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长安忍不住翘了唇角:“那时候说不定你已经是糟老头子了,还到处走得动吗?搞不好还要三条腿才走得了路呢……”
她的本意是指要拄着拐杖,陈岳却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怎么,我的第三条腿不好吗?”
一直没有退出的“第三条腿”很快又“抬头挺胸”起来,易长安连忙站起身来:“不跟你闹了,水都要冷了!我上衙要迟了,你今天也别想出门办正事了。”
陈岳只得深呼吸了几次,“哗啦”一声站了起来,长臂一捞,就将易长安轻松抱到熏笼旁边擦干了水,把先前一直烘在熏笼上的衣物递给了她:“你先穿好衣服,小心别着凉了。”
衣服烘得暖乎乎的,易长安穿着妥帖了,一边对着镜子开始在脸上画些伪装,一边低声问道:“这几天是我容易受孕的日子,你那里有没有可靠的人,帮我抓一副避子药来煎了……”
陈岳早手脚利落地穿好了衣服,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易长安,只想在分别前多看她几眼,听到她担心这个,忙温声安慰道:“先前忘记跟你说了,我特意找薛院判寻了些避子的丸药过来,昨天已经服过药了――”
易长安正在画粗眉毛的手不由一顿,转脸看向陈岳:“男子用的药?”
陈岳点点头:“对,男子用的,薛院判特意帮我做成水炼丸了;省得你要喝那些苦药汁子,到时对你身子也不好。”
他再想要孩子,现在也不能让易长安生孩子,所以早早就做好准备了。
易长安心里不由一甜,扔了眉笔扑过去搂住了陈岳的脖子,踮起脚亲了亲他下巴:“陈岳你真好!”
现代男人有时都嫌套套碍事,经常让女友去做人流,陈岳却能帮她考虑得这么周全――易长安只觉得衣服上的暖意一直传进了心里,熨帖极了。
易长安主动投怀送抱,陈岳自然是乐意之极,只可惜时辰已经不早了,只能遗憾地抱着她狠亲了一下:“那等我回来,你要好好奖励我!”
男人板着脸时气势狠戾犀利,这会儿却像是讨糖吃的孩子;易长安不由莞尔,低低叮嘱了一句:“你要快些回来好不好?不然这些奖励我就忘了。”
还没别离,已起相思,易长安心头顿生惆怅,这以后陈岳不在燕京的日子,她可怎么过?
第325章 座师
陈岳走后的第二天,吏部尚书周介甫就使人过来私下知会易长安,让她下值后去阁老府里用晡食。
因着周景昊的关系,易长安也往周介甫府上送了一份年礼,不过估量着阁老府里年节时间应该正忙,所以识趣地没有赶着登门。
没成想周介甫竟然使人来唤,易长安忙又备了一份礼,提早了些时辰下衙,进了周阁老府拜访。
周介甫让人把易长安带到了书房来,直接就问道:“我听说你想往刑部去?”
这事头天易长安才跟陈岳说过,本以为他说帮着疏通关系,怎么着也要等他回来了再理这事,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到了周介甫这里;易长安连忙欠身行礼:“是,下官确实想往刑部去。”
这跟太子殿下在年前跟他说的不一样啊?周介甫轻轻捋着长须,摆手让易长安重新坐下:“虽说你才任燕京府推官不久,但是在夏氏命案、瞒税案和郑郎中猝死案中都立功甚著,我看了你去年的考绩,评的是上上,要挪一挪也是在理。”
这挪一挪自然是指往上走一步了。
“不过――”周介甫顿了顿,“燕京府衙尚只是一处都城,几起案件牵扯的关系已然复杂,刑部却是要复审我大燕三十六州城的死刑案件,包括通政司和敲了登闻鼓转来的各类案子,比之燕京府衙来说,个中更是弯绕极多,长安,你可是想好了?”
