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消息,实在来得太快,萧樾和武昙俱都有些意外。
武昙转头看了萧樾一眼,率先发问:“怎么死的?”
“宫里传出的消息是二度毒发。”雷鸣道。
他得到的消息只有这么多,所以回话也不添油加醋,只有这么多。
武昙于是没再说话。
萧樾揽了她的肩膀继续往里走:“知道了。”
他不再多言,雷鸣就也退下了。
武昙心里却不怎么安生。
等回了房,青瓷和蓝釉进来伺候两人更衣的时候,她才又忍不住的再次开口问萧樾:“这是杀人灭口么?”
萧昀当时没有借题发挥,根本就不是给萧樾面子,也不全是为了袒护她,实则最大的原因就是――
萧昀也不相信秋彤的那一番所谓指证。
他留着秋彤,必然也是为了顺藤摸瓜,等着抓幕后之人的小辫子。
现在秋彤死了……
“萧昀会去查的。”萧樾道。
他只把裘衣脱下来,扔给蓝釉,外袍就自己换了,没用他人沾手。
重新换了身舒适的便袍,回转身来,两个丫头还在帮武昙解身上配饰。
他这才又继续说道:“这件事发生在宫里,我们暂时不必着急,先静观其变,等等宫里的消息,回头再说。”
“现在看来也只能如此了。”武昙点头表示赞成。
可这件事悬在心里,没个明确的答案,她还是难免记挂在心,这一晚上就没怎么睡好。
而宫里这边。
萧昀傍晚还没从御书房出来,就听闻了秋彤毒发暴毙的消息。
他留着秋彤,确实不是为了维护武昙,就是想引幕后之人露头的,却没有想到人这么快就没了……
当时就是一怒,将手中朱笔甩了出去:“怎么死的?”
下午他身边换了陶任之当值。
陶任之垂首站在下头,缓缓的回话:“福宁宫的宫人来报,说那丫头被挪回了福宁宫之后,贵妃娘娘就安排她回房歇下了,一下午都没听见什么动静,直至傍晚时分……负责照顾她的宫人出去吃了个饭,前后不过一炷香的工夫,等回去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贵妃娘娘那边已经传了太医过去,太医初步查验,说是中毒而亡,就查出新的毒素和症状了,就推断了说应该是体内余毒未清,赶上身子正虚弱时就二度发作了。”
这个解释,其实本身是说得过去的。
可是――
在这个节骨眼上,萧昀却是打从心底里就直接不信的。
他沉着脸,静默片刻,才又重新抬头看向立在下方的陶任之道:“去叫邢五过来见朕。”
“是!”陶任之恭敬的应了,就躬身退了出去。
雪天路上不好走,这么一个来回,邢五是小半个时辰之后才到的。
萧昀见他也没废话,直接吩咐:“福宁宫那个宫婢的尸首你去叫人仔细查验一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然后调派一些人手,暗中盯着点儿各宫内外。”
照着武昙和秋彤双方的供词所言,萧昀的推断和武昙一样――
现在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秋彤自己隐藏至深,为了眸中目的而使用了苦肉计,自己服毒构陷了武昙;再要么,就是有个轻功不错的高手趁机翻进了夹道了,强迫她服毒,并且胁迫了她。
可是――
现在秋彤死了!
那么真实的情况就更趋近于第二种了。
这样一来,如果宫里真有高手蛰伏,就更得谨慎小心了,起码得先顾着各宫主子的生命安全。
这些话,他也不需要和邢五细说,邢五自是明白的,应诺之后就赶紧下去办了。
彼时都已经过了初更。
萧昀从御书房出来,他下午在雪中站了许久,身上都被打湿了,虽然后来服了驱寒的汤药,在御书房里坐着的时候也没觉得怎样,这会儿从殿内出来被迎面的寒风一吹,顿时就有点头疼了。
加上心情也不好,晚膳就没用,回寝宫就直接睡下了。
邢五的动作不慢,不到三更就办妥了差事回来复命。
因为秋彤那事儿有点蹊跷,所以没敢耽搁到天明,结果小尤子进去唤了萧昀几声无果,大着胆子点了灯掀帐子一看,却见萧昀面色通红,睡得不省人事,再伸手一摸――
额头上更是烫的惊人。
小尤子吓坏了,一边叫人去传太医,又恐是萧昀若真有什么他担不起责任,同时又命人去禀了姜太后。
姜太后本来已经睡下了,惊闻儿子的病况,就忙不迭赶了过来。
彼时太医刚好诊完脉从里面出来。
“皇上怎么样了?”姜太后从殿外进来就急忙的问。
“风寒入体,引发的高热。”太医跪在地上回话,“微臣已经命人先用冷帕子给陛下冷敷了,这就写方子下去煎药。”
姜太后还不放心,一边扯着脖子往里边张望,一边又问:“不是说高烧不醒么?你确定没妨碍?”
