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叶母放缓了语调,叶卓华才慢慢的抬起头来,“娘,那您可悔吗?”
叶母眼神一变,悔吗?她曾也在深夜问自己,从前只顾着气恼顾夭夭,现在这个家不成家,恍然间便冷静了下来。
她想,应该是有些后湖的吧。
叶卓华是自己的儿子,无论发生什么事这一点永远改变不了,自己的儿子能坐到这般位置,自然也不会是傻子。
若是顾夭夭真的那般不堪,想来叶卓华也不会这般的宠她。
若是俩人真的,投了心意,顾夭夭便是看在叶卓华的面子上,也不会让自己太难看。
这个道理,便是在大悲之后,才悟了出来,可到底有些晚了。
叶卓华瞧着叶母不吱声,心里便清明了,“娘,您到底为何,这般不接受夭夭?”
叶母张嘴便要说话,可瞧着叶卓华那般恳切,似乎那些个借口便不好再说出来,而后低下头,“娘,娘一直觉得,她配不上你。”
皓月县主又如何,顾家二房连个男丁都没有,顾母去的又早,无人教顾夭夭规矩。
从前,顾夭夭小的时候便跟个男孩子一般,蹦上蹦下的。
若是单纯的同僚的关系,这个孩子自是惹人欢喜。
可作为儿媳妇来看,到底有些不合规矩。
从小,她是不满意这门亲事的。
可早就定下了,她也不好开口反悔,总想着若是被退了亲,到底害了这个姑娘。
叶母既狠不下心不要这个儿媳妇,却又接受不了顾夭夭。
这种情绪一直反反复复的,以至于到现在,她一面和蔼的看着顾夭夭,一面在顾夭夭有一点不妥的时候,便被无限放大,周而复始,矛盾自是日益加重。
听着叶母竟然是这个缘由,叶卓华愣了一下,随即轻轻摇头,“娘,您扪心自问,就现在的顾家,这门亲事,是否是我们高攀?”
不管叶母如何想,只单纯用世俗人的眼光,瞧着这门亲事。
顾明慧说到底其实也是个庶女,父亲又是罪人,还能寻得冯家那样的大家,顾夭夭是二房独女,配叶卓华绰绰有余。
而且,成亲的时候叶卓华还不是尚书,不过是个侍郎而已。
能得尚书之位,还是因为顾夭夭,若不是心系顾夭夭如何冲动之下怒杀靖王。
“可。”叶母想开口说话,却又无可反驳。
叶卓华说完,低低的一笑,“可是娘,您的儿子也没有那般好。”
他也不是完人,也不没有才高八斗撵杀多少状元郎,也不是权大滔天,千万女子前仆后继的往前冲。
“娘,您也许不知道,顾家兄长的一篇救世,乃是出至夭夭之手。”
“什么?”叶母激动的站了起来,“你这话不能乱说。”吓的赶紧去将门关上。
正因为这篇救世,让顾明辰破格为官,天下无人不知晓。
“娘,这种话哪是儿子能编的?”
看着叶卓华一脸的严肃,叶母突然间就犹豫了,难道是真的?
她瞧过顾夭夭的针线,一眼便瞧出女工自然是好的,出去赴宴,得了华夫人的赏识,举手投足也大气。
虽然,之前在侯府有些不愉快,可能让华夫人不计前嫌还愿意拉一把,自然也是有本事的。
如今又这般的有才,却实是她小瞧了去。
若是这般,平心而论夭夭那个孩子,确实是厉害的。
看叶母表情有些松动,叶卓华便不再多言,“今晚,儿子陪娘用膳。”
叶母的表情有些不自然,“那顾氏愿意你在这?”
叶卓华亲自为叶母添上了茶水,“娘,您觉得夭夭,真的想让儿子,无父无母吗?”
一语,堵的叶母却不再说话。
想着成亲第二日,顾夭夭给的台阶,想着她明明身子不适还要赶制的衣服,似乎都是在默默的修补他们中间的裂痕。
无声的叹息,有些事情便就在失去的时候,才瞧的清楚。
“娘,待夭夭有身孕的时候,还仰仗您给坐镇。”用膳的时候,叶卓华特意提了一句。
女子生产凶险,老太太到底有年岁了,不定能守那般长久,且还要坐月子,跟前总是要寻个,真心的人。
叶母以为,她这次去了庄子以为就顾夭夭的态度,怕是永远都回不来。没想到,叶卓华还想着自己。
瞧着叶卓华在乎顾夭夭的样子,若不得顾夭夭的应允,想来也不敢开这个口。
眼眶忍不住红了,“待娘走后,你替娘与她说个对不住。”
到底是长辈,总是拉不下脸,当着面说出来。
“不必了,等娘回来,她定然能感觉到娘的好。”那个人嘴硬心软,旁人待她好一分她便回十分。
菜都已经端上来了,叶母却催着叶卓华离开,“你们新婚,还是去陪夭夭吧。”
叶卓华轻笑摇头,抬头瞧见叶父在门口站在,扬声唤了一句,“爹。”
叶父被瞧见了,只能硬着头皮进来。
叶母被他撵走,心里总是挂念的,夫妻这么些年了,即便爱情淡了可是已经成了亲人了。
亲人之间,是打不散的。
看着丈夫和儿子都陪在自己跟前,叶母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一遍遍的反问自己,这些日子到底做了些什么,旁人再重要,哪里有自己的家人重要。
因为一个外人,折腾家不像家,值得吗?
