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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回巢(重生) 第630节

  傅妍哑然无语。

  魏王世子目光一闪,沉声道:“既有徐沧在,另请大夫确实不妥。”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皇上亲自派了太医来给傅阁老治病,既昭示恩宠,也彰显天威。傅家上下只有感恩戴德的份。这个时候傅家另请大夫,便是质疑天子有谋害傅阁老之心……这等罪名,谁能承受得起?

  傅夫人忍不住又抹了眼泪。

  魏王世子话锋一转,问起了傅卓:“舅兄人在何处?莫非不在府中?”

  傅阁老病重,傅卓应该留在府中伺疾才对。

  傅夫人神色一暗,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阿卓身为中书令,朝中事务繁忙,皇上一日都离不得他。府中伺候老爷的人多的是,我便自作主张,让阿卓上朝去了。”

  真的只是这样吗?

  魏王世子意味深长地看了傅夫人一眼,却未多言。

  前些日子,朝堂上发生的一幕,魏王世子清清楚楚地看在眼底。傅阁老和傅卓这对祖孙之间,显然有些不为人道的矛盾隔阂。

  ……

  福宁殿。

  商议完朝事,批阅完奏折后,众臣便一一告退。

  傅卓也在其中。

  萧诩忽地张口:“傅卓,你留下,朕有话单独问你。”

  傅卓脚步一顿,应了一声。

  小贵子最是伶俐,立刻冲内侍们使了个眼色。很快,内侍们也一一退了出去,只留下小贵子和穆韬两人在一旁。

  他们两人在萧诩身边伺候多年,俱是心腹亲信。萧诩也未避讳他们两人,张口便问傅卓:“傅阁老的病症可有好转?”

  傅卓略略低头答道:“每日昏昏沉沉,偶尔清醒片刻。”

  萧诩沉默片刻,忽地说道:“这里没有别人,只我们两个。你不必这般拘谨。心里想什么,只管直说。”

  站在这里的,不是大秦天子,而是你的好友萧诩。

  傅卓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了过来。

  他们虽是好友,也是君臣。傅阁老心生贪恋,以下犯上,已成了帝后除之而后快之人。他选择尽忠,便成了忤逆不孝之辈……

  这几日,他一直饱受痛苦煎熬,其中滋味,绝非外人所能想象。

  而这些话,他绝不能诉之于口。哪怕是对萧诩,他也说不出口。

  “祖父已经老了,”傅卓忽地低声道:“他这一病,不知要多久才能痊愈。朝中不可无首辅,你还是尽快让王阁老接替祖父吧!”

  这是在恳求萧诩放傅阁老一条生路。

  萧诩注视着傅卓,缓缓说道:“傅阁老因傅妃病逝而病重,我在此时让王阁老为首辅,未免太过凉薄。等傅阁老病愈之后再说。”

  傅卓暗暗松口气。

  萧诩既然这么说了,显然不会趁机要祖父的命。只是稍作惩戒,让傅阁老“病”上一段时日而已。

  “谢谢你。”傅卓由衷地道谢。

  所有触怒天子有意染指皇权的人,一旦失败,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萧诩大可以让傅阁老“病逝”,以除后患。

  萧诩没有赶尽杀绝,已是十分仁厚!

  萧诩挑了挑眉:“你我相识十余年,自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弟,何须言谢。”

  第968章 雪霜(三)

  萧诩今日归来,神色释然轻松。

  顾莞宁略一打量,笑着问道:“你看来心情颇佳。莫非是有什么好消息?”

  没有旁人,萧诩说话也直白得多:“这几日傅阁老在府中养病,眼前清净了不少,也没那么多糟心烦心事了。心情想不好也难。”

  顾莞宁目光一闪,忽地说道:“你若嫌傅阁老碍眼,不如狠下心肠,趁着这次机会,让傅阁老病重不起,彻底远离朝堂。”

  萧诩:“……”

  萧诩定定地看着神色镇定仿佛刚才什么也没说过的顾莞宁,半晌都没吭声。

  顾莞宁挑眉,淡淡说道:“怎么?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过心狠手辣?”

  “这倒不是。”萧诩不无自嘲地笑了一笑:“我只是在想,皇祖父当年嫌我心慈手软优柔寡断,其实不无道理。我明知斩草除根的道理,可一想到傅阁老是两朝阁老,对大秦颇为忠心,便难以下这个狠心。”

  顿了顿又道:“再者,我也不想做得太过狠绝,免得令百官寒心。傅卓已经表明态度,站到我这边。便是冲着他的颜面,我也不忍对傅阁老下杀手!”

