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油有种刺鼻的气味儿,比炉火的炭焦更甚,这村子的环境到底是比大家想的还要恶劣。
村长抿了抿嘴唇,先是叹了一口气,在炕边轻轻磕了磕手里的烟斗,他借着蜡烛的火光点燃,这才娓娓道来。
“村里穷,年轻人这才出去赚钱。大概十多年前吧,渺然峰上一个山庄,大概是个挺了不起的地方,我们乡下人也不懂,总之他们派人来招人,说是去当学徒和仆役,资质好的还能成为山庄的弟子,一个月给不少钱,但是只要年轻男人,大家想着这是好事,反正男人们在家里种地也没什么出息,倒不如去江湖上混混,万一能闯荡出去,还能给老婆孩子好日子。”
寒敬之点了点头,这么说的确没错,有些江湖门派,如果不是广负盛名的,基本没有人主动去学艺,所以便在乡下找些老实肯干的,既方便又好控制。
“大家伙都去了么?”蒋一白问道。
村长摇了摇头:“当然没有,大家都不是很相信这种好事儿,都胆子大的几个去了,一个月后回来都兴致勃勃的,也拿了不少钱给家里,在村子里说了山庄有多好,庄主是个大侠客,少庄主也是少年英雄,庄里的小姐更是貌美如花,总是说的像世外桃源似的,大家都心动了,于是村里的壮汉都跟着走了。”
“然后就出了事儿?”寒敬之疑惑。
村长吐出烟圈,琢磨了一下,犹豫道:“也不算是出了事儿,就是之后他们很久都没有回来,即便回来也是扔下钱匆匆赶回去,渐渐的,这也有好几年没回来了吧,村里人想去找,但是人家山庄不让啊,不是庄里人不让进,所以村里的姑娘们都剩下了,连以前成了婚的,都像是守寡一样。”
这么说就奇怪了,既然是找学徒,为何不让人家回家呢?难不成是怕这些人带些山庄的秘密出来?
村长好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一拍脑袋:“对了,早些年有个小伙子突然回来了,但是看着古怪的很,他对我说,以后千万不要让村里人再进山庄了,我问他为啥,他也不说,没过几天突然就消失了,把我给吓坏了,村里人也就不敢上山了,只是这么些年了,山庄给村里的钱就没断过,哦就这个月还迟迟没送到。”
寒敬之挑了挑眉,问道:“这小伙子叫什么?”
村长赶忙答道:“叫方锦。”
众人一听都有些失落,江湖上没有方锦这个人物,想必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就不知道他在哪里了,这或许是唯一一个知道山庄内情并且逃出来的村里人。
“这个月的钱怎么断了?”萧夙机的关注点从来不跟大家是一个方向,他就只关注他感兴趣的事情,比如吃,比如钱,比如花花。
“不知道啊,原本头十天就应该送钱来了,可是这个月到现在都没声,前两天还来了两个进山庄的人,我们托他们问一声,也没信儿呢。“村长有些焦躁,猛地吸了几口烟,呛得狠咳了几声。
“两个人?”众人一听心中一动。
“长什么样子?”寒敬之问道。
“一个黄袍老道,还有一个挺凶的,说话瓮声瓮气的,一直缩在马车里。”村长回忆道。
黄粱老道和魏道云!
怪不得村口有马车痕迹,原来这两个人也往敛血山庄来了,竟然只比他们早几日。
只是这俩人到了山庄,恐怕敛血山庄上的人便有了准备,想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是不可能了。
村长抽完了一袋烟,有些遗憾的放下了烟袋,从烧热的炕上蹦下来,总结道:“井神一定会保佑我们村里平安的,你们早些歇息吧,要是去北极严寒之地,我劝你们还是躲过冬天,不然太冷了,生意也不好做。”
“多谢。”寒敬之拱手。
村长穿上棉鞋晃晃悠悠走了。
蒋一白看了寒敬之一眼,突然严肃道:“寒兄,我觉得我们还是去找找那个井神,我总觉得这井底下一定别有洞天。”
寒敬之点头:“我也这么想,而且很可能井神还跟敛血山庄有什么联系。”
萧夙机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可是现在是冬天,水井里要冻死人了。”
蒋一白一笑:“皇上,臣的功夫可不是白练的,若说暗卫们不行,但我和寒兄肯定可以,只是寒兄现在有孕在身,不便行动……”
寒敬之扔了个枕头过去:“滚蛋!”
蒋一白从包里掏出酒壶,打开盖子给自己灌了几口,觉得一股热流顺着脖子一直滑到肚子里,辛辣的滋味还在口中留恋,他一眯眼,飞身跃出了房。
不一会儿村长蹬蹬蹬的跑了回来,敲了敲门板:“忘记跟你们说了,要是用水的话,去后院房内的水缸里,村里的井都冻上了,水都是姑娘们去村外河里打的。”
众人一阵静默,后来还是萧夙机打破了沉默:“井里的冰用拳头或者脑袋能砸破么?”
村长赶紧摇头:“必须不能啊!大锤子都砸不破!”
作者有话要说:蒋一白: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选择不跟皇上出巡。
第49章每天都想和霖王绝交!
寒风簌簌的吹刮, 卷的树枝咯吱吱作响, 黑夜里总有些突兀的声响传来, 或许是野猫野狗踩断了冰棱,或许是积雪压断了脆枝,也或许是别的什么。
守卫森严的汴州城此刻已经没入了黑暗,只有打更的更夫和巡逻的卫兵手里还提着灯笼, 幽暗的黄色光点一突一突,仿佛在吹刮中随时都会熄灭,他们严丝合缝的捂住了口鼻, 还是能感觉到雪粒拍打在眼睛上, 刮的人骨肉生疼。
雪地上留下一串串未被冻僵的脚印,风潮一过, 原本的痕迹便烟消云散不复存在,任谁也不知道,这条路谁走过。
黑衣人小心的推开城东柳芳圆煎饼铺的房门, 向四周看看, 发现没有巡逻的卫兵,这才将门合上, 急匆匆的往院子里跑。
卖煎饼的刘大娘从床前摸起褂子,又从枕头底下抽出了一把匕首, 悄无声息的坐在了床上,像是罗刹鬼一般等着来人推门而入。
“啊啊。”黑衣人嗓音沙哑道。
刘大娘一听到熟悉的声音,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将手中的匕首扔下, 仔仔细细将衣服穿好。
“都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她走下床,摸到了桌子,用火折子点燃一根蜡烛,星点的火光由小到大,明黄色的光晕照亮了来人的脸。
来人是个老年人,脸上带着深刻的褶皱,弯曲的纹路像是游蛇一般爬满了他的脸,他的手心带着厚重的茧子,就连背也微微有些驼,他的一双眼睛微微发着浑浊的黄,凝视着刘大娘。
“你干什么?”刘大娘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只觉得右眼皮突突直跳,她性子有些急,恨不得让面前的哑巴一口气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
可哑巴就是哑巴,哑巴还是用茶壶倒了一杯隔夜的凉茶,然后用手指沾着杯中的茶水,在木桌上一笔一划的写道:“我办砸了,有两个漏网之鱼。”
哑巴手下的力道很重,恨不得将桌子桶出几个洞来,桌子腿摩擦着地砖发出吱吱的刺耳的响声。
刘大娘屏息凝神,小声问道:“谁?”
哑巴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写道:“黄粱老道,魏道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