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今的卢闰,却将这些笑闹全都当做了耳边风。他们唱自唱去,他径自挑他的水。如此跟着卢闰往来了两三趟,几个顽童的喉咙都唱得嘶哑了,却别说让卢闰手足无措,便是一个眼神也未得卢闰瞟过来,一个个不由得气愤了起来。
有人捡了石头便想去掷,却又想起卢闰险些丧命的事,就有些怕了。但却不是怕卢闰没了性命,而是那事害他们挨了责骂,甚至惊动了掌门,警告他们若有下次,便逐出截云派。
他们中孤儿只是少数,大多是山下猎户农人,又或小商小贩的子弟,但在家中与众多兄弟姐妹争食,哪比得上在这门派中快活,至少这里只许干活,便能吃得七分饱。如今这活还多有个丑鬼干,自己更是只需玩耍打闹便可。
但便如此放过这丑鬼?他们却又如何甘心。忍不住,众人便看向了卢律。
卢律倒也是不失众望,须臾便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作者有话要说:小攻会变美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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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离别 ...
旁人欺辱卢闰,多是因为卢闰太过“出类拔萃”,且看来又弱小怯懦。而于他们这个年纪来讲,门派中虽也算衣食无忧,却毕竟太过无趣。便是卢闰来之前,也有几个弱小的孩子是惯常被欺辱的。不过是卢闰来之后,因他太过突出,“风头”都被抢了去而已。
至于那些原本受了欺辱的孩子,却也没有谁帮着卢闰出头,反而加入了欺辱人的行列。甚至动手动嘴之时比旁的人更狠更毒。
但是卢律欺辱卢闰,却不只是为了寻些开心。他入派时,实则已经四五岁了。具体多大他自己也是不知道的,必经无父无母的乞儿,哪里知道如何计算自己的年纪。但他流浪在外不得温饱,长得瘦小干枯,看起来也与三四岁的孩子无异。掌门收下他时,便将他和卢闰一概算作了三岁。
卢律年纪身材虽小,心眼却一点不小。数年流浪,早已让他见多了人情世故。刚入派时,正是因为他与卢闰年龄相仿,同时入派。因此他便被其他孩童算作了与卢闰一党,很是被欺辱了一番。
幸得卢律反应够快,一日晨间习武时,按着莫名所以的卢闰狠揍了一通。之后他虽被罚跪祖师像,更是整整一日不得吃饭,却也终于被其他孩童接纳了进去。
卢律一直便都记着初入门派时,被牵连欺辱的帐,更记得他之所以融入这里,还收纳了几个“手下”,皆是卢闰的功劳。于是他寻卢闰的晦气,便不止是为了快活,更是为了报仇与功利,卢律的“好法子”自然便是最多的。
卢闰又是担水朝厨房处走去,无意中瞥见卢律带着几个顽童重新摸了回来,只见他们衣裳下摆卷起,显是兜着什么。卢闰也知道不好,但这丁点大的地方却又让他哪里有处可躲,可逃?只得依旧自顾自的挑着水,谁知忽然之间,顽童们自衣裳下摆里抓起了什么,朝着他便掷了过来。
眨眼间,卢闰满头满身,稍带着两个盛满了水的桶中,都被顽童们投掷而来的东西打了个正着!
“丑鬼丑鬼!满身马粪!呜呼哀哉!变了臭鬼!”顽童们一边喊着新童谣,一边齐声哈哈笑着。
“丑鬼!我要告与王婆子,你将马粪装到了水桶里!”卢律更是站了出来,指着卢闰得意非凡。
那王婆子便是厨房的管事,最是苛刻吝啬的干瘦婆娘。虽不过是门派中的一个杂役,按理说身份连个记名弟子也是比不上的。但毕竟人家是个管事,对他们这些个名头好听,但实则不过是当杂役来用的“狗屁弟子”们,自然是愿打便打,愿骂便骂。听闻前几年王婆子便打死了个如他们这般大的弟子,但现如今她还不是依旧当着管事吃香喝辣?
