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承睿惊奇地看向席一桦,席一桦笑着解释说:“刚刚彭博士有将现场的图片传给他的实验室。”
他们等了一会,一个年轻人跑过来说:“彭先生,结果出来了,平台栏杆下的残余物质经过检验是锦纶、丙纶、涤纶、聚丙烯、聚乙烯,经过与死者脖子上的勒痕比对,是吻合的。”
黎承睿困惑地问:“就是什么意思?”
彭峰说:“就是说,死者是被丙纶绳勒死,这种绳子一般用在小型船舶上,也就是我们所说的三股缆绳。”
黎承睿立即想到一点,问:“那庄翌晨为什么要指示手下把缆绳藏起来?”
席一桦说:“因为洪门中,庄翌晨直接管理码头生意,他要命人勒死谁,缆绳是最容易找的了。”
黎承睿瞥了席一桦一眼,问:“难道真是庄翌晨命人处死郑明修?”
席一桦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说:“这只是一种可能性。”
黎承睿点头说:“确实。”
“死者与黑帮有来往?”彭峰忽然抬头问。
“是。”黎承睿说。
彭峰脸上现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那他后背的鞭伤就能解释了。”
他示意助手过来,将郑明修的尸体抬起,露出后背一片紫红转青色的长条状伤痕,兴致勃勃地说:“你们看,这些伤口都不均匀,带着撕裂,是被带有倒刺的长鞭抽打而致。想不到这种古老的中国刑罚,我居然在这看到,而且你们看,一共是九条伤痕,这肯定代表什么意思,比如刑罚的程度,在文化史上,奇数的意义就广泛了……”
席一桦冲黎承睿笑了笑,打断他问:“彭博士,这个伤痕能看出与死亡时间相符吗?”
“是很明显的生前伤,至于受伤的时间,我得提取伤口中的微生物做进一步化验……”
“也就是说,死者是受完鞭刑再受绞刑,这是洪门的什么规矩?我怎么没听说?”黎承睿皱眉看向席一桦。
“鞭刑是受给大家看的,绞刑是受给庄翌晨自己看的,一个是规矩,一个是私刑,你当然没听说,”席一桦皱眉思索说,“如果凶手是庄翌晨指使的话,看来这位小股神,应该是干了什么庄翌晨绝对容不下的事。无论如何,我建议你都要立即拘留庄翌晨,搜查他的地方,找到凶器。”
“是!”黎承睿马上应道。
他转身飞快安排人员去抓捕庄翌晨和进行搜查,因为对付的是黑帮分子,这次任务需要进行周密策划。席一桦表现出十二分协助的姿态,他为这次行动申请了特别行动队支援,所有警务精英连夜出发,迅速包抄洪门所在地,估计这次将庄翌晨一伙一锅端了都可能。
参与行动的人都知道,郑明修的案件不过是个导火线,之所以这么大动干戈是因为警务处要拿洪门开刀,加上之前各种案件收集的证据,起诉这伙犯罪分子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杨锦荣亲自带队,席一桦从旁协助,黎承睿端着枪跟着大伙一块过去,在行动之前,黄品锡悄悄地问他:“阿睿,我怎么跟做梦似的。”
黎承睿“嗯”了一声。
“想什么呢你,不要发呆,等会子弹不长眼睛的。”
“哦,”黎承睿回过神来说,“我在想郑明修的房子装修得那么漂亮,可墙壁上怎么会留有胶带?”
“嗯?”