  顾莞宁不以为意地笑了一笑:“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傅阁老到底是一朝首辅,就是要对付他,也不能用这般直接粗暴的手段。还是徐徐图之,借重王阁老分化傅阁老之权,慢慢削弱傅阁老的威望影响力。这才是稳妥之道。”

  萧诩点点头,然后搂住顾莞宁,在她耳边叹道:“身为天子,整日操心国事处理政事也就罢了,还要平衡朝堂驾驭百官,真是劳心劳力。怪不得历朝天子从无长寿之人……”

  顾莞宁不乐意听这些,瞪了他一眼:“乱嚼舌头!不得胡说!”

  萧诩哑然失笑:“是是是,都是我胡言乱语。我们要长命百岁,白头偕老。”

  这话听着顺耳多了。

  顾莞宁目中这才有了笑意,放软身子,依偎在他的怀里。

  ……

  傅府。

  傅卓从宫中回来之后,一直陪在傅阁老的床榻边。

  期间,傅阁老醒来过一次,睁开眼一看是傅卓,立刻气血翻涌,又晕了过去,顿时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其余人还未看出端倪,傅夫人却察觉出了不对劲,待安顿好了傅阁老之后,疑惑地问道:“阿卓,你做错了什么事?为何你祖父见了你便满眼怒意?”

  傅卓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左顾言它道:“今晚我在这儿陪着祖父,祖母这些日子颇为辛劳,安心歇息一晚吧!”

  傅夫人确实十分疲倦,没有精神再刨根问底,被傅卓哄着去休息了。

  天色一点点地暗下来,直至月上树梢,繁星漫天。

  傅卓动也没动,一直默默地注视着沉睡不醒的傅阁老。

  夜深人静之时,傅阁老再次醒来。

  短短几日间,傅阁老苍老了许多,目光浑浊涣散,半晌才有了焦距。

  “祖父,”傅卓低声喊道。

  傅阁老定定地看着傅卓,目中闪过怒意,声音嘶哑:“我没你这样的长孙!你给我立刻回屋去,我不想见到你!”

  傅卓满面苦涩,声音也愈发低沉:“祖父,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我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

  好一个迫不得已!

  傅阁老扯出讥讽的笑意,目光冰冷:“你什么都不用解释了。我只知道,我亲手养了二十几年的长孙,在最关键要紧的时候背弃了我,放弃了傅家。”

  字字如刀,深深地刺进傅卓的胸膛,鲜血淋漓,痛不可当!

  傅卓目中满是痛苦和愧疚,暗哑着喊了一声“祖父”,然后在床榻边跪了下来:“孙儿令祖父失望,实在有愧于心。”

  傅阁老重新闭上眼睛,之后再也没睁开过眼。

  ……

  傅卓在床榻边跪了一夜。

  这几日,他过得心力交瘁,全仗着年轻身体好硬撑着。跪了一夜后,身体终于吃不消了。一回屋,罗芷萱便惊呼一声:“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头脑昏沉的傅卓,勉强冲罗芷萱笑了一笑:“我没事……”

  话还未说完,便头晕目眩,身子摇晃不定。

  罗芷萱大惊,忙扶住傅卓:“快来人,去请徐神医来。”

  好在徐沧就住在傅府,很快便被请了过来。

  徐沧为傅卓看诊之后,迅速开了药方:“傅公子并无大碍,只是气火攻心,又连着几日未曾安眠,太过耗费耗费心力之故。喝几天汤药,好好休息一段时日就行了。”

  罗芷萱的心这才落回原位。

  傅阁老傅卓相继病倒,冒氏伤心过度,每日以泪洗面。傅夫人徐氏也连着操劳多日。傅家上下,俱被一层阴云笼罩,便是连下人也是一脸愁容。

  ……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数日后,傅阁老病情稍有好转,阖府上下还没来得及高兴,傅老夫人又去世了。

  傅老夫人年近九旬,寿元绵长,在京城一众诰命夫人中,无人能及。傅家有傅老夫人在,真正应验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之说。

  人老了,少不得有些耳聋眼花的毛病。这几年,傅老夫人已甚少在人前露面,身体还算不错。

  傅家人都以为傅老夫人能活到百岁。

  就是傅阁老也这么以为。

  谁也没想到,傅老夫人会在此时去世。

  活到九十岁,已是罕见的高寿。傅老夫人无病无痛,寿终正寝,便是丧事也要当成喜事来办。傅家嫡支旁支的子孙齐聚傅府。

  丧信传开后,全京城的官员闻训而至。

  帝后各自命人代为登门吊唁,闵太后也特意打发了身边的亲信来吊唁。

  傅阁老硬撑着下了床榻,跪灵七日。

  待傅老夫人下葬后,傅阁老也彻底病倒了。

  按着朝廷惯例,父母去世,身为人子,要守孝丁忧三年。否则,便会落下不孝之名。除非天子下恩旨,夺情起复。忠孝二字,忠排在第一位。也只有天子,才有此权利。

  想也知道,萧诩绝不会下这一道夺情的圣旨。

  傅阁老就此要丁忧三年,所有傅家为官的子孙也要一同丁忧待在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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