗外,语气淡淡的,不知道这个点去找他会不会耽误他休息。
不会不会,先生知道你来了,一准高兴的睡不着觉。
一时嘴快,何默乐呵完了才发现自己太没规矩。
走吧。
戚先生似乎并没有在意他说的话,何默心下松口气,赶紧点头,好的。
靠在车座位上闭上眼,戚慕当时想起那场大雨,右手就开始失控的微颤。
那天之后,他不仅没再见过顾浔亦,他连顾明棋也不愿意见,只给人去过一个电话,让他帮忙安排上学的事,学校越远越好,甭管是哪。
他不仅手抖,他还失眠。
他太惨了,报复人也能把自己搭进去。
很快就到了地方,何默领着他轻手轻脚上楼,声音也压的低,说道:先生身体本来就不大好,最近又吃不好睡不好的,看着脸色更差了。
戚慕目不斜视往前,没应话。
何默就说不出来话了。
到了门口,戚慕没也敲门,直接拧开门把,就看见了坐在书案前手里捧着本书的顾明棋,窗外阳光明媚,落进来不少光亮,可戚慕仍感觉屋子里阴冷,那个人一身落寞。
听到声音,垂眸坐于书案的人,抬起头,见是戚慕,很自然的露出了跟以往没什么不同的微笑,依旧温柔、包容,好像他们从不曾有谁避而不见,有谁思念成疾。
你来了。
戚慕愣了一下,他给人毫无道理的甩冷脸了这么久,这人竟还对他这般
何默没有进来,悄无声息把门给关上了。
你今天怎么没午休?戚慕记得这会儿是他私人医生给他定的休息时间。
医生确实有给顾明棋定下过严格的作息时间,但自从和戚慕接触,这些规定就全废了。
顾明棋把手里的书放下,大概是晚上睡多了,这会儿便睡不着了。
骗子,刚何默还说他吃不好睡不好呢!
戚慕走过去,你起来,我坐会,累。
明明椅子沙发,能坐的地方那么多,但顾明棋还是老实的站起来让位置,甚至还特意移了两步,给他遮住刺眼的阳光,撒下一方阴影。
见他趴在桌子上,一脸不高兴的样子,顾明棋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问的轻柔,怎么了?不开心吗?
戚慕不愿意说话,哼唧了两声,伸出右手,递给顾明棋。
顾明棋本能的握住。
我手冷。
没关系,我给你暖暖。
戚慕闭上眼,带着点悲凉,你说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顾明棋把他手握紧了点,无奈又心疼,放下吧,放过他,也放过自己。
顾明棋估计也看出来了,他其实很多时候就是故意的,故意和顾明棋亲近,故意狠话说尽,毫不留情。
可是说起来,他明明只是想摆脱顾浔亦,为什么刻意做那么多?
这些年与人相处,戚慕不用心惯了,想不通也不愿意多想,还有点不高兴顾明棋事事都看透他,故意反手握住对方的手,狠狠的使劲捏他手指,你也看到了,我就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定哪天利用完了,他就把人一脚踹开。
顾明棋的手,白皙柔弱,和他的人一样带着股书生气,可是任谁也不能轻视这双手暗含的强大力量,只是轻轻用力就把戚慕拉着往他怀里靠。
他看着怀里的发顶,落在那只白嫩的手上,在怀里人看不见的角度,顾明棋不自觉暗下眼,眼里风暴渐起,他自觉什么都算到了,唯一没算到的就是戚慕竟然会这么在意。
他的声音轻柔的似叹息,你开心就好。
戚慕就脸色有点难看的在他怀里仰起脸,他似乎此刻才肯认真的端详眼前事事都顺他意只在乎他开不开心的人,距离很近,姿势暧昧,他刻意扯着嘴角轻笑了一下,含着几分意味不明和不怀好意。
那你别后悔。
这一句像是砸进他心里一般,永远不会。
顾明棋把怀里人放开,盯着他的眼睛,你只需记住,此生我随你意,你完全可以不用顾及我。
作者有话要说:太气了,才会揍顾六。。。
感谢,会尽快更完!
第96章
许是察觉到他一直盯着人看, 顾浔亦浅淡的眸子往他这边轻轻转动了一下,但也只是神色一转, 就波澜不惊的转了回去,神情利落淡定的几乎看不出任何变化。
这还是对方第一次看见他是这种反应!