第二卷:破案
50、第章
一夜之间将整个洪门起个底朝天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但不能否认的是,经过警方的这次大规模抓捕行动后,洪门有名的几个负责人都被警方抓获,旗下各个夜总会、赌场、酒吧均被清查,弘辉地产高层动荡,股价狂跌,一时间全港报纸媒体铺天盖地报道这个新闻。洪门百年基业,顷刻间大厦将倾。
与此相比的是警方的大获全胜,除了双方交火时损伤了几名弟兄外,警方此次行动击毙五人,逮捕数十人,其中不少是档案上赫赫有名的黑道人物。负责本次行动的杨锦荣、席一桦等一干人都被警务处大大褒奖,经过此次行动的许多警员都被记功,黎承睿和黄品锡当然也不例外。
但事情过后,两人面面相觑,却都没在对方眼里发现一丝胜利的欣慰。
因为整件事透着怪异。
他们在庄翌晨那果然搜到九节鞭,经过化验,上面残余的DNA来自郑明修,且有不少人目睹,郑明修遇害当天,确实是被庄翌晨拎到洪门本部当众惩罚,执鞭的人就是庄翌晨本人,这点就连庄翌晨自己也不否认。可庄翌晨的保镖与手下弟兄都证明,打完郑明修后,庄翌晨就命人将他包扎了送回家,他自己则如常在书房里工作。
庄翌晨有个习惯,一工作起来,晚饭就不去饭厅吃,而要人送到书房来。在郑明修被害前约两个小时,送晚饭的工人听见他在书房大发雷霆,吼了一句“阿修,你够胆再讲一次,想死是吧,行,我成全你!”随后,他摔了东西,过了一会又悄无声息。
庄翌晨一个人呆了很久,晚上九点左右,他似乎下定决心走出书房,点了两名弟兄跟他出去,工人能很清晰地听到他吩咐车子是“去阿修那边。”大约一个小时后,他再次回到本宅,可这回进门却脸色灰白,脚步居然有些不稳。
庄翌晨走进屋子后,一下栽倒在沙发上,命人倒了酒过来,一口喝光,然后一直枯坐在那一声不响,由于他看起来很不愉快,一时没人敢上前打扰。
他呆在沙发上,不知道想些什么,脸上表情很古怪,直到**破门而入,他的手下与**拔枪对持,但庄翌晨站起来止住了他们的动作,他甚至主动伸出手,让黎承睿给他戴上手铐。
在场的**都有瞬间的难以置信,没想到事情会顺利到这个地步,可接下来,他们就明白庄翌晨有多老奸巨猾,他不抵抗,是因为根本就笃定警方无法将他怎么样。
首先是郑明修的案子:当晚跟庄翌晨出去的两个首下都是他的心腹,跟着庄老大出生入死许多年,早已有过命的交情,想从他们口中挖出有用的话来非常困难。一个坚持“我们进去的时候修少已经死了”;一个说“修少死后大少很难过,是我做主把人放下来并收拾一切,跟大少无关。”等警方问多两句,这两人立即察觉到警方是想把杀人嫌疑引到庄翌晨身上,这下更好了,一个干脆闭嘴,坚持有律师来才开口;另一个直接说郑明修就是他杀的,跟庄翌晨一点关系没有,要告就告他好了。
其次是涉嫌黑帮非法组织案:庄翌晨这几年将黑帮洗白得很成功,接下来几天的审讯更是证明这一点。洪门众人中手里有直接的命案、非法囚禁、伤人、非法赌博等,都跟他没任何联系,商业犯罪调查科在查办弘辉地产案中那些原本以为可以直接将庄翌晨钉死的证据,却发现开始一一出现不同的责任承担人。谁都知道庄翌晨是幕后主使,可是偏偏没有一个罪名跟他有直接联系。
目前能起诉他的,只是一些细微末节的小罪名,比如非法藏枪、轻度伤人等。
如果这么大动作都拿不下一个黑帮头子,那警方的能力就会被公众质疑,前几天刚刚举行过的庆功宴,顷刻间成为一种讽刺。整个新界北警署由上至下都倍感压力,杨锦荣更是恨得牙痒痒,他已经临近退休,却出现这么难啃的一块骨头,搞不定他,就真要成为一辈子污点。杨长官不再一派和风细雨,对属下采取信任放羊态度;而是几乎要驻扎到重案组这边,天天早晨来警局第一件事都要把黎承睿叫进办公室训一顿,训到最后,看黎承睿始终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他怒得骂道:“臭小子,你以为我是为了我自己吗?把这件事做好,年底你就能评高级督察了,你手下那帮后生的,也能谋更进一步,你不为自己想,还不为他们想吗?”