易长安毫不犹豫地就答了:“回大人,下官确实想好了。之前下官一时也曾起过惫懒之心,但是郑郎中一案却是给下官敲了一记警钟,让下官想起古代先贤说的一句话来――”
“哦?”周介甫好奇地看向易长安,“长安想到了什么话?”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易长安面色郑重地答了,“长安不才,虽为官却无治政之能,只有些许办案的本事,但是这本事却能让诸多冤情得雪,不使乌云蔽日,坏了这世间的天理公道。
以前是下官想左了,一心只想着独善其身;只是前夜上元节观灯,燕京城熙熙攘攘满街俱是欢声笑语,百姓们只盼着盛世之治,阖家平安。
可是如今前梁余孽尚在暗处蠢蠢欲动,不惜无辜者性命,不择手段地制造混乱想达到他们的野心私利,只盼着政局动荡好趁了他们的心意。
下官若只顾着独善其身,何敢面对那些淳朴百姓,又该置那些冤死的亡魂于何处?所以下官思量再三,斗胆想请大人成全,让下官往刑部过去,可以勘核诸多案情,至少在刑案方面能够堵住一些漏洞,不给那些有心之人趁虚而入的机会。”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周介甫眼睛猛然一亮,拍案而起,“说得好!长安,这是哪一位圣贤所言?”
“这是……”易长安张了张嘴,猛然想起这是清代林则徐的诗句,只得含糊答了,“此人姓林名则徐,不知何朝何代人,下官也只是在幼时,无意在一册闲书上看到过这么一句。”
“有如此胸襟,竟不能青史留名――”周介甫击节扼腕,瞥到因为他刚才起身,易长安也陪着站了起来,略想了想就点了点头,“长安既然有此大志,我一定会仔细考虑的,若有消息,过些天我会遣人给你递话过来。”
易长安连忙躬身致谢,正要开口说话,门外有下人轻声禀报:“老爷,夫人问何时可以开宴?”
因着当初易长安把周景昊从人贩子手里救出来的关系,周夫人听说丈夫叫了易长安过来用晡食,就令府里开了个小宴,这会儿应该是早准备好了,就等着人过来入席了。
周介甫也已经问清楚了易长安的想法,当下就发了话:“去告诉夫人,即刻开席罢。”领着易长安往正厅里去了。
易长安这才注意到正厅里还有两人带着家眷也过来了,男人正跟周介甫的嫡长子周继祖言谈正欢,女眷则围在周夫人身边言笑晏晏。
见周介甫带了易长安过来,周继祖连忙带着那两人站起身来相迎。
周介甫摆摆手笑着看向易长安:“长安可要我给你介绍?按说你们也应该认识,你们可都是前年的同科进士。”
易长安顿时傻了眼。易梁考了二甲进士的时候,她还在另外一个时空呢,这两人她可真是第一回 见面啊!
见那两人眼神灼灼看来,易长安只得尴尬地抱拳赔罪:“大人,实不相瞒,下官当初新到滁州太平县任职时,因水土不服,曾经生了一场重病,等好了以后,之前的很多事就忘了个七七八八……”
周介甫不由一愣。
那两人中略年长的那位含笑打趣:“长安忘了我们倒也罢了,总不成连我们当年的座师也忘记了吧?”
座师?易长安还真的从来没想过这一茬,茫然看向那人,脸上一阵发窘:“我们当年的座师……我也确实、确实……”
那两人面面相觑,周介甫却哈哈笑了起来:“长安啊长安,原来你还真的都忘记了;前年春闱,正是老夫忝颜任了主考。”
易长安第一次来府上对他就很是守礼知分寸,他还以为这是因为易长安认他这个座师的缘故;原来竟是易长安一贯的礼节性。这年青人倒是个心性不错的。
易长安脸上却是红了个透。前些天过年时有闲暇,她才恶补过这里的一些官场知识,春闱的时候谁任了主考官,按规矩,那一届的进士都要认他为座师;也就是说,在这里她和那两人应该都是周介甫的座下弟子。
偏偏她当时还并不以为这是什么重要的事,连易梁那届春闱谁是主考官也没去打听。反正她想也想得到,易梁如果真得了座师的青眼,当时也不会被分到滁州太平县任个推官了,所以她来燕京就没想过要去拜会什么座师。只是没想到,这座师竟然是周介甫……
易长安连忙向周介甫躬身致歉:“大人,下官这实在是……不好意思……”
周继祖立即呵呵笑着过来打圆场:“长安,怎么还叫大人,都在家里,该改口叫座师了。”
另外两人见周继祖这样,也知趣地上前打了岔:“原来还以为是同科不须再多说了,如今看来,我们也得跟长安重新介绍一回才行了。”
年约三旬左右有些黑瘦的那一位上前一步先说了话:“在下康茂生,字永盛,如今在翰林院任编修。”伸手一引指向旁边一位卓有风姿的年青男子,“这位可是我们那一科的探花郎,姓徐名玉正,字瑞松,正任着通政司经历。”
第326章 状元和探花
前三甲中向来是选的里面最俊秀的,皇上才会钦点为探花郎,徐玉正人如其名,翩翩公子如玉如琢,真真担得起探花使这名儿。
易长安连忙行了礼:“原来是状元公和探花郎,虽是同科,我不过忝居二甲,今日倒是得近仰两位的风采了。”
当初要来燕京为官,易长安把跟易梁同科在燕京当官的进士名单又狠记了一回,康茂生这么一说,她立即就想了起来,这两位不就是那一科的状元和探花吗?
