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贵妃的后事上个月下旬已经收尾,彻底办妥了,按理说北燕陈王一行就可以启程折返了,但是因为知道南梁马上也要派遣使团进京,北燕方面就请求多留了几天,想跟南梁的来使也见面打个招呼。
南梁使团进京是在初四那天傍晚,并且李相急着去见梁晋,行程安排的很满。
萧昀将接风宴安排成了次日的午宴,因为同时也要为北燕的陈王一行践行,所以他给足了面子,还是把宴会安排在了宫里,宣了三品以上的所有京官和命妇赴宴。
武昙自然也在应邀之列。
因为是午宴,自然不用去得太早,武昙睡到自然醒,睁开眼发现萧樾已经不在房里了。
外间的桌子上昨天夜里青瓷几个已经把两人赴宴要穿的衣裳准备好放着了,萧樾的衣冠也都还在。
武昙耷拉着拖鞋走到外间,探头往旁边的小书房看,却发现他人也不在那,于是又绕会门口推开房门。
蓝釉和杏子正坐在廊下吃零嘴,一边低声的说着话,听见身后的动静赶忙抖掉裙摆上的糕点碎屑起身:“王妃醒了,奴婢们进来服侍。”
两人转头端了放在旁边栏杆上的连门进门。
武昙侧身让了让,奇怪道:“王爷呢?”
蓝釉去给他拿衣服,杏子一边湿了一方帕子递给她一边道:“王爷很早就醒了,说是横竖也不着急出门,就去了外书房了,说等王妃醒了再让奴婢去叫他回来一起用早膳。”
武昙洗漱完毕,又看了眼墙角的水漏,确定时间还早就没让蓝釉直接给她换上进宫要穿的华服,自己随便找了套衣裙船上就往外走:“你们去吩咐传膳吧,王爷那里我亲自去外书房叫他。”
“是!”两个丫头也不多言,杏子收拾了脸盆端出去,然后就去了厨房。
蓝釉则是跟着武昙往前院去。
前面书房所在的院子里是雷鸣亲自守着的,书房的大门紧闭。
“见过王妃。”看见武昙走进院子,他赶忙站直了身子拱手行礼。
武昙盯着他身后紧闭的房门径直往里走,一边随口问:“王爷一个人在里面?”
“是!”雷鸣自然不会拦她,应了一声就转身替她开了房门。
彼时萧樾正坐在案后,桌子上堆了厚厚的一叠卷宗之类的纸张。
他姿态看上去颇为闲散,是单手扶额靠坐在椅子里的,眼睛盯着桌上的卷宗,但明显目光游离,在走神,以至于武昙在外面和雷鸣说话他都没注意,直到房门打开他蓦的抬眸看过来。
“你在忙?”武昙自然一眼就注意到了他心事重重的样子,举步朝他走去。
萧樾顺势坐直了身子,唇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冲她招招手:“睡醒了?”
他坐在案后明显没打算走,雷鸣识趣的又把门关上了。
武昙径直走过去,绕到案后。
萧樾随手把她扯到自己怀里抱着,让她坐在自己膝头,下巴就势杵在她肩头,先凑过来嗅了嗅她鬓边馨香又在脸颊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他有意使坏,力度拿捏得刚刚好,武昙觉得有点痒,就笑着往旁边闪躲,却又偏偏腰身被他禁锢在臂弯里,完全动不了。
“别闹啊……”她一边笑,一边伸手去抽了桌上的几张纸翻看。
萧樾也不避讳她,就只是牢牢地将她锁在怀里任她翻看。
那些纸上记录的内容确实和卷宗差不多,不过更确切的说是搜集抄录到的一些人的生平。
武昙一目十行的扫过,只看到第二份就已经心里有数,转头去看萧樾:“这是前阵子你让人排查搜集的胤京有嫌疑的官宦子弟的名录?”