黎承睿好整以暇地坐下,说:“程Uncle,你急什么。这可不像你。”
“我还不急,你出去看看警局边上来了多少记者,他们会乱写的你知不知道?我告诉你,鬼讼赵已经在想办法把庄翌晨保释出去了,他只要一踏出这里,报纸头条就是警方无能或是警匪勾结你信不信!”
黎承睿掏掏耳朵,微笑了下说:“长官,你骂我没用啊,庄翌晨老奸巨猾,出来混早就筹划要有一日还的话,怎么做才损失最低。你看看我们抓到的人,清一色都是洪门中跟庄翌晨不对付的老一派,庄大少那一脉的损失根本就只损失些虾兵蟹将,商业犯罪那边的几条指控,他一条条找好了替死鬼,我们是**,要讲证据的嘛,没证据,就算知道是他干的,难道上了法庭说句我发誓是他做的法官就信啊?这又不是十九世纪的英国……”
“收声!那你说现在怎么办?难道看着他大摇大摆当来我们这旅游啊?”杨锦荣骂骂咧咧地坐下,“我当初就说过,时候不到不要动这种大鳄,动了又啃不下,白丢人现眼。”
黎承睿笑了,点头说:“长官你总算说了句实在话。”
“你以为我想,还不是总部好大喜功,妈的,现在好了,看怎么收尾吧。”杨锦荣揉揉额角,叹了口气。
“不是还有席总督察吗?”黎承睿不动声色地说。
“你指望他?开什么玩笑。”杨锦荣嗤之以鼻。
“不信啊,”黎承睿说,“你等着看,没把握的话,席总督察不会拉着我们唱这么大出戏的。”
杨锦荣将信将疑,但黎承睿却有把握,经过这几天的思考,他忽然想明白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这次不是总部要拿洪门开刀,而是席一桦对庄翌晨入狱势在必得。虽然原因不明,但可以肯定,席一桦大概是最乐意见到庄翌晨入狱的人之一了。而以席一桦的谨慎和果断,他不动则已,一动就一定会为自己留了后招,否则庄翌晨这种人,不一下打死,事后必然会遭反噬。
果不其然,商业调查科那边下午就传来好消息,陈德昭报告说,找到几份盖有庄翌晨印章的文件和合同,足以证明庄翌晨并非如他所称的置身事外;而死者郑明修的尸检报告也出来,他的指甲中含有他人的皮屑,尽管量少,却足够做一次DNA检测,结果证明与庄翌晨的相符。
不管如何,庄翌晨入狱是必定的了,但黎承睿却清楚,庄翌晨的律师是赵海臣,鬼讼赵出了名的奸诈狡猾,这些证据,未必让他定罪。
“桦哥啊桦哥,你最好动作快点,不然,我就要放庄翌晨出去了。”黎承睿暗暗地说。
他此时已经明白席一桦必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了,这个秘密还跟庄翌晨有关。看来,林翊上次的话是真的,席一桦跟庄翌晨之间,应该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恩怨。黎承睿暗自祈望不要是警匪勾结,继而互相倾轧,那样的话,他心目中向来正直无畏的兄长形象,将会怦然倒塌。
可也许是经过了很多事,他现在想起这个可能性已经不觉得难以承受了,黎承睿甚至冷静地想,若席一桦真干了什么,他自己是个**,也该知道人在做天在看,法网恢恢,终究是疏而不漏。
这都是个人的选择,就算那个选择的理由能原谅,可也不代表能犯法。
第二天,黎承睿突然看到廉政公署的人进到警局,直奔商业犯罪调查科,陪同他们的是一脸兴奋的曾珏良。这么高兴的话,那么廉政公署来警局,就应该不是找哪位同事喝咖啡了,黎承睿心里一动,也跟了过去,等曾珏良把ICAC的人领进去陈德昭办公室后,悄悄叫住曾珏良问:“怎么回事?”
曾珏良笑嘻嘻地说:“大好事,有线人提供了一条视频,是庄翌晨行贿的铁证,这下他绝对死了,哎呀,忙了这么久,总算天都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