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先生与初行对视一眼,摇了摇头:“王爷还没吩咐,咱们不敢贸然行事。”
他倒是想,但是也不敢擅自做主,而且猎场守卫森严,罗恒将军把这里把持的铁桶一般,他有这个心,也没这个本事。
信王点一点头:“这就对了。”他定了定神:“算了吧。”
“王爷?”
信王垂眸:“我说,这事儿算了吧,也别再想着对他出手了,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纪先生讶然:“王爷不是说,他不能……还,还有他的把柄在手,可置他于死地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全是我糊弄你们的!”信王神色有些不正常了,似痛苦似癫狂,“是我疯了,是我生了癔症。我要是有那样的把柄,我当初何必要公开摄政王的罪证?我何必要……”
他心中酸涩得厉害,一个字也说不下去。当初皇帝与摄政王相争,他出于种种考量,支持皇帝,亲手把自己的父亲送上了绝路。
后来他认定当今皇帝是女子,又想拉皇帝下来。中间想法变了几变,这一年内发生的种种事情于他而言,像是一场梦一样。
梦醒了,那些痴念也该结束了。
纪先生与初行面面相觑:“王爷?您是不是醉了?”
“我没醉,也没糊涂。”信王搓了搓脸颊。
他一直觉得他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所以当初纵然惹人非议,也正确站队。现在皇帝既是男子,实力又强他许多,他也没胆量再去以卵击石。
初行怔怔的:“王爷此话当真?”
纪先生也道:“王爷真要放弃?难道你忘了摄政王吗?摄政王的仇不报了?”
“给我爹致命一击的人是我,你是要我自杀来替他报仇么?”赵钰双目紧闭,“何况就咱们的人手,毫无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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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意外
他之所以敢生出不臣之心, 是因为他笃定皇帝是女子。有这样的把柄在手, 不愁不能成事。可如今发觉皇帝不是女人,以他的实力, 就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这些内情, 信王赵钰清楚,纪先生和初行却不了解。
纪先生犹不死心:“王爷?”
信王缓缓说道:“如果你还当我是王爷,那就听我的。”停顿了一下,他又道:“我这也是为你们好。这次你们也看到了, 猎场守卫森严,皇帝身边根本安插不进去人手。咱们完全没有机会的。既然毫无胜算, 为什么还要白白送死?”
初行算是信王心腹, 略一思忖,当即表态:“初行听王爷的。”
纪先生迟疑了半晌, 终是点了点头:“在下也听王爷的。”
“这就好。”信王赵钰勉强笑了笑, “以前的那些事,就当没发生过吧。他是真龙天子,有上苍保佑。咱们还是不要与老天为敌了。”
此刻的他,脸色苍白,形容憔悴,教人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纪先生曾是摄政王旧人, 一直坚信当初信王的举动是迫于无奈, 后来见其守皇陵避锋芒, 只当其胸有韬略。再后来信王告诉他手握皇帝把柄想要拉皇帝下马时, 他满怀斗志, 想方设法为其谋划。没想到信王今日竟让他放弃。他难以接受的同时,深感失望。
摄政王当年感情用事,到头来惨淡收场,其子竟还不如他,连尝试一把的勇气都没有。大丈夫在世,应当轰轰烈烈,干一番大事业,畏首畏尾一辈子又有什么意思?
重重叹了一口气,纪先生道:“我知道了,王爷好生休养,我先下去歇息了。”
倒是初行,因为从小跟着信王赵钰长大,看他现在这模样,颇不放心,小声问:“王爷,您,没事吧?”
“我没事。”信王摆了摆手,“扶我躺一会儿就好。”
初行依言照办,赶紧扶了王爷去榻上歇息。
赵钰想了想,又道:“你去好好劝劝纪先生,别让他憋了气在心里。”
初行点一点头:“属下省的。”他服侍了信王躺下,这才走出营帐,招呼平安上前伺候,自己则去寻纪先生。
纪先生也没有远去,就待在自己帐子里,默默收拾行囊。然而收拾好后,他又解开了已经收拾好的包裹,坐在旁边,神情凝重。
初行跟他同帐,走过来,看到他这般模样,心里也有点不舒服。他在纪先生身边坐下,小声道:“纪先生不必生气,这样不也挺好的吗?反正他也不差。”他不敢明说皇帝,只指了指上方。
纪先生抿紧了唇线不说话。
初行猜想他肯定是觉得富贵梦没了才会一时转不过来弯儿,他自己倒无所谓,反正王爷才是他主子。王爷若要行事,那他就跟着行事。王爷反悔了,那他也跟着反悔。
他想着王爷的叮嘱,继续道:“王爷也说的很明白了,这就是个会掉脑袋的事情。以前还有胜的可能,现在既然没一点可能了,那还坚持什么?”
“你不懂……”纪先生半晌方道。他辛辛苦苦努力许久,说取消就取消了?