“高烧导致神志不清,也是常有的情况。”太医还是本本分分的回话,“陛下的身体底下是不差的,又发现及时,当是不至于有妨碍的,娘娘稍候,微臣这就下去准备汤药,争取尽快给陛下将热度降下来。”
“去吧。”姜太后得了这话,就没再有心思搭理他了。
一边挥挥手打发了他,一边已经疾步进了内殿。
“见过太后娘娘。”正在侍候萧昀的两个宫女立刻退开床边,屈膝行礼。
萧昀额上敷着打湿的帕子,眉头深锁,睡得昏昏沉沉的,脸上还是带着不自然的红。
姜太后坐到床边,伸手去试他脸上的温度,只觉得入手滚烫,登时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皇儿?”他试着唤了几声,萧昀应该是有所察觉,眉头不安的皱了皱,却始终没有恢复意识。
宫婢看着给换了四回帕子,外面那太医才亲自端着煎好的药送了进来。
姜太后从床边让开,叫人服侍萧昀把药给喝了。
这会儿已经马上四更了。
那太医试探着偷瞄了她一眼,开口:“太后,陛下这里今夜微臣会留在朝阳宫候着的,天色也晚了,要么您还是先回寝宫安歇吧?”
跟萧植之间翻脸之后,姜太后就开始变得十分敏感,萧昀就是她的精神支柱。
这时候看着昏睡中的儿子,她那里能放心?只果断的摇了摇头:“你去偏殿候旨吧,哀家守在这,等他醒。”
太医也不好再多言,就领命先退了出去。
丁卉这时候也从外面捧着一只茶碗进来,先是没有把茶碗给姜太后,只低声劝道:“娘娘,要么您去旁边榻上眯会儿吧?奴婢替您守着陛下?”
“不用。”姜太后眉头深锁,目不转睛的盯着沉睡中的萧昀,摇了摇头。
丁卉也不勉强,这才走上前去将手里茶盏奉上:“奴婢刚去给您煮了参茶,那您喝两口提提神,也顺便暖暖身子。”
姜太后伸手接了茶碗,喝了两口热参茶,倒是觉得身上和心里都舒坦不少。
这时候,她才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抬眸看了丁卉一眼:“问过小尤子了么?皇上怎么会染了风寒了?”
丁卉低眉顺眼的站着,也不抬头,只就轻声的回:“奴婢问过了,尤公公说可能是因为贵妃娘娘那个婢女出事,陛下来回在雪里奔波来回了好几趟,这才……”
秋彤的事闹得那么大,姜太后自然也是听到了风声的,事情的大致经过她也清楚。
闻言,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嫌恶的色彩来,沉声道:“没曾想武家那丫头居然是这么乖张的一个货色,这逞威风都逞到宫里来了,还真是人不可貌相,以前竟是哀家小瞧了她。”
她没想这么深远,看到的就是表面上那层意思――
武昙作妖之后,萧樾跳出来护短,逼着萧昀妥协,暂时没有追究。
丁卉是个本分的性子,并不像参与议论主子们的是非,就只低垂着脑袋一语不发。
姜太后这会儿最担心的就是萧昀的病情,倒是也没心思再去过分的深究计较其他了。
她坐在萧昀的床边个把时辰,五更左右,太医进来再次给萧昀查看,发现他烧是退下去了一些,但人还是昏昏沉沉的没有醒,就又下去重新开方子煎药了。
毕竟发烧不比别的病,一定得尽快把烧给退了才好。
“娘娘。”丁卉出去了一趟,和太医走了个照面又进来,屈膝福了福道:“陶大总管过来了,说各位大人已经在宫外等候了,早朝……”
萧昀这个样子,自然是不可能起来去上朝的。
姜太后担忧的又往床上看了他一眼,就果断的道:“你让他去前面传个话,就说皇上染了风寒,要卧床休息一日,有要紧的折子就叫他们递进来,若是不打紧的……就拖得一日,等明日早朝再说吧。”
“是。”丁卉应声,转身出去传信。
因为萧植遗诏的事,姜太后和陶任之之间就存了疙瘩,虽然面上谁都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已然是个相看两厌的局面。
一个时辰以后,陶任之就回避了,由小尤子捧了两份折子进来:“太后娘娘,这两份折子,一份是二月初二礼部祭天的仪程安排,另一份是昨日朝上陛下首肯批给工部拨往南云县加固堤坝的二十万两银子,工部也连夜拟好了折子。下头的人都等着拿旨意办事,陶大总管方才已经跟几位阁老确认过了,折子的内容并无纰漏,想请陛下尽快盖了玉玺。”
皇帝的玉玺,一直都是贴身跟着萧昀走的,旁人碰不得。
他们对外没敢说萧昀重病不醒,怕引起朝臣的恐慌。
所以,几位阁臣让陶任之递折子进来,陶任之也没法拒绝。
小尤子也是为了谨慎起见,故而就把话提前就说的很周到。
姜太后伸手拿过两份折子翻了翻,再次确认:“确定这两项事情都是昨日陛下就首肯了的?”
“是的。”小尤子回话,“昨日是奴才陪着陛下上的早朝,说的就是这两件事。”
“嗯!”姜太后点点头,合上折子拿到怕旁边的小暖阁的书案后头,从盛放玉玺的匣子里拿了玉玺出来,在两份折子上盖了章,又转而递给了小尤子。
小尤子双手捧着,又退了出去。
姜太后目送了他出去,一个分神没主意,刚好广袖的一角压在了匣盖的缝隙里。
她收手的时候,直接将那匣子拽起。
“小心!”眼见着那匣子和玉玺要被拽到地上,丁卉赶忙扑上前去抢,一把捧住那匣子的同时,却又撞到桌角放着的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小的长方形的檀木小盒子。
盒子落地。
里面的东西蹦落在桌角底下铺着的地毯上。
姜太后转头看去。
那却赫然是一支女子的发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