这会儿能够一起来周阁老府上赴宴,想来已经成了周介甫这位座师的核心弟子了。
每一科前三甲留京是惯例,状元一般选馆翰林院庶吉士,是没有品秩的,三年后才能散馆选官;探花留京则看职位空缺情况了。
翰林院编修和通政司经历都是正七品的京官,别看这官级不高,但是翰林院清贵,又是储相之所,通政司则是经常能得近天颜,算是天子近臣。
康茂生和徐玉正两人,能在不到两年的时间内就得了这样的职务,即使有着座师周介甫的帮助,自身也肯定是颇具才能的,绝对不会是那种糊不上墙的烂泥。
既然周介甫有心把他们都凑到了一处,易长安自然也着意跟两人结交起来,包括两家的内眷都一起见了礼,这才分宾主坐了。
男女客分桌都坐在了正厅,中间用屏风隔了,周景昊自然也出来跟几位客人见了礼,却是碍于矮了辈分,还是个小孩子,只能坐在下首一桌,见礼之后没办法再凑过去说话,只能连连冲易长安使眼色,满心眼儿里想着让易长安一会儿多留一留。
这几个月易长安不得空过来,周景昊就给她写信,易长安有时间时倒也回了几封,并不把他当一个无知孩童看待。过年那一段时间,要不是听说易长安正在忙着办案子,后来自己又跟着母亲去了外祖家拜年,周景昊差点就要跑去找易长安了的;因此这会儿周景昊看到易长安过来,格外亲切了几分。
大人喜欢钱,小孩喜欢年。这个年一过,周景昊比原来又胖了一圈儿,一使眼色,两只眼睛几乎都快眯成缝儿了,搁在一张胖圆脸上,挤眉弄眼地相当有喜感。
易长安忍俊不禁,回了周景昊一个“稍安勿燥”的眼神,不提防却被坐在旁边的徐玉正看了去,徐玉正不由饶有兴味地笑了笑:“两年不见,长安在地方上历练了这么一回,还真是变了不少,我记得当初――”
不等他说完,另外一边的康茂生就故作无意地打断了他的话:“当初有缘得中同科,只可惜吃了几次酒后大家就各奔前程去了,我还叹惜不知哪年我们才能再次遇上了,没想到长安平步青云,在地方上杀个转身就回了燕京了。
算起来,如今我们这一批同科中,长安是官级最大了,年纪轻轻就已经任了从五品的推官,今后肯定能鸿图大展,今天得座师有心让我们一聚,一会儿我们得借座师的酒,好好敬长安几杯,以后可得互相多照应照应。”
听徐玉正的语气,原来易梁跟他之间似乎并不怎么对付?康茂生的话则半含恭维半点出关系,倒像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让大家一笑泯恩仇,今后好抱团一起上?
易长安连忙谦逊了几句,又老实告了罪:“敬座师是要敬的,只是当初我得了那一场重病后,如今再也喝不得酒,一会儿我只能以茶代酒了。”
她也不敢说自己不善饮,康茂生和徐玉正两人跟易梁是一起赴过琼林宴的,万一当时易梁挺能喝呢?
这话一说,徐玉正不由又深看了易长安一眼,眉梢轻轻挑了挑,似乎想说什么,瞥了康茂生一眼,又闭嘴忍住了。
易长安在他府里的时候,在太子殿下面前也是以茶代酒,周介甫听了她说这话倒是并没有在意,康茂生敏锐地感觉到了这一点,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我们都无妨的,长安身体要紧。”体贴地让服侍的下人给易长安换了一杯热茶。
状元公就是状元公,这气度还真是豁达。易长安感激地笑笑,安然举茶,先向周介甫敬了一杯:“长安当时病愈后忘事太多,多谢座师宽宏大度,自我来燕京以后几回悉心指点;我就僭越一回,先敬座师一杯茶,回头再跟永盛兄和瑞松兄赔罪。”
周介甫呵呵笑着举杯抿了抿,态度亲切自然地扯起了闲话,不愧是当朝阁老,很快就将康茂生和徐玉正一起拉进了话题圈里;成年男子坐的这一桌顿时聊得其乐融融。
隔着屏风的女眷那两桌上,听到男客那一桌谈笑风生,康茂生的妻子端木氏低声跟坐在自己身边的周继祖的妻子穆氏打听:“早听说易大人断案如神,没想到竟是这么年轻;对了,大太太,怎么今日不见他的家眷过来?”