萧樾这才把下巴从她肩窝里抬起来,重新靠回身后的椅背上,一边拿过她手里那叠纸甩了甩,一边看着桌上那厚厚的一打,慢声道:“此前十五到二十年,所有曾经进过宫或者和皇姐有机会接触过的当时的青年才俊全部扒拉了一遍,又挑拣出他们之中迁出京城或者这十几年很少在京城里露面的重点追查,筛选了几轮,最终得出的就这四个人最可疑。”
武昙刚才顺手随便拿的一叠纸,共有七张,萧樾挑出下面三张扔回桌上,手里掐着剩下的四张忖度:“张泾是张阁老的幺儿,十六岁就中了进士,曾被皇祖父钦点入仕,任翰林编撰,又因为精通乐理,很得皇祖父喜爱,据说当年经常被宣进宫中侍宴,也曾指点过几位皇姐琴技。这个人本来应该前程大好,但是在皇姐出嫁的前三个月,张阁老致仕回乡他却也跟着请辞离京了,下头的人去张家的老家追查,据说他回乡之后曾经做过半年的私塾先生,后来便受不得约束,离家远游去了,这些年一直行踪不定,总共也没回过几次家……”
他将纸张翻过一页,看着下面的一份继续细数对方生平。
按照梁晋提供的线索,阮先生应该和宜华年纪相当,差不了几岁,并且是大家出身,修养就好,再就是这十多年一直不在胤京,或者说是基本不会滞留胤京的。
宜华在出嫁之前去得最远的地方就是胤京城外的行宫,所以能和她扯上关系的一定是京城人士,这一点几乎毋庸置疑。
萧樾按照这几条标准往上套,把整个京城的官宦人家搜罗了一遍,找出的这前三个人如果硬套条件的话,的确是都有可疑。
武昙听着他一个一个往下说,可是他说完前三个之后就突然停了下来。
武昙等了片刻,一直没听见后话就又忍不住转头看他:“你不是说一共筛查出四个可疑之人么?这才三个,还有一个是什么情况?”
却见萧樾的目光定格在手里的最后一页纸上,眸色深沉,仿佛视线已经将那张纸洞穿了一般。
他居然――
说着话又走神了?
武昙深觉诧异。
萧樾唔了一声,定了定神,刚要说话,武昙已经狐疑的抢过他手里最后的一份档案亲自查阅起来。
这份卷宗是定国公府的二公子周畅源的,因为是周太后的母家,又一直和萧樾之间有关联,所以他家的事可以说是最好查的,有关周畅源的生平也叙述的尤为详尽,可是有关这个人的记录却只到十八年前,在十八年前的冬月初九,卷宗上一一个“卒”字落款终结。
因为武老夫人和周老夫人之间交好,武昙虽然和周畅源不是同一辈人,也多少知道他的事迹,不过在这之前她却是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把这个已经死了多年的人的名字和眼下的这个乱局联系起来。
“周家的,你那个二表兄?”她一字一句的看完,不知道为什么,在听萧樾说前面三个人的情况时候全都还可以当成随便一听,有待考究,但是看完了周畅源的这一卷之后,呼吸都下意识的沉重了。
她尽量让自己的心态放平稳了,扭头看着萧樾的脸:“你怀疑他?”
如果只是揪出几个嫌疑人来,萧樾和她之前的反应应该是一样的,只会是觉得自己离着真相又近一步,会有种拨云见雾,即将真相大白一般的轻松感。
可是――
如果这件事要和周家扯上关系了,那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武昙不知道萧樾现在究竟是怎么想的,可单就她来说,她也解释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仿佛周畅源的名字一经蹦出来,另外三个同样有可疑的人就全都淡了存在,莫名其妙的所有的关注点都只落在这一个人身上。
萧樾手里捏着那份卷宗,唇角牵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但他眸光却是前所未有的深邃暗沉,一眼看不透,语气揶揄的冷笑:“皇姐出嫁的半年后定国公府公布了二表兄的死讯,这件事本王以前未曾留意,但今天拿到这份卷宗的时候仔细回想我却记得似乎是从皇姐离京之后我就没再见过这位二表兄了,周家说他病了,我们就当他病了,后来说他殁了,母后就赐下许多赏赐帮着周家替他操办后事。”
这件事真的不能怪萧樾不够敏锐,实在是从常理上讲,人死如灯灭,确实不会有人会对一个死人耿耿于怀的去计较。
再加上当年的萧樾也还年幼,一个孩子而已,本身就对很多的记忆都不牢靠,更容易忽略。
于是这两者原因综合起来才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形成了一个盲点,所以在查找究竟会是谁对宜华情根深种的时候,他压根就没往周家的这个死人身上联想。
他唇角的弧度带着浓烈的嘲讽,眼底的锋芒却锐气起来,说着就又苦笑出声:“小时候我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