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那总兵见过的世面比她多了多少,单凭他坐到如今淮州总兵的位置,心计便深不可测。她所拥有的不过是零碎的梦境,还有一些小聪明罢了,硬碰硬无疑是以卵击石。
父亲掌管整个玉家,父亲能力自然是卓越的,无论是见识还是心计都比她厉害,所以这梦境一事定要告知父亲。
只是怎么说,又说出多少都要好好的衡量一番。
她是爹娘的心肝宝,若是她爹知道了裴疆将来会羞辱她,即便知道裴疆将来的身份,她爹估摸着也会不顾一切悄无声息的处理了裴疆。
玉娇很清楚自个的父亲虽然面上是个善人,但是该狠的时候却从未手软,不然今日玉家怎么可能成为淮州的首富?
玉娇怕父亲想杀裴疆,怕杀不死,最后自家自食恶果,同时也更怕这杀人一事。
这正在想着如何与父亲说出这件事之时,便有下人来传,说是沈宏敬来寻。
沈宏敬在玉家也住了好些天了,除了第一日外,玉娇和他全然没有说过话。如今他来寻,玉娇不免猜测他的目的。
难不成是商议退婚的事情?
玉娇本想不见的,但想到可能是退婚,便让他在院子外边候着,从而故意磨蹭了许久才出去。
玉娇的院子外边有一个小荷塘,沈宏敬便在那池塘的边上等着,等得不耐烦之时才见玉娇慢悠悠的从院子里边出来。
让下人都在远一些的地方候着,玉娇入了亭子。脸上带着期待的问:“表哥来寻我,是否已经决定与我爹说退婚的事了?”
明明以前都是她围着自己转的,如今却是避他如麻烦。
想到此,再看到玉娇那毫不掩饰的期待,沈宏敬顿时觉着有些气闷。
“玉娇表妹,我来寻你,只是想与你解释,我先前只是欣赏玉瑶表妹的性子,并未有过任何逾越的……”
听着沈宏敬解释的话,玉娇立即抬起了手,“打住!”
打断了沈宏敬的话后,继而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道:“表哥你来这只是想与我说这些,而非是退婚的事情?”
沈宏敬道:“我若退婚岂不是承认了我私德败坏?”
玉氏夫妇也看出了这两人间似乎有问题,所以玉老爷喊了沈宏敬去问话,沈宏敬愣是没提出解除婚约,只道是玉娇可能误会了些什么。
沈宏敬此行虽然是想要退婚,但并不是在玉娇全然知道他心中那点心思之后去退婚。
他去年的夏日来淮州之时虽与那玉瑶暗生情愫,可却从未做过任何逾越之事。
沈宏敬向来自恃清高,原本按照玉娇所言的解除婚约是最为顺利的,可若是此时真的退婚便是承认了他品行不端。
所以沈宏敬迟疑了。
“我还想着给表哥你留几分颜面,可未曾想表哥竟这般的厚颜无耻。”玉娇以为说穿后可以断得干净利落,却不成想沈宏敬的自尊重,脸皮也更厚,反倒弄巧成拙了。
听到玉娇形容自己厚颜无耻,沈宏敬的表情变得难看,咬着后牙根说道:“我清清白白的,此婚决然不退。”
玉娇一时被他气笑了:“且看看我与父亲说我受了委屈,这婚能不能退!”
说着直接转身正要走,却不曾想和一双沉敛的黑眸对上了视线,身体下意识的微微一僵。
裴疆的目光从沈宏敬的身上收了回来,正巧玉娇转身,便与之对上了视线,随之微微低头垂眸,遮掩住自个带了些许情绪的眼眸。
裴疆朝着亭子走了过来,停在了几步之外:“奴见过小姐。”
玉娇怔了半晌后才问:“你怎在这?”
沈宏敬刚刚也见到了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男人虽一身粗布青灰色的下人衣衫,可不知为何,他似乎在他的身上感到了一丝压迫感和……危险的感觉?
裴疆:“今日是第六日,五日已过。”
玉娇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五日已过是什么意思。她先前怕他的伤势加重,所以让他多休息五日。
玉娇忽略了沈宏敬,走到了裴疆的跟前,皱眉道:“可前几日不是裂开了吗?”