“这有什么懂不懂的?以前怎么样,以后就还怎么样呗。”初行打了个哈欠,“反正咱们什么都还没做,什么也都来得及。”
纪先生不再说话了,也不洗漱,直接就躺下休息。
既然信王不能成事,那他就自己来。信王可以不报仇,他不可以。
―― ――
赵钰躺在床上,心内浮想联翩,又是懊恼,又是怅惘。他本就病着,今日又折腾了一天,到了半夜,竟然脸颊鲜红,发起高烧来。
平安不敢大意,连夜去找了随军的御医为其看病诊治。
次日清早,信王再次告假。
皇帝赵臻双眉紧锁,吩咐韩德宝:“再找个太医去给他看看,传朕口谕,让信王谨遵医嘱,万事以身体为重。”
“是。”韩德宝当即领命而去。
韩德宝不知始末,只当是信王赵钰因为前天晚上酒后失仪,心中惊惧才生病,尚未痊愈又逞强跟着皇帝去狩猎才加重病情。
所以,等他到了信王的营帐中后,除了皇帝那两句“谨遵医嘱,万事以身体为重”以外,他还特意加了几句:“王爷放心,您跟皇上是骨肉至亲。咱们皇上度量大,些许小事,他不会放在心上。”
他亲眼看见信王一脸病容,心中也颇为唏嘘。
信王扯了扯嘴角:“多谢韩公公跑这一趟。”
韩德宝笑了笑,又道:“不过,这宫里宫外那么多人看着呢,王爷也得替皇上想想,是不是?总不能老让皇上为难。”
赵钰神情一变:“韩公公说的是。”
“那,王爷好生养着,早些康复,小的就不打扰了。”韩德宝弯腰施了一礼,起身告退。
信王赵钰因为有病在身,并没有起身相送。他躺在床上,仰头看着上方,心内一片茫然。
―― ――
得知信王因病告假,姜漱玉有些诧异,扭头问皇帝:“他是不是昨天就病了?”
赵臻缓缓点了点头:“嗯,本来昨天就不能打猎了,结果……”
姜漱玉想起昨天的事情:“哦,他也是担心你嘛。毕竟你亲堂哥。”
赵臻眼神略动了一动,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走了,看看今天能不能给你猎只红狐狸。”他说着扬鞭疾驰。
“红狐狸?”姜漱玉眉梢轻挑,跟了上去。
打猎对她而言,就是游玩外加凑热闹。别人打的猎物多,她心里欢喜。可让她亲自动手射杀猎物,她却万万不肯的。
感觉这两人跟昨天比起来,明显亲近自然了许多。宁阳公主微微一笑,心情好转。
她此次狩猎,也不求夺魁,只是为了散心而已。这么一来,她便显得悠闲了许多。
钟离无忧感觉自己心里像是装了一只兔子一样,随时都能跳将出来。他思索了一会儿,驱马追上公主,笑问:“那只兔子可还好?”
“嗯?”宁阳公主放下手中弓箭,“还好。”停顿了一下,宁阳公主笑道:“国师还挺挂念它的。”
“可不是么?”钟离国师忙道,“还取了名字呢。”
“对,叫小白。”宁阳公主点一点头。她想了想:“国师是想小白了吗?如果想的话,不妨去看看它。”
这句话让钟离无忧喜出望外,他轻咳了一声,尽量平静道:“也好。”
正说着话,忽有一只黄鼠狼奔过。
宁阳公主当即弯弓射箭,可惜一箭射偏,给那黄鼠狼逃走了。她二话不说,拍马追了上去。
钟离无忧愣了愣,也跟着上前。
宁阳公主追了一会儿后,发觉已不见黄鼠狼踪迹,打算放弃。她慢悠悠回转,看见追上来的钟离国师,心中诧异:“国师?”
钟离无忧沉吟半晌,小声问:“公主今日带的水囊多吗?”
“啊?”宁阳公主微怔,继而将多带的水囊抛给了钟离国师,并大方道,“本宫也用不到,不如就送给国师吧。”
抱着水囊的钟离无忧心里一咯噔。他真的接下了,那岂不是以后就不能再用这个理由了?
钟离无忧喝着水,心里却是百般滋味。
宁阳公主自然不知道钟离无忧心中所想。在她眼中,这是皇帝亲近之人,可以信赖。再多的想法也都没有了。
她今日运气好,猎了一只白狐。那白狐通体雪白,皮毛顺滑,不可多得。宁阳公主心情大好:“这倒是只新鲜玩意儿。”
到了晚间,平阳公主吩咐宫女:“好生收拾了,皮毛晒干以后,本宫留着有用。”
“是。”
宁阳公主犹豫了一会儿,才道:“你们先忙着,本宫出去走走。”
她也没带宫女,一个人出了营帐。当然,她倒不担心安全问题。――有罗恒将军负责守卫,她放心得很。
月光融融,凉风习习。
宁阳公主在帐外才走了约莫一刻钟,就听到有人冷声喝问:“谁?”她微微一怔,唇角却不自觉勾起,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回答:“是本宫。”
那人从阴影处转了出来,躬身行礼:“原来是公主。”
宁阳公主冲面前的少年将军略微颔首:“罗将军辛苦了。”
眼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罗恒将军。
罗恒摇了摇头:“职责所在,谈不上辛苦。”他停顿了一下,方道:“这边风大,公主如无要事的话,还是先回帐中吧。”
这话说的很平常,然而宁阳公主却听得心中一酸。她垂眸,微微一笑:“还好,本宫也不觉得冷。”
罗恒没有作声。
宁阳公主仰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和她当时在漠北时看到的差不多。但是心境已经完全不同。她拢了拢身上的衣裳,轻声道:“将军辛苦,本宫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