卢闰叹了一声,自以为逃不过一顿打骂,几顿饥渴。但至于说被打死,王婆子那传闻他虽也听说过,但是卢闰自觉自己挨打的经验还算丰富,该是能挺过去。
“你小小年纪,怎地如此恶毒?”谁知一众顽童扔在为卢律的高明主意起哄,卢律也正得意洋洋挺胸抬头的享受“手下”们的恭维,一个少年却横插了进来。
说是少年其实还有些不足,该也只是十一二的年纪。头上虽梳着与他们一般的总角,身上的一身虽也是短衫打扮,但宝蓝色的缎子料一看便知价值不菲,那窄袖短襟该只是为了方便活动――日后卢闰才知,如此样式的衣衫名为箭衣,正是大多数武人的惯常服饰――脚上一双纯白的短靴,仔细看去竟还有漂亮的暗纹。
“你随我告诉师父去!”众人还在迷惑不解中,那少年已然走了过来,明明自己衣着光鲜,却不在意卢闰一身马粪,甚至半点犹豫也未有,便抓住了卢闰的手。
“慢来!慢来!七师兄你误会了,我们与卢闰刚刚是在闹着玩的!”卢律反应却也不慢,当即跳到了蓝衫少年的身前,嬉皮笑脸将二人拦住。
听卢律口中唤着七师兄,卢闰也方想起,上一次那好心将他从井边带走医治的,听人说不也是“七”师兄吗?如此算来,他倒是已经被救了两次了。
“闹着玩?”七师兄也是刚到,只听到那卢律对卢闰恶声威胁,看到卢闰一身马粪脏污,之前两人到底如何,他倒确实是并不知晓。可他虽少有与同龄的孩童嬉闹,但也明白,若只是戏耍玩闹,卢闰怎可能如此狼狈凄惨,那卢律的威胁更是不像寻常戏言,于是小小两道剑眉蹙得越紧,“信你才怪!”
七师兄拉着卢闰便要走,卢律吓得脸色大变,其余孩童也惊恐欲泣。谁知七师兄这一走却没走成,只因卢闰站在原地分毫未动。七师兄疑惑回头,却见卢闰也抬头看他,且低声道:“我与师兄们,正是闹着玩的。”
听卢闰如此说,卢律及一干顽童忍不住低声欢呼。
“七师兄,我等还要为厨房提水,来日再与师兄亲近!”卢律边说边跑,话还未说完,人却已经不见了踪影。他们却哪里是去井边提水,怕是又跑出派中玩耍去了。
“七师兄,我需去洗洗自己,也要洗刷水桶了。”卢闰松开了七师兄拉住的手,将水桶中浸了马粪的水倒掉,朝着井边走去了。
“胆小鬼。”走动中听着那七师兄愤愤说了一句,卢闰却并未在意。
这七师兄一看便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公子哥,虽没被养成纨绔子弟,还救了卢闰两次。但却并不足以说明什么。
相反上次卢闰倒于井边被他所救,但他卧床大半月,这人却一次也不曾前来探望,便知道他并未将自己救了个濒死小儿的事放在心上――或许这么听来有些吹毛求疵,人家救了你已算天大的恩情,竟还要人看望,你算是那颗葱?
但若是今日他也随着七师兄去告状了,或许一状告过后,初始他会好过许多。但爱告状的小孩,无论告状的初衷是对是错,都必定被其他孩子所排斥,更何况他原本就是个遭排斥的丑鬼?如之后这七师兄再次将他这被欺辱的小孩忘了呢?
