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濯缨笑笑。也是,他容易相信别人,难怪之前会作为死士替别人卖命。他武功高又易相信人,还是留在身边更让人放心。
翠珠担心他们受寒,动作麻利去厨房煮了姜汤,给两人各盛一碗。
韩濯缨很快一碗姜汤下了肚,一抬头却见对面的兄长皱眉抿唇,神色为难又纠结。
“怎么不喝啊?”
谢泽将手边的碗推得更远一些:“不急,等会儿再喝。”
“等会儿就凉了,姜汤要趁热喝才有效。”韩濯缨忽的想到什么,狐疑地问,“你是不是不吃姜啊?”
谢泽表情微微一滞,没有说话。
他确实不喜欢姜,平时菜肴中放一些切碎的姜丝提味,他能勉强接受。但面对一碗姜味极重的姜汤,实在是难以下咽。
韩濯缨看他神色就明白过来,轻笑:“那怎么办呢?喝姜汤是为了防止受寒。”
谢泽抬了抬眼皮,慢悠悠道:“不喝姜汤我也不会受寒。”
这一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然而韩濯缨并不想让翠珠的辛苦白费:“那万一呢?你若真得了风寒,我会担心的。”
少女语气里的担忧格外明显。谢泽不知道这中间有几分真几分假,但他知道,作为一个合格的兄长,他不应该让妹妹担心。罢了,一碗姜汤而已,又不是毒药。
他端起碗,一鼓作气屏息喝下。
姜汤入口,又辣又涩的气味瞬间窜了上来。他不自觉双眉紧锁。
手中的碗还没放下,谢泽就惊觉口中被人塞了一物,凉凉的,甜甜的。
他先是一怔,随即意识到,这是九藜丸。
韩濯缨站在他面前,白嫩的手心摊开,赫然是包裹九藜丸的油纸。她笑意融融,声音又嫩又脆:“甜的。”
确实是甜的。熟悉的清甜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很快掩盖了姜汤的辛辣与刺激。
谢泽默默将九藜丸咽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今天的姜汤好像没印象中那么难喝,身上也暖洋洋的。
喝了姜汤,用过午膳,韩濯缨回房休息。萦绕在心里多日的事情终于解决,压在她心头的巨石也跟着移去。她本来只是小憩一会儿,却不想竟睡了一个多时辰。
待醒过来时,地上的积雪约足足有一寸厚。
雪已经停了,清水巷的人们正在各自门口扫雪。
韩濯缨将扫帚往兄长怀里一塞:“哥,你也去扫雪吧。”
谢泽疑心自己听错了:“我?扫雪?”
他活了十七年,还从没干过这种事好么?
“是啊。”韩濯缨一本正经,“咱们家只有你、我和翠珠三个人。你不去,是想让翠珠那个小身板去,还是你妹妹我去啊?哥,你不疼我了吗?”
说到最后一句,她刻意拉长了尾音,还轻轻摇晃着他的手臂,分明是在撒娇。
谢泽眉心突突直跳,他忽然觉得,选择留下来,或许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但这会儿看着“妹妹”满是期待的脸,拒绝的话不知怎么就很难说出口。他握着扫帚,面无表情:“扫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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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福星
“来来来,我跟你说。”韩濯缨眸中登时蓄满了笑意,怕他不清楚,她特意拉着他走到门口,指给他看,“呐,就跟街坊邻居一样,门前要扫出一条路来。”
谢泽声音淡淡:“知道了。”
“那就辛苦哥哥了。”韩濯缨甜甜一笑,美目弯如黛月。
她如今拿他当亲兄长,对待他自然不像先时那般警惕疏离又心虚,该关心就关心,该支使就支使,当真正的家人对待,不知不觉在言谈举止中都亲近了不少。
这会儿他扫雪,她也不回去,就抱着手炉站在门口看着。
谢泽生平第一次扫雪,并不觉得辛苦,只觉得新鲜。他挥舞着扫帚,不多时就扫出一条通道来。
他刚一停下,韩濯缨就快步走上前去,接过扫帚,将手炉塞给他,由衷夸赞:“哥,你扫的真好,又干净又敞亮,辛苦你了。”
谢泽表情不变,只“嗯”了一声,前行数步后,才补充一句:“扫雪而已,也没什么辛苦的。”
韩濯缨微微一笑,晚间特意让翠珠做两个好菜犒劳他,她自己也去厨房帮忙。
这一顿饭,三个人吃的都很尽兴。
冬夜寒冷,韩濯缨早早就睡了。没有了烦心事,她夜里睡得也踏实。
整个清水巷一片安静,而韩宅前院厢房的灯却一直亮着。
谢泽看了会儿书后,就开始磨墨铺纸,笔走龙蛇。――厢房虽然简陋一些,但笔墨纸砚还是齐全的。
写好信,他静坐桌前,拿了本书百无聊赖地看着。
长寿出现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
“属下来迟,让殿下久等了,咱们现在就动身?”