“已无大碍。”裴疆微微低着头,让人看不到他的眼神,但尽管如此,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收敛不住,让人无法忽视。
玉娇默了一下,随后朝着院子外的桑桑招了招手,待桑桑快步走来后,吩咐道:“去把福全喊来。”
吩咐后,便与裴疆道:“你随我来吧。”
全然不理会亭子中的沈宏敬。
沈宏敬带着探究的目光落在裴疆的背影上,心中甚是感觉奇怪,他怎会在一个下人的身上感觉到了危险?
是错觉吧?
――
入了厅子坐下后,许是厅子中有一个裴疆,所以玉娇觉着浑身不自在。
为了分散因裴疆也在而生出的不自在,便抓了几个薄皮核桃放在桌上,随之一个个拿起来掰着,虽然是薄皮的核桃,但也掰得手指头泛红了。因有些疼,可也正好分散了些许注意力。
站在几步之外的裴疆,略微低敛的目光落在玉娇纤细而白皙的手指上,手指头泛着红,让他觉着刺目,不知觉的皱起了眉头。
这时桑桑与福全入了厅子,裴疆低敛的目光也从玉娇的发红的手指头上边收回了视线。
玉娇吃完核桃肉后,把壳放到了桌面上,随后拍了拍手才看向福全,问:“近日都是由你来给裴护卫送药的,你说说看裴护卫的伤如何了,能否担起护卫一职?”
福全看了一眼身旁的裴疆,即便裴疆并未看向自己,福全还是感觉到了压力。
“回小姐,裴护卫已无碍了。”何止是无碍,这几日下来,看着裴疆自觉的在后院干些重活,像是砍柴和担水这些要花力气的活,那没有半点吃力的模样都差点让福全以为他身上那些鞭伤都是摆设。
看福全也不像是说谎,玉娇思索了一下,随后与裴疆道:“现如今我身边有两名武艺极好的护卫,平日我不出门的时候,你可向他们请教一二。”
因玉娇是是玉老爷的掌上明珠,这护卫一职定是要经过层层筛选的。现如今玉娇打的不过是先斩后奏的注意,因着若是让她父亲知晓裴疆成了她的护卫,定然会考察一番裴疆的身手。
玉娇不知道裴疆的身手如何,但想了一想,他既然都能在猎场那等凶险的地方活这么久,身手应该也不差,但估计没人指导,也是一些野路子招式罢了。
而她身旁的两个护卫都是父亲重金聘请的,身手自然是极好的,若是裴疆能在他们的身上学一些招式,待父亲考察的时候,应当也能顺利过关。
裴疆倒是非常的听话的应了声:“奴明白。”
玉娇点了点头,继而道:“其实当我的护卫也不会太累,只有我出府的时候跟随左右,我若不出府,便在院子中守着。”
“是。”
说了这些也没有可说的了,正要让他退下,目光便被他那一身下人的粗布衣裳吸引了注意,觉着有些碍眼,便吩咐福全:“你带裴护卫去管家那领几身护卫衣裳。”
随之福全与裴疆退了出去。
吃了好些核桃的玉娇口渴的抿了几口茶。
桑桑看着人走了之后,才担忧的问:“小姐你……是否真的看上了这裴护卫呀?”
正在喝水的玉娇猛的咳嗽了起来,吓得桑桑赶紧的替她顺背。
玉娇差些没被桑桑的这一句话给呛死。
缓和过来后,才瞪了眼桑桑,“你脑子都想些什么呢,你觉着主子我看上他那点了?”
桑桑想了想,随即道:“没身份没地位,长得……”桑桑顿了顿,似乎自己从未注意过那马奴长什么样,一时间说不出来是丑还是平凡。
略过长相这点,继续道:“性子又古怪,又不爱说话,小姐确实不可能看上他,可小姐你这些天实在是……”
玉娇抓了几颗核桃递给桑桑,从而打断了她的话,“你就当我是无聊才会在意他的,无聊劲过了就好了……”顿了顿,瞥了眼自个手中的核桃,道:“替我剥剥,我想吃。”
桑桑只好拿过核桃慢慢的剥了起来,但还是对自家主子的话感到奇怪。
许久之后,那裴疆换了一身黑色的护卫衣裳进来,桑桑随意抬眸看了一眼,只一眼便惊诧得手一松,手中剥得剩一半核桃便掉落在了地上。
桑桑约莫知道主子为什么在意这马奴了。
主子不喜欢长得丑的,但喜欢长得好看的呀!