其他孩子见他这靠山并不牢靠,那定是新仇加旧恨一起报复过来。届时卢闰才是真的没命了。说他胆小怕事也好,说他自甘堕落也好,只愿吃有喝平安度日的卢闰,并不想找个靠山翻身做主人,只愿平稳度日。
这日中午,卢闰倒是有些意外之喜,午饭之时,他竟是第一次得足了两个黑面馒头。不过看那几个被他放过的顽童脸色,有几个面上倒却有感激之意,只是那卢律与另外几个却是一脸的不耐与愤然。
两个黝黑的小馒头,这可并非什么精细的黑米黑面制作,而是不干净的糙面,里边还有着麦麸、沙石,握在手中稍稍用力便破碎开来,入口的感觉更是直如吃进了锯末一般。
这东西是不能嚼的,只能生吞。莫看如此的吃食,民间八成农户还是吃不上的,毕竟这是干粮,农家只有壮劳力于农忙季节才能偶尔吃上,平日吃的大多是混了野菜的浓粥。
所以看似这馒头不过是针尖小事,但至少对这破木桌上的几个孩童来说,却并不简单。再看这卢律的做派,若今日卢闰吃了馒头,他便会愤愤然,若是不吃,一如往常拿出一半,他便会陶陶然。然无论卢闰作何选择,日后卢律也都会变本加厉。
既如此,那还不如吃了。
馒头进口,卢闰余光见那卢律的表情,果然是咬牙切齿怒极的模样,好似卢律吃的不是他该得的,而是偷了抢了他卢律家的一般。
吃过午饭小歇片刻,两个师兄来安排他们下午的工作,自然又是砍柴割草之类的事情。师兄便又如往常一般提醒莫要走远,莫要落单,便带着他们出门去了。
他们这一行人中,除了如七师兄那边的得宠徒弟,亦或是师傅的亲眷,十四岁以下的便都在这里了,一共一十九个,再加上两个师兄,二十一人一路离了门派。也不用走多远,一出围墙便能看见周围的繁花绿草,清水白石。
毕竟如今正是初夏,万物繁盛的季节。他们虽多在这周围砍柴斩草,但毕竟不是现代那般断了周围野物的根脉,所以便也只是动物避开了人烟,四周少有遇见,各样植物除了人们常走之地生长得略微差些,其他地方仍旧繁茂无比。
众孩童三一群五一伙,那几个午饭时对卢闰有些好脸色的本想叫他,但犹豫了片刻终究是没有开口,不过却是与卢律及另几个孩子分开了,自成了一伙径自去了。于是卢律的脸色便越加的难看,毕竟他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几个“手下”,如今却折了一大半,他如何不恼?
卢闰却不管他们这些,一见众人散开,便拿着柴刀自己寻了个方向走开了。他走的是较僻静的地方,又是独自一人,因此并不敢走得太远,依稀能够听到其他孩童打闹的声音为最佳。毕竟这地方美则美矣,但也有不好。
现代那些绝了迹的豺狼虎豹,此时却是多见之物,被野兽叼走的孩子又或是成?人,便是他们也多有耳闻。卢闰一直是怕疼的,若碰上野兽一爪子了解他的性命倒也无碍,但若是被拖走活活生撕了……
因而卢闰还是很小心谨慎的。
落在地上的干柴早已被捡拾净了,便是较矮的树杈细些的也已被砍了个干净,陆润正寻摸着下手处,倏地背后被拍了一下。吓得他顿时一激灵,总算那感觉告诉他拍他该是个人,否则当场便要叫了起来。原本以为这拍他的会是卢律又或其他要看他笑话的顽童,谁知一转身竟是那位七师兄。
七师兄看着他的脸,莫名所以的竟有些脸红。
“七师兄。”卢闰更是一头雾水,他这张脸,看着红脸变白脸的倒有不少,但如七师兄这般白……蜜色的肌肤染上红霞的倒是独一份。于是便是淡漠如卢闰,也不由得好奇的多看了七师兄两眼――上午的时候倒是光注意他的衣裳了,长什么样子反而有些模糊。如今看来,这七师兄倒是个俊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