这顿饭,自是吃的异常和谐。
叶母的脾性,叶卓华自然摸的是透彻,纵是她有千般好,可耳根子太软。
再说了,婆媳本就是天地,想来他们家也不能免俗。
自从上次起了争执,叶卓华便留了心思,总要将此事解决。
这人啊,只有在真正失去的时候,才懂得反省。
才能,重生。
顾夭夭这边,以为叶卓华很快从刑部回来,没想到一下午也没露个面。
从前,他总是厚着脸皮想要与自己一同用膳,如今都这么晚了,也不见过来。
瞧着顾夭夭吃饭都吃的失神,夏柳忍不住笑着问了句,“姑娘,可让奴婢着人去打听姑爷到哪了?”
顾夭夭听着声音突然回神,冷哼了一声,“寻他做什么,没他在跟前,耳根子清静的很。”
夏柳抿着嘴轻笑,人都心不在焉到这般地步了,还嘴硬。
原本还要打趣一句,旁边的钱嬷嬷咳嗽了一声,夏柳赶紧将话收回去。
钱嬷嬷重规矩的很,自不想瞧见她这般,没大不小的浑说。
夏柳这一不说话,顾夭夭自觉得跟前,冷清的很。
这饭菜好像也没之前的香的,草草的用了,便让人将膳食都撤了下去。
顾夭夭此刻无事,便又拿了刑部的册子瞧。
不过是随意的翻看,却也看不进去。
一本本的翻着,却没想到,翻了不过几册,下头的全都是批注过的,想来都是叶卓华早就处理完的,端在这个时候,装样子。
将册子随手仍在一旁,顾夭夭扬声冲着夏柳交代了句,“将门落了锁,谁人也不许再进来。”
顾夭夭此刻还没有沐浴,所谓的门定然也是这院子的大门。
防的是谁,自不言而喻。
夏柳有些拿不定主意的看向钱嬷嬷,便听着跟前有人说了句,“夫人让你们落锁,那便落下吧。”
顾夭夭那话,钱嬷嬷自然也听见了,此刻俩人都在为难,是以也没有听着跟前有人过来,叶卓华突然出声,惊的俩人同时抬头。
而后赶紧见礼。
待叶卓华让她们起身后,俩人便赶紧退了出去。
顾夭夭听着叶卓华的声音,心里有些恼怒,低头,将叶卓华已经批注好,拿来做样子的册子全都寻出来,摆在桌面上。
叶卓华瞧着,顾夭夭的身影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即便知晓,顾夭夭是准备揭穿自己,可瞧着她摆弄自己的公文,不由的想着,有朝一日,会不会顾夭夭会他的身侧,如此恬静的,帮忙。
那时候,岁月静好,只愿时光可变的漫长。
顾夭夭将所有的册子都摆好,也不见叶卓华出声,抬头却瞧着叶卓华正盯着自己瞧。
“再看,将你的眼珠子挖出来!”顾夭夭一开口,一室旖旎尽散。
叶卓华这才反应过来,而后唇间挂着点点笑容,“若是你亲手来挖,我自是愿意的。”
端的是,没皮没脸的深情。
顾夭夭紧紧的抿着嘴,看着叶卓华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碍眼。
叶卓华瞧着顾夭夭又不说话,干脆坐在顾夭夭跟前,“我以为你会问问,我脖子上是怎么回事?”
“自然不会是我碰的。”一提脖子,顾夭夭的声音突然抬高。
看着顾夭夭这般激动,叶卓华面上的笑容,自然是愈发的浓了,“这东西,自然与你无关。”
顾夭夭斜了叶卓华一眼,突然将身子转到案前,手指轻点着叶卓华的册子。
片刻后,探出左手,想去拿自己的茶杯。
叶卓华瞧见后,立马伸手将杯子拿到自己的跟前,而后在顾夭夭的注视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正好渴了,我瞧你也不是小气的人。”
明明,这杯子只有半杯茶水。
叶卓华喝的,自是顾夭夭之前喝完的。
唇齿留香,无穷的回味。
就如同今日上午的味道,一般的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