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年,江城雾霾虽不算严重,但也看不到星星,夜空就是黑沉沉乌压压一片。
办公室里也只剩下她一人。
虽然开着灯,房间亮堂堂,难免带上些许孤寂感。
奚苒将文档保存,上传到部门内部群共享。
伸了个懒腰,关机,踏着月光下班。
对于光线员工来说,这个点还不算太晚。各个部门在赶计划时,都会通宵开夜车。所以整栋大楼几乎24小时都有房间亮灯,也会有保安执勤。
奚苒在公司门口打了卡,急匆匆地加快脚步,走出大楼。
再晚一些,就要赶不上末班地铁了。
她最近身无分文,全靠信用卡,再加上之后去做人流,也不知道得花多少钱。不想把事情闹开,还是得去私人医院,又是一笔巨大开销。
奚苒低头走路。
心里小算盘拨得“唰啦唰啦”作响。
难免走神。
“嘭――”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挡在前面。
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刹车,直愣愣地撞到人身上去。
那人立刻扬起手,握她肩膀、扶住她。
奚苒急急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一抬眸。
“……怎么是你?”
路灯下,贺铭遥脸庞温润如玉,少了许多疏离。
他欲言又止,抿唇,低低地喊了她一声:“……奚苒。”
面对这个害得她意外怀孕、打乱新生活计划、纠结痛苦的罪魁祸首,奚苒很难给什么好脸色。
她后退半步,咬了下唇,冷冷开口:“之前你拿到我家来的东西,我之后会把钱打到你的账户里。”
贺铭遥眼睛黯了黯,忽略这句话,并没有接茬。
只问道:“第一天上班就加班吗?吃晚饭了吗?”也没有提起联系不上她的事。
听完,奚苒诧异地一扬眉。
这是要将怀柔政策走到底了么?
是在她家还没受够冷待?
然而,贺铭遥一直这般纠缠不休、百折不挠,于她来说,却是个□□烦。
奚苒叹了口气,同贺铭遥对上视线。
“你到底想怎么样呢?”
贺铭遥勾了勾唇角,声音难得温柔,“看不出来吗?奚苒,我在追求你。”
“……”
“从前的事,都是我不好。我在你爸妈面前说的话,是真心话。”
什么话?
哦。
他说:“我爱奚苒。”
这爱跟她有时差,实在合不上节拍。
奚苒捏着掌心,尚未来得及作答,小腹突然传来一阵奇妙感觉,像是那处平白生了个心脏,用力跳动了几下。她脸色微变,条件反射般,抬手捂住了小腹。
贺铭遥也发现了她小动作,蓦地蹙了蹙眉,“不舒服?”
没等人回答,又往前两步,抬手,牢牢握住她肩膀。
他下颚有些紧绷,压着语气:“我送你去医院。”
贺铭遥手指触到奚苒身体那瞬间,她像是四肢百骸都脱离控制,有酥麻电流穿过,汇聚到一起,直通小腹。
黑暗中。
奚苒眼睛红了红。
怀孕会让女人变得感性。
哪怕理智告诉她,这感觉只是一种心理作用。但脑子里又有个声音,在百般提醒她――宝宝或许已经知道她不想要它了,是在跟爸爸求救吗?可明明还只是个胚胎,知道什么呢。
……
事实上,贺铭遥今天也在门口等了奚苒很久。
从沧平回来之后,他被贺夫人阴阳怪气地损了很久,又在沈从宴那儿,吃了一顿嘲笑。毕竟,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只有被女人追着跑,还很少有男人追着女人跑的。
情圣之名,总归是甩不脱了。
但贺铭遥却觉得没什么。
老婆都跑了,换做谁都主动该去追回来。
再说,去沧平拜访本就是礼貌,之前一直没有去,就是因为他不在乎奚苒、不在乎她心里感受,顿悟过来自己那些心思后,弥补一下,也是理所应当。
爱上奚苒实在是一个意外。
但仔细想想,好像又无可厚非。
平日里,奚苒实在是太温柔、太乖巧,一生中做过最大胆的事,大抵是因为爱他,无名无分地同他上床,再排除万难、嫁给他,勇敢得像个刀枪不入的战士。
她那么好,是自己有眼无珠、亏欠她。
贺铭遥这般想着,就觉得自己什么冷脸都能忍受了。
只要她回来。
所以工作一结束,他问了徐明,确认奚苒还在公司,马不停蹄地就找过来。
这次没买花、也没定餐厅。
只让人去电影学院旁边买了个卷饼。
此刻,还放在车上,打着空调暖气,保温袋捂得严严实实,不让热气跑掉。
卷饼这件事,还是不久之前,贺铭遥才回忆起来。
他记忆力很好。但回忆起奚苒时,却好像失去了这个能力。
结婚这几年。
奚苒喜欢吃什么?喜欢做什么?讨厌什么?
他通通不知道。
再往前追溯,才想起两人在很早之前,曾经在卷饼摊门口碰过面。那时候,她温温柔柔地朝他笑了笑。
贺铭遥没吃过这些东西,但心里溢出那把火,将他烧得神志不清,立刻跳起来,开车去记忆里那个摊子,给她买了送来。
这次,也是一样。
……
奚苒一直垂着眼,贺铭遥没注意到她神情,见她没有立刻甩开他,心里一喜,又往前一步,同她面对面。
大掌缓缓下移,落到女人纤细手腕上。
他小心翼翼地牵住她,哄骗般小声问:“是不是太久没吃东西,所以不舒服了?我给你买了点零食,放在车上了,先去垫垫好吗?”
直至此刻。
奚苒终于回过神来。
她脸色倏忽间变得惨白,看起来有些憔悴。
但语气却十分坚决,“贺铭遥。”
“嗯?”
“你说你想追我……其实我也知道,你没有什么错,我们一开始的约定就是那样。但是我恨你这件事,是我任性又不讲理,但谁也没办法阻止的。你说,男人怎么可能追得上一个恨他的女人呢?”
贺铭遥收敛起笑意,不自觉用力,咬了一下后槽牙。
恨就恨吧。
这种冷言冷语,他已经习惯了。
奚苒说完,又补了一句:“松手吧。我要回去了,我很累。”
闻言,贺铭遥却没有松开。
“那你要怎么样才能不恨我呢?把我对你做的事,重新对我做一遍可以吗?三年,我陪在你身边、爱你,然后你对我视若无睹,让我一个人痛苦,这样可以吗?”
他语气认真,带着低沉深邃的固执,“这样可以吗?奚苒姐姐。”
“……”
“还是说,我在这里给你下跪,你会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奚苒惊愕地抬起眼。
他眉峰如刀,眼睛里宛如浸出血色。
誓要逼得人心理防线全数崩塌,才肯作罢。
顷刻间。
奚苒又一次抚住小腹。
另一个脉搏在身体里疯狂跳动,像是要立刻将她摧毁。
做了几次深呼吸后。
奚苒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