戚慕仰头喝完了手中的酒,收回了视线。
这不正是他一直所求的结果吗?他告诫自己。
很快,不知不觉就灌了好几杯酒,陈恪看见了把他酒杯夺了,少喝点。
戚慕无所谓,只对何默说, 我去洗手间。
何默想跟着, 但是去的地方让他羞耻犯难, 等他纠结完,人已经没了踪影,场上人多, 他怕他走开, 戚慕回来找不到他, 只好暂时先留在原地等。
从洗手间出来,戚慕却没立刻返回,而是从旁边楼梯上去, 到了顶层,想吹吹风, 意外的在这里竟然看见了另一个人影。
那人双手搭在栏杆上,背对着他, 楼下的灯光传上来的微弱光亮, 让戚慕勉强可以看清,此人黑衣黑裤,几乎与夜色融于一体, 无声无息的,没有一点鲜活的死气沉沉,只有紧紧握住栏杆的手,正在拼命压抑着什么似的反复握紧。
戚慕认出了是顾浔亦,正想退回去,那黑影竟然控制不住一般,弓着身体慢慢往下滑着双膝跪在地上,接着单手按住太阳穴的位置,无声忍耐着什么,只发出牙齿打颤而后紧咬牙关的摩擦声响。
咯吱咯吱的极其用力。
这姿势,戚慕不止一次看见了,偶尔在梦里都挥散不去,顾浔亦应该是头疼。
戚慕双脚莫名沉重的抬不动了。
直到跪着的人,脊背佝偻的一再往下弯,头颅耸拉的快要抵在地板上,最后像是忍耐不了了,另一只手捏着的酒杯,变成狠狠握着杯壁往地板上一拍。
一声巨响,玻璃杯被箍在掌心拍碎在地板上,不用看也知道碎片肯定多少会扎进皮肤的。
应该是没察觉到身后有人,他的头疼因为掌心人为制造的伤口像是转移了一般,不再捂着头,而是轻颤着身体冷漠的看向张开的手掌,血肉模糊,稳稳扎在手心的碎玻璃,尖端淋过鲜红的血
滴滴答答落地,因为四周静谧,声音格外清晰。
戚慕震惊的退后一步。
控制不住自残的人听到不远处这声轻微的响动,草木皆兵般的惊慌转头。
看见站在不远处的人是戚慕的那一刻,顾浔亦被定住了似的瞬间僵硬不动。
昏暗的夜色里,戚慕其实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能看见顾浔亦怔愣了片刻就回过神,沉着冷静的站起来,恍若那狼狈不堪的一面从未被人看见,或许是当戚慕不存在,他慢条斯理,不慌不忙地把扎进左手掌心的碎玻璃一片一片的□□。
表情麻木的像那根本不是自己的手似的。
等露在外面的碎片拔完,顾浔亦垂着手,面无表情地往楼梯口处走来,路过戚慕的时候依旧目不斜视,脚步也不曾有过停顿,从容不迫地下了楼,徒留戚慕一人,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走动后蜿蜒一条曲线的血痕。
不多时,楼下还传来不少惊呼声。
哎呦,顾少,你手怎么了?
啊,流血了,快快快,叫医生!
楼下人群嚷动,戚慕至始至终没听到正主开口说过一句话。
宴会快结束的时候,戚慕站在甲板的角落里抽了支烟,他把何默甩开了,独自一人待着,自是不知何默找他找的有多着急。
江边的风很大,发丝乱飞,烟也燃的快,红光混着烟雾里的脸,不羁又透着一股子冷,叫人看了失神,又不敢轻易靠近。
脚步声响起,戚慕侧头去看,两个人影朝他这走,走过斜斜落下来的小片灯光里时,他看见了陆舟白的脸,旁边是一个陌生男人,西装笔挺,姿态矜贵优雅,一闪而过的脸,俊逸里参杂着与之打扮不符的邪肆。
原来你在这,陆舟白笑道,那边有人找你快找疯了。
戚慕撩了一下眼皮,随即转过脸,不感兴趣,也不在意的语气,嗯。
在这种权贵堆里混,戚慕以前也曾圆滑世故,谄媚奉承,脸上挂上油腻的笑容,会让人看了不屑、生厌,倒胃口,从而吸引不了那些眼高于顶世家子弟们的注意,而这会儿
陆舟白看着他明显不屑应付,心里又慌又怕,也不敢看身边人的脸色,只好上前一步,继续套近乎。
戚老师,真巧啊,陆舟白领着身边的男人走近两步,介绍说,周公子,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戚慕戚老师,他很有才华的,编的剧都很有名。戚老师,这位是周沛安,h市华丰的少公子。
他这边牵线搭桥,讲的直白,殊不知戚慕根本没听进去,旁若无人的夹起指间的烟,一口一口吹出烟雾,微醺的眼眸只轻轻往他们这边瞥了一眼,不辩喜怒,看着半醉,玉白的脸,脸颊一抹红,眼神冷漠中又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显得晶亮璀璨,微弱的灯光里,整个人精致跟假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