谢泽放下书:“正要跟你说,我打算过两天再走。”
“殿下?”长寿微愣。
“再过几天是父皇生辰,届时定会召我回宫。从这儿回去还方便一些,也省得路上奔波。”
“可是……”长寿面显犹豫之色,“马车都在清水巷外候着了,给这家主人的酬金我也都带来了。”
“还有酬金?这样吧,酬金留下,马车拉走。”谢泽瞧了他一眼,“我半夜不告而别,难免惹人生疑。还不如在此静待时机。”
长寿“嗯”了一声,心想,如果殿下愿意的话,完全可以留书出走。不过这话他并没有说出来。他心里清楚,他想到的殿下肯定也想到了。
谢泽取出先时写好的书信:“我这里有一封书信,是给皇上的,你拿去想法子交给他。”
长寿精神一震,连忙接过来揣进怀里:“殿下放心,肯定交到皇上手里。”
谢泽颔首,又指了指桌角。
长寿有些愣怔,很快反应过来。他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元宝,整整齐齐放在桌上。
谢泽眼皮抬了抬,神情有些许古怪。
“殿下?”长寿不解,“是有哪里不对吗?”
轻轻叹一口气,谢泽无奈地按了按额角:“你这抠门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孤的命就值这点钱么?也没让你自掏腰包啊。”
他还以为长寿准备了多么丰厚的酬金呢,还特意说上一嘴。
长寿心中一凛,忙道:“殿下万尊之躯,岂是金钱所能衡量?只是长寿想着,殿下贸然拿出太多酬金给韩姑娘,难免惹人生疑。”
见他拿自己的话来应付,谢泽眉梢微动:“倒是出息了,知道用我的话来回我了。可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直接给她了?”
“殿下……”
“罢了,你先回去。”谢泽摆了摆手。
“是。”长寿施礼出门,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这封信第二日就到了宫里。
太子离开京城前往皇陵思过,已有两个多月。这段时日,朝中有为其求情的,也有落井下石的。各种奏折如雪花一般飞到皇帝案前。
跟太子有关的折子,皇帝统统留中不发,甚至不许身边侍从提起储君半句。
皇帝的态度琢磨不定,朝野内外都在揣测圣意。
而皇帝本人却在长华殿里翻着太子少时练字的纸张,连骂了好几声兔崽子。
跟在皇帝身边的夏公公掏了掏耳朵,眼观鼻,鼻观心,只当什么都没听到。
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他作为皇帝的心腹,可是很清楚。别看皇帝一声声骂的厉害,平日里对其他皇子公主也疼爱有加。可在皇帝心里,只怕所有的子女都不及太子的分量重。
不说别的,单说只有这一个孩子,是从襁褓中就跟在皇帝身边,由他手把手教导的。这一点是旁人都比不上的。
皇上这次责罚太子,嘴上不说,心里指不定多懊悔。不然也不会近来在无人处把“兔崽子”挂嘴边了。
“夏公公。”一个小太监快步近前,呈上一物,压低声音,“皇陵那边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说是太子殿下的信。您看……”
夏公公眼皮微抬:“信交给我,你先下去。”
他接过书信,放轻脚步走至皇帝跟前,恭恭敬敬:“皇上,太子送了封家书回来。”
“谁?太子?他爱送不送!”皇帝眉心一跳,面带怒容。
夏公公连连点头:“是,小的这就拿走。”
“等等!”皇帝出声叫住他,清了清嗓子,“拿过来,让朕看看这兔崽子在信上写了什么。”
夏公公唇角微微勾起,躬身将信件呈上。
皇帝打开信件,身体微微后仰,认真看信。
太子这封信没说别的,只说自己梦到少时的一些场景,想起父亲,所以写封家书,向父亲问安。
薄薄的两页纸,很快就看完了。
皇帝斟字酌句看了好几遍,才道:“两个多月,就这么几句话……”
夏公公倒了杯茶,笑道:“信虽短,情却真。”
皇帝端起茶杯,似是自言自语:“前几天下了雪,也不知道皇陵那边冷不冷。”
夏公公只是笑,并不说话。
将满杯热茶饮下,皇帝放下茶杯,眉梢轻扬,眸色沉沉:“传朕旨意,万寿节之前,他若能赶回来,他所求之事,一切都好说。如果赶不回来……”他停顿了一下,续道:“那他也不必回来了!”
“是!”
犹豫了一瞬,皇帝似是有些不放心,又问:“他能赶回来吧?”
夏公公笑笑:“回皇上,距离万寿节还有十来日,虽说冬天不好赶路,不过打个来回也是绰绰有余了。太子殿下一片孝心,挂念着皇上,肯定能赶回来的。”
“孝心?”皇帝冷哼一声,“他是对他亲娘有孝心!朕若不允他所求之事,你看他回来不回来!”