第9章 邀功
玉娇正悠闲舒适的摇着小扇儿吃着桑桑给剥的核桃,忽然听到核桃落地的声响,便也就抬起了头,看到换了一身衣裳却如同换了一个人的裴疆之时,也是愣了一下。
裴疆的体魄比月娇另外的两个护卫都要健壮,但却不让人觉得他的块头大,反而显得他的身材阳刚却也甚是赏心悦目。
相貌冷峻,黑发黑衣黑眸。身材挺拔,气质沉稳而内敛,表情冷漠,一眼看去着实是让人挪不开眼睛。
裴疆还真真的印证了人靠衣装马靠鞍的俗话。换了衣裳后,头发也束得一丝不苟,加上他那面无表情的脸,就好似他是个严谨的人一般,许是因换了一身衣衫,让人也注意到了他的脸。
好在玉娇在梦境中也见过他身为淮南王时最为器宇轩昂的模样,所以并未像桑桑那般大反应,但不知怎的想到了梦中他在衣裳之下那健壮得身躯,顿时觉着脸上冒着热情,口干舌燥得端起了茶水抿了几口。
悄悄的深呼吸了一下,玉娇站了起来,眼神有些飘忽的与裴疆道:“一会沈护卫便会过来,他会告诉你该如何做。”
说完要走,但身后得桑桑没有跟上,回头一看才发现这丫头尚未回神,一副没出息的模样盯着裴疆瞧。
玉娇没好气的唤了一声,“走了。”
桑桑才蓦地清醒,赶紧的跟上了主子,但视线还是依依不舍的黏在裴疆身上。
玉娇暗道身边怎尽是些好颜色的人。摇头叹了一口气便从裴疆的身旁快步走过。
玉娇步子快,适时有一股清风掠入,一抹淡淡的暖香也随之窜入了裴疆的鼻息之间。
这淡淡的暖香还是与裴疆一年前在黑市那晚嗅到的是一模一样的,也是裴疆失忆丧失后复而有记忆以来闻到过最好闻的香。
裴疆在猎场那么多年,闻到最多的是那浓郁的血腥味,其次是臭气冲天。他从未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能让人闻之上瘾的香。
愣神间,察觉到有人靠近,蓦地转身伸出手擒拿住了正要放到他肩膀上的手。
被抓住了手腕的人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但随即赞道:“警觉性不错。”
来人是个三十几岁的男子,身穿着与裴疆相似的黑衣。
见到来人后,裴疆松开了手,锐利的眸色微敛,面不改色地唤了一声:“沈护卫。”
玉娇的身边有两个护卫裴疆皆认识,当初玉娇入夜市的时候便是这两名护卫伴在身侧。
沈护卫晃了晃被抓过的手,眼神中带着几分打量之色盯了裴疆半响,“小姐说你可当护卫还算不得数,要经过老爷同意才做数。”
裴疆正着身子,没有像在玉娇面前那般低首垂眸,相反的是有着压人一筹的气势。
声音没有丝毫的起伏回应沈护卫的话,“小姐说是便是。”
声调虽平缓,可却没有半分的迟疑,似乎表明他只认定主子所说的,至于旁人如何说都与他无关。
沈护卫默了片刻,随之“嗤笑”了一声:“但愿老爷考核你之时,你也能有现在这般的硬气,废话也不多说了,你随我来,我与你说说规矩。”
“小姐每回出门,最少也会带一个护卫出门,你未得老爷任命,算不得护卫,若小姐让你陪她出门,你便唤上我或者秦护卫,还有,平时我会与秦护卫当值,值日和值夜轮流来,你当值那日也必然会有一人会伴着……”沈护卫边说着边往院子外走去。
沈护卫说了许多,但大体似乎都在表达着同一个意思――你不靠谱,我不相信你。
裴疆一言不发,表情也没有一丝的变化,这番认真的模样根本不会有人能看得出他其实心不在焉。
裴疆脑中想的是方才来赤玉小苑的时候,在院子外看到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