易长安把穆氏的小儿子、周府的嫡幼孙周景昊从人贩子手中救出来后,穆氏就对她颇为感激,加上周景昊一直念着易长安,她这个当娘的自然着力打听了一番。
这会儿听到端木氏问,穆氏笑着答了一句:“易大人的家眷还在滁州城,因着易大人的孩子刚生下来不久,经不得路途劳累,所以去岁易大人来燕京上任的时候,就没有把家眷带来,听说要等天气暖和了,再遣人把他们接过来。”
端木氏“哦”了一声,掩嘴笑道:“难怪都在京里为官,大家都没听过这位新来的易大人在家中设设宴什么的,想来是家中当家主母不在,他带了妾室也不好操持。”
进京当官,要紧的是赶紧结交人际关系,年前那一段时间,大家都忙着互相宴请,但是易府却是并没有往外发过一份请帖,确实有些异数。
听到穆氏这么一说,端木氏自然是以为这是因为易长安家眷还没进京的缘故;只要不是没脑子的,谁家会让一个小妾出来操持宴席,接待客人女眷呢?
穆氏却笑着喟叹了一声:“这你可想错了,这位易大人呐,他身边根本就没有妾室,听说跟他夫人的感情极好――”
端木氏不由讶然“啊”了一声,又很快笑了笑:“想是地方上不大懂这京中的规矩……易大人倒也是真真爱重他家那一位,怕是想等接了家眷来了再让家中过了眼再说吧。”
数数满燕京城的官儿里面,跟妻子感情再好,也不妨碍纳上一房美妾,娶妻娶贤,纳妾纳色,没个小妾在身边,妻子不方便的时候谁来服侍男人呢?
第327章 有喜
易长安的妻子在滁州没想到这一层也就罢了,来燕京以后,总还是要给易长安身边放个贴心人的;倒是难为易长安了,在燕京也有这么几个月了,居然也没想着自己先纳一个进府里来,看来是由着妻子到时候再安排了。
穆氏笑笑并不作声。
她嫁给周继祖,今后就是周家的宗妇,母亲当年面提耳命过,为人妻子,是万不可生嫉妒之心的,只要行止大方得仪,安然坐好正妻的位置,生育教养好嫡子女,管好妾室,照顾好庶出子女,得夫家的尊重才是正理;万没有听说哪家宗妇是耽于情爱的。
至于那些妾室姨娘,颜色再美,再得丈夫的喜爱,也不过是一件玩意儿而已;跟一件玩意儿有什么置气嫉妒的呢?
穆氏先前也是如此想的,只是等她打听到易长安的情况后,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波动:原来天底下还真有易长安这样的有情郎!却是再不禁着周景昊跟易长安写信了,多多少少心里还是有几分说不清的羡慕的。
坐在旁边的徐玉正的妻子欧氏不由心中一动,微笑着打趣了一句:“易大人家中的那一位,该不会是河东狮吼吧?要不然定然就是绝色佳人,才让易大人把其他红颜都看成土一样。”
徐玉正年青,他的妻子欧氏年纪也不大,是太常寺卿欧立淳的嫡出小女儿,据说当年在三甲游街的时候一眼看中徐玉正,两人的姻缘颇有些榜下捉婿的味道;性子贯来比较活泼。
穆氏跟欧氏的娘家也很有些来往,也是看着欧氏从小姑娘长大的,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惠敏这话说的,你听听易大人的谈吐,他可像是怕河东狮吼的人?”
屏风那边,易长安正说到当初勘验河中浮尸的案子,也就是被人冒名顶替去了沧州大营上任的那个枉死的仝谦;欧惠敏听着易长安侃侃说到捞了浮尸打算验尸的情况,突然一阵恶心,急忙转头,却是起身不及,只得拿帕子掩了嘴干呕起来。
她动作太快,不小心带翻了桌上的汤碗,汤水打翻顿时泼了旁边的端木氏一身,端木氏看也没看自己被污了的裙裳,却是关切地起身拍着欧惠敏的背